理智告訴流月這一切都跟閔幼株沒關係,但心底總有一個聲音在懷疑。因為這實在太巧了!明明她沒來之前一切都還好好的,如今她一來,才不過兩日,國師府竟出了這種事。流月一直相信自己在那些小童心中的地位,隻要他說的,他們舍去性命都會做到。但他千算萬算終究算漏了人心。將手中的劍扔在地上,流月指著邊上一個副統領喝道:“先由你領著內衛,過幾日我再安排人過來。”那副統領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忙點頭應是。“還有地上,地牢裡的那些……都去處理乾淨。”副統領帶著人手匆匆去處理屍首了,流月便將這五個幸存下來的小童集中進了大殿。當流月在大殿中央的白玉座椅上坐下時,五個小童紛紛跪了下來。流月沒有說話,隻是一個一個地看了過去。小童們久久等不到流月的指示俱都驚慌無比。一昀仗著自己比較得寵,便顫顫巍巍地出聲說道:“大人,那些道友死的時候,我還在統領那兒,不可能是我做的。”一柳聽到一昀的話,忙也上前解釋道:“大人,當時我跟一昀關在一起,也不會是我做的。”一玦聽到兩人這麼說,下意識地將目光投向了另外兩個小童。這兩個都是快十四的人了,過不久就要被送出國師府。他們沒有太多念想,也不參與什麼爭寵,隻是抱著過一日是一日的態度,卻沒想到因此逃過一劫。兩人互看了一眼,主動拜下請求道:“大人,我們是要出府的人,但求平安,不求其他。”流月當然知道他們倆,早年他也是喜愛過他們的。點了點頭,流月將目光投向了唯一抬著頭的一玦。一玦感受到流月的目光,心裡既高興又害怕。他咽了咽口水,緊緊抓住衣袖說道:“我……之前那些道友鬥毆的時候,我想進去勸解他們。卻沒想到……統領大人把我們都關進了地牢。地牢裡,大家都很急躁,便發生了口角。之後……又大打出手。我很害怕,又不怎麼會打架,便索性躲在了角落裡……然後他們都死了。我真的不知道啊……”一玦說著說著便嗚嗚地哭了起來。流月是知道一玦的,膽子不大,又手無縛雞之力,平日裡隻做些文雅之事。若說他編排什麼人他信,但若說他殺人,流月搖了搖頭。難道凶手已經死在那次鬥毆裡了?流月正待細問,卻不想殿外跑來了一個內衛。“大人,陛下在宮中有些不好。請大人速速回宮。”流月眉心一跳,顧不得眼前這些,趕忙跑出了大殿。景瑞帝如今五十有九,因長期依賴丹藥,身子早就被掏空了。流月已經有些後悔當初用丹藥控製住他,但不走這步,他如今的富貴榮華肆無忌憚又如何會來。原本想著讓景瑞帝從宗親中認個庸才做太子,如此他死了自己也能無礙。但什麼都聽他的景瑞帝獨獨在太子這件事上死不鬆口。所以流月隻能一邊吊著他的命,一邊想辦法勸說。若景瑞帝死之前仍舊不立太子,那個煞星怕就有理由回來了……想到少年時,他隨延陵子華去見的那個青年,流月就忍不住打了個冷顫。他是景瑞帝的大皇子,當今皇後唯一的兒子——宗檀。時至今日他仍舊記得那個男人的眼神。冰冷厭惡,仿佛他們道士是什麼臟東西一般。即便是他的師傅延陵子華也被那個男人羞辱過。若是那樣的人登上帝位,怕第一個被修理的就會是他!想到這兒,流月的步子更急了,他匆匆地踩上扁舟便破浪而去。而在流月離開的同時,綠枝也從角落裡走了出來,往偏殿趕去。待進了門,綠枝走到閔幼株麵前說道:“小姐,奴婢離得太遠沒聽清他們在說什麼。”“無妨,你隻要把你所看到的都說出來就好。”綠枝忙將之前所發生的場景一一描述了出來,閔幼株略沉吟了一下,便抬起頭問道:“你是說平日裡那些四處走動的小童都不見了?隻在大殿中見到了包括一玦在內的五個小童?”綠枝點了點頭應道:“是!”“才兩日,竟這麼快?”閔幼株閉上眼,輕輕地點了點桌麵道:“看來是時候收網了。綠枝,你叫青竹去收拾行李。你隨我出去。”一清聽到她們說“出去”兩個字時,雙眼一亮。她衝出角落,緊緊地抓住閔幼株的腿喊道:“帶我走……”閔幼株低下頭問道:“我憑什麼要帶你走?”“碧波湖上的扁舟……需要特殊的口訣手印去驅動。”“你會?”一清點了點頭。“那你為何不自己逃出去?”“逃不走……我一個人逃不走。”閔幼株略想了想,便明白了一清的意思。她畢竟是裕國公府的小姐,若有了正當理由,她要走,他們不能硬攔。但一清不一樣,她對於國師府來說,是一種類似於家奴的存在。“你可有什麼賣身契在國師府裡?”