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茂盛不說,鄭菲兒也猜到了個中原因,一準是田茂盛泄露了鄭菲兒懷的是兒子的信息,這才讓難纏的田母的態度來了個大轉彎。田茂盛的女兒今年剛上高三,田母疼是疼,但心底裡,一直希望有機會抱孫子,眼下願望達成,自然把鄭菲兒當成了自家人。鄭菲兒與田茂盛才到家,田母已經熬好了湯,鋪好了床,甚至剝了一碟子的南瓜子仁——因為聽田茂盛說,鄭菲兒懷孕後,特彆愛吃這個!鄭菲兒很輕易地就原諒了這個老人家。所有做母親的,出發點都是為了自己的孩子好。她現在自己也是個準媽媽了,特彆能體諒她的心情。許念真歎道:“好耶,你也算是苦儘甘來了。”鄭菲兒笑得很幸福,“希望是這樣!”許念真道:“必須得這樣!”鄭菲兒道:“念真,謝謝你。”許念真笑了,“傻了啊,謝我什麼啊?!”鄭菲兒低頭一笑,“你信我,挺我,這些都夠我感激的了。”許念真樂了,“菲兒姐,你要求太低了。”鄭菲兒示意許念真嘗嘗剛上的菜,說道:“我聽說你離婚了?你的事我也曉得個大概……沒什麼好吃驚的,這城市這麼小,哪有什麼秘密?!”許念真擺擺手,“菲兒姐,咱不提這個。”鄭菲兒歎口氣,“好,不提就不提。唉,說到底,這世道真不公平,男人和女人永遠都不可能平等。男人離了婚,仍然行情看漲,女人就不行了,女人離了婚,就好比額頭上貼了個次品打折的標簽……”許念真的手機“嘀”的一聲,來了一條短信。樊一晨問道:“你在哪兒?”許念真不動聲色地把它刪掉。不一會兒,樊一晨再發,“我要見你。”這一次,許念真回複了,“我和正南吃飯,不方便見你。不好意思。”樊一晨的電話直接打了過來,劈頭就問:“你什麼意思?”許念真衝鄭菲兒抱歉一笑,側過臉,壓低了聲音,“什麼我什麼意思?樊少這是怎麼了?”樊一晨顯然極力忍耐著,沉聲道:“你好像是打算和陳正南同誌重修舊好?”許念真很乾脆地答道:“是的。”她答得這麼爽快,樊一晨猝不及防,突然便啞了口,半晌才問道:“當真?”許念真再答:“是的。”“為什麼?”“我願意給他一個機會。”“你瘋了嗎?拋棄過你一次的男人,就有可能拋棄你第二次!”樊一晨幾乎要壓抑不住自己的怒氣了。這個女人是傻子嗎?“好了,就這樣,掛了。”許念真完全不理會他的憤怒,迅速地掛斷了電話。他當然不會懂,比起陳正南,許念真更害怕來自他的傷害。而對於陳正南,許念真想,有過了第一次的經驗,她有心理準備了,她已經對他沒有更多期望,如果再有第二次,她也不會太難過。鄭菲兒挑挑眉,“上次那個……樊總?”許念真笑了笑,“菲兒姐還記得他。”鄭菲兒微笑一下,正要說話,突然間有人驚喜地招呼道:“嗨,菲兒姐!”鄭菲兒與許念真一同抬起頭來,眼前赫然站著一位打扮入時的年輕女孩,頸上的大紅色流蘇圍巾格外醒目。許念真微微吃了一驚,這不是肖依依嗎?!她下意識地想要側過臉去,但突然想起,她認識肖依依,肖依依可不認識她。鄭菲兒已經站起身來,笑著招呼道:“嗨,依依,好久不見!一塊坐?”許念真定下神,也跟著站起來禮貌地一笑,“你好。”肖依依容光煥發,嗓音清脆,“不啦,我約了朋友。你們坐,有空咱再聯係。”她衝許念真友好地一笑,“你們慢吃。”她快步離開,丟下淡淡的香水味。許念真疑心她約了李向北,於是故意磨蹭了一會兒才坐下來,僅這一會兒已經看到不遠處的一個男子衝肖依依揮了一下手,並不是李向北。這男子比李向北更年輕一些,穿著也挺潮的。