一清狠狠地搖著頭應道:“沒有!沒有!我什麼都沒有!這國師府裡的小童都是沒上戶籍的……”“原來如此,怪不得他能有恃無恐地將你們帶進來……”閔幼株點了點頭道:“好,你隨青竹去收拾行李。綠枝,我們走。”綠枝點了點頭,跟上了閔幼株。出了偏殿後,路上分外冷清。偶爾遇到幾個內衛,也都是眼神戒備地往她們身上掃。閔幼株麵無表情地帶著綠枝到了小童們的住處後,便駐足而立。往日裡喧囂吵鬨的住所,此時異常安靜。閔幼株還未上前,守院門的兩個內衛就攔住了她們。閔幼株笑了笑,抬起頭道:“不知一玦小道長可在?那日他領我進府時,我們甚為投緣。如今我在府中有些無趣,便想找他說說話。”閔幼株的樣子像極了不諳世事的大小姐。內衛們自然不知道閔幼株已經猜到了事情的經過,隻以為她是真的來找一玦聊聊天。兩人交換了個眼神,一人進了院子,一人攔下她道:“煩請小姐稍等。”約莫等了半盞茶的工夫,內衛才允許閔幼株和綠枝進去。兩人通過內衛的指引,還沒走到一玦的屋子外麵,便碰到了坐在屋門口的一昀。一昀見到閔幼株,咬了咬牙,輕聲罵了句“狐媚子!”閔幼株停下腳步,轉過身道:“你剛剛叫我什麼?”一昀抬起頭瞪著閔幼株不屑地說道:“狐媚子!”“嗬嗬……”閔幼株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便蹲下身湊到一昀耳邊低聲說道:“你真有膽……”一昀欲再譏諷幾句,突然耳中一痛!接著意識逐漸離她的身軀遠去,她緩緩站起身,取下發帶,竟一把勒向了閔幼株。“小姐,小心!”綠枝還沒來得及上前,閔幼株便被一昀製住了。內衛哪想得到一昀會突然做出這種事,趕忙厲聲訓斥她。然而如今的一昀又如何能聽得進他們的話。她勒著閔幼株便往院子的中心挪去。院裡另外四個小童聽到動靜,趕忙跑了出來。他們見一昀勒住了閔幼株,俱都滿臉驚異。其餘三個小童還沒反應過來,一玦便獨自上前問道:“一昀,你在做什麼?快放開閔小姐!她可是國師府的貴客啊!”一玦不說話還好,一說話仿佛刺激到了一昀。一昀突然拔出閔幼株頭上的簪子,便瘋狂地跑向了一玦。閔幼株跌跌撞撞地往後靠時,綠枝扶住了她。內衛們便要上前收拾一昀,卻不想對方竟越過一玦刺向了不遠處的一柳。一柳被刺後,雙目圓睜地倒在地上。旁邊的兩個小童見了,想要朝內衛的方向逃,但已然來不及了。一昀狠狠地刺向了其中一個小童,小童跌倒之際,絆住了另一個小童,兩人均無幸免。內衛趕到他們身旁時,踢飛了一昀手中的簪子。然而一柳和另外兩個小童已經救不了了。兩名內衛的臉色非常難看。他們欲要處置一昀,可想到如今流月的道童隻剩下一昀和一玦兩個了,心中便有些舉棋不定。兩人躊躇間,閔幼株悄無聲息地走到了他們背後。她拔出其中一名內衛的佩劍,內衛剛反應過來,就要去奪,“不要!”晚了……閔幼株一劍劃開了一昀的咽喉。血順著劍身噴薄而出,沒有人注意到一昀氣絕的同時,一隻紅褐色的蟲屍從她的耳中掉出。閔幼株俯下身借著袖口的掩護將它拾了起來。她冷冷地看著一昀圓睜的雙目道:“我說你真有膽,所以我不會放過你……”扔下還在滴血的長劍,閔幼株不等內衛問話,便高聲喊道:“你們國師府竟敢找小童行刺我!我可是裕國公閔琨的女兒!好,你們好得很!綠枝,收拾包袱我們走——”閔幼株說出的話使得內衛們無法反駁。一昀行刺閔幼株是事實,閔幼株要走,他們沒有理由去攔。但這國師府向來有明文規定,任何人的來去都得國師大人親自批準,客人也不例外。其中一個內衛趕忙亦步亦趨地跟上閔幼株,另一個則去通報副統領了。待閔幼株走後,一玦看著躺在地上的一昀久久沒有回神。剛剛閔幼株在那一瞬,手起,劍落,鮮血立時噴薄而出,簡直……簡直太漂亮了!一玦緩步走到一昀身前,輕輕地蹲下身自言自語道,“你也死了,你們都死了。我卻留了下來……哈哈哈!哈哈哈哈!從此以後國師府就是我一玦的天下了,流月大人也是我的了!哈哈哈哈哈!!”聽著遠處似有若無的笑聲,閔幼株牽起嘴角笑了起來。凶獸埋下了,理由也有了,接下來她便要光明正大地走出這國師府!作者有話說:考慮到這章內容較少,一次性更兩章,僅限今天呀,大家多多評論點讚,戳下一章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