許念真道:“我記得她,肖依依。”鄭菲兒點點頭,“說起來這妞也挺能乾的,最近剛升了辦公室副主任,年紀輕輕的,前途無量啊。長得好,能唱會跳,口才也好,還能喝,想不升都難!”許念真衝著肖依依的方向努努嘴,“那是她男朋友?”鄭菲兒壓低了聲音,道:“她前夫。”許念真吃了一驚,“啊?”鄭菲兒道:“她家裡窮,上師範大學都是這男的家資助的,一畢業就結了婚,隻在鄉下中學做過一年老師,就在男家的幫助下調到了城裡,還改了行,孩子剛一歲,又離了婚……看這模樣,兩人關係還真不錯啊,算是夫妻不成朋友在。”許念真更是吃驚,“她還有個孩子?”鄭菲兒點點頭,許念真還想再問,又覺得問得太多未免不太妥當,剛在猶豫,鄭菲兒的手機響起來。鄭菲兒看一眼手機,甜蜜地笑起來,“你田哥……”她接起電話,“嗯,你到了?嗯,好……”許念真一聽,趕緊道:“這樣吧,菲兒姐,咱也吃得差不多了,你大著肚子,坐得太久也不行,咱們走吧。”鄭菲兒笑道:“我可當真話聽了哦。”許念真道:“是真話是真話!”兩人收拾一番,離了桌,田茂盛已經等候在收銀台,一看到鄭菲兒,便疾步上前兩步,自然而然地握住她手。不知為什麼,這個簡單的動作,突然間讓許念真一陣心酸。和他倆道過彆,她獨自跳上了回家的公車。公車上的人很少,許念真百無聊賴地盯著車窗外的景色,眼看著隻有一站就到家門口了,突然間車後座的幾人吵了起來,吵著吵著就全都站了起來。許念真心裡有些緊張,害怕殃及池魚,一心盼望著趕緊到站,偏偏這最後幾分鐘遲遲像是捱不過去,車裡的人已經動起了手,車裡登時亂成一團。司機眼看不對勁,大叫一聲:“有事好好說,彆動手!”方向盤一打,車子靠右停下。許念真驚慌地站了起來,與幾位置身事外的乘客搶著下車,一手臂突如其來地揮過來,結結實實地打在了她側臉上。這一巴掌力道不輕,直打得許念真眼前金星一陣亂冒,腳下一個踉蹌,幾乎摔倒。她的眼淚頓時湧進眼眶,手掌下意識地捂住了臉頰,不敢作聲,也不敢抬頭,倉惶著下了車。直到公車駛走,許念真才抬起頭來,忍了多時的眼淚奔湧而出,這巴掌確實很痛,但心裡的某個地方,沒來由地更痛起來。她哭了好一陣,抽抽噎噎地開始打電話。第一個電話是打給樊一晨的。是下意識地,她自己也弄不明白,但想打給他的欲望來得特彆急特彆強烈,以至於連她自己都沒來得及多加思考。電話響了好一會兒,最後接起來的卻是一個女聲,“咦,念真?找一晨嗎?他在洗澡,什麼事?要緊嗎?我叫他一下?”許念真心中一震,理智告訴她,事情不一定會像她胡思亂想的那番情形,但是理智怎麼能夠左右情感?她能清晰地感覺到一顆心,像流星,直墜向漫無邊際的黑暗深淵。“念真?”蔣詠微在那頭關切地叫一聲。許念真回過神來,無聲一笑,輕聲道:“啊,沒什麼,不好意思,打擾了。先這樣,拜拜。”想也不想,她立刻轉打給陳正南,陳正南倒是很快就接通了電話,就像是一直在等待她的電話似的。“怎麼了念真?”陳正南語氣溫柔。這種溫柔的語氣在此刻顯得多麼珍貴,許念真像溺水的人在蒼茫的海裡抓住了浮木一般,忍不住輕聲啜泣起來,“正南……”聽到她哭了,陳正南頓時緊張起來,“啊,念真,你怎麼了?你怎麼哭了?你在哪兒?嗯?你等我,我馬上就過來!”風有點涼,從這裡走到家,大概也就十多分鐘的事,但許念真一步也不想動彈,她現在盼望的是一個溫暖的懷抱,一份親切的關懷。不知過了多久,好像是很漫長的等待,又好像僅隻一會兒的工夫,陳正南乘坐著出租車來了。她看著他跳下出租車,急急忙忙地朝她小跑過來,一走近她就立刻把她的雙手緊握在了手裡,責備著道:“你怎麼了?怎麼站在這兒吹風啊?!你看你這手凍得……會感冒的!這麼大個人了,也不會照顧自己!”許念真已經停止了的淚又重新滾落出來,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那麼傷心,這明明是新年,聽老人家說,新年裡要一直高高興興的,那才是好兆頭。陳正南有些手足無措,雖然做了幾年夫妻,但可以說是基本沒見過許念真哭泣的模樣,他覺得心疼,又覺得格外愧疚,她是他的妻子,他沒有照顧好她,還夥同這世上所有的外人,一同辜負了她。“彆哭了……”他把她攬到懷裡,大手輕拍著她的背。許念真輕輕地把頭靠在了他肩上。蔣詠微剛把樊一晨的手機放回桌上,樊一晨便走了過來,衝她抱歉一笑,“忘了拿手機……”蔣詠微衝他溫柔一笑,“我正想著,你要是不回來拿,我就隻能給你送過去了……”樊一晨笑,“先走一步,有空聯係。”“好。”她還是能維持最基本的風度,蔣詠微的身板挺得很直,表情也恰到好處。她不想讓他看低。半個小時前,他剛剛委婉地向她表達了他的意思,她很好,真的很好,但是,他喜歡的不是她。這個話,他曾經說過,但是她向他求得一點時間。她想,隻要給了時間,他會改變的,但是他沒有。他給她的時間也很短。她明白,他是想告訴她,他對她,仁至義儘了,她要的時間,他也給了。但他不喜歡她,仍然是不喜歡她。她想不通。陳正南結婚的時候,她也有過此刻這樣的感受。她直覺得許念真配不上陳正南,偏偏他倆看上去感情好像還不錯,偶爾約陳正南吃飯,他總叮囑她:“叫上你嫂子。”她不高興,在她看來,這個哥哥是他的,任何女人也好,都不可以比她更多地占據哥哥的心頭位置。更何況,許念真有哪一點好?她剛剛才這樣問過樊一晨:“她有什麼好?”她沒有指名道姓,但樊一晨分明知道她說的是誰,並沒否認,隻說:“她或者不夠好,但是我喜歡她。”這話真讓人絕望。她緊咬著唇。樊一晨站起來,“我還有事……”蔣詠微忽然道:“可是她不會選擇你,她和我哥,就要複婚了。”這話戳中了樊一晨的軟肋,他臉色不易察覺地一沉,沒有接過蔣詠微的話,而是轉身離開。他忘了拿手機,手機就擱在桌上。手機嗡嗡震動起來的時候,蔣詠微看到了“我的女孩”四個字。她的心一震,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摁通了應答鍵。當聽清了是許念真的聲音,她突然一陣憤懣,於是脫口而出了,“咦,念真?找一晨嗎?他在洗澡,什麼事?要緊嗎?我叫他一下?”許念真成功被騙到,蔣詠微隻覺一陣說不出的舒坦。她了解許念真,知道自己無疑又在她和陳正南複合的路上狠狠推了她一把。想想也是,樊一晨這樣的男人,不適合她,她蔣詠微或者妒忌她,但絕無惡意。她把通話記錄刪掉,微笑著端坐好。因為這一通電話,以至於與樊一晨的告彆都不顯得那麼令人難過與失望了。樊一晨一陣輕鬆,能這樣友好地與蔣詠微說清楚,實在是讓他覺得慶幸。畢竟她與許念真還沾著親帶著故,以後也難免會碰麵,他不想把彼此的關係弄僵。他打開手機,正想撥給許念真,電話卻先打了進來,是梅姨,她驚慌,連聲音都微微顫抖,“一晨一晨,你妹妹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