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曉立刻叫起來:“你胡說八道什麼啊,那人是個按摩技師,我不是告訴你我們這兒新開了一家店嗎……不過那人很能乾的,自己做技師一直到現在做老板……”手機裡突然冒出另一個人的聲音:“行了,念真,先這樣,太晚了,我們要睡了……”這聲音分明是範冬文!許念真吃了一驚,便聽得那頭蘇曉在嚷:“把手機給我,範冬文,你要死啊!”許念真一下子明白過來,頓時大笑起來,“好了好了,良宵苦短,我不打擾兩位了,拜拜!”蘇曉搶回了手機,叫:“念真念真……”那邊已是一陣盲音。蘇曉狠狠地瞪了一眼範冬文,恨道:“你搗什麼亂嘛!”範冬文嬉笑著撲上來,“我就喜歡搗亂……”他湊上前去輕輕親吻她的頸項,她有些癢,一徑地往後躲。他輕笑一下,轉而含住她耳垂,她的手撐在他肩上,不肯認輸似的想要抵抗他的進攻,但他霸道地拿開她的手,壓在自己腿下,一手便覆住了她的胸……她低低呻吟一聲,完全放棄了抵抗。如今這情形實在是蘇曉自己也沒想到的。她一貫瀟灑不羈,雖然深愛範冬文,但從來沒有因此就認為自己一生隻會深愛這一個男人。她一直認為,愛情也好,婚姻也好,都不是永恒的,愛情會消失,婚姻會破滅,沒有人真的敢說一輩子的話。她從來不懼怕失去愛,因為她堅信這一份愛走了,會有另外的一份愛隨之而來。她唯獨忘了計算的是心。原來一個人的心是自己也無法自主的。那一晚許念真樊一晨走了後,範冬文纏著蘇曉再多喝了幾杯,蘇曉不想被他看扁,自然是來者不拒。吃完飯,範冬文堅持要送她回家。路上便提起她給他發短信的那一晚,他隨單位的工程車下鄉去了,那裡天荒地野,沒法收到手機信號。過後再打給她,她已經不肯再聽他解釋。他好不容易抓住這個機會,一定要說清楚。蘇曉默默不語。這個男人果然還是最了解她,知道那個未得到回複的短信一直讓她耿耿於懷。她表麵上假裝無所謂,但唯有他知道,她的淡然都隻是為了要掩飾內心裡的在乎。送她至樓下,範冬文還要跟上樓去,蘇曉卻擺出了一副拒人千裡的神情,“今晚謝謝你了。”她本來想瀟灑地轉身就走,卻鬼使神差地從嘴裡蹦出一句話:“今晚耽擱了你這麼長時間,你女朋友一定不高興了,趕緊去哄哄她吧。”範冬文愣了一下,說道:“什麼女朋友?我沒有女朋友。”蘇曉笑了笑,語氣和藹又溫和,“行了,你就彆瞞我了,上次我都看到你們一起逛街了呢,手挽手的,感情很好嘛!”範冬文皺起眉頭,“什麼時候啊?”他看著她,恍然大悟,“你生氣了?”他眼裡閃過一絲狡黠的驚喜,“彆不承認,你生氣了。”蘇曉臉一紅,索性叫嚷起來:“是啊,我生氣了,我很不爽,我沒有彆的男人,憑什麼你就有了彆的女人?太不公平了。”範冬文站近了一點,“我沒有彆的女人……你說的哪天啊?我想想……你在哪兒看到我的?步行街?啊,那天啊,那是我表妹好不好?唐娜啊,你不會不記得吧?!小婧表姨的女兒,大學剛畢業來A城找工作……”蘇曉愣住了,她極力回憶那天看到的那女孩的模樣,不禁赧然起來,當時沒有看得太認真,現在想來,可不就是唐娜?!那女孩還是幾年前見過一麵,那時候還矮矮小小的,哪料到幾年不見,出落成漂亮的大姑娘了,這才讓她鬨了個大烏龍。她“哦”了一聲,轉身就想走。範冬文可沒有那麼好打發,他一把攥住她,眼睛緊緊盯著她,“你的眼睛裡有我……”廢話!他就站在她跟前,她眼裡能沒他嗎?範冬文又繼續道:“你心裡也有我……”蘇曉嘴硬,犟道:“哪有?!”她用力掙紮,試圖甩開他。他卻猛地一用力,直接把她帶入懷裡,不等她反應過來,已強勁地吻住了她。蘇曉大吃一驚,手忙腳亂地朝他一番踢打。範冬文雖然吃痛,卻是絲毫不肯鬆手,蘇曉被他一通強吻,初時的驚怔漸漸變成了溫柔的心悸,手上的勁也越來越小,最後便溫順地摟住了範冬文的背。這一晚,範冬文沒走。半夜裡蘇曉醒來,一伸手便觸到身旁溫熱的身軀,心內滾過一陣前所未有的安全感。第二晚範冬文不請自來,還帶來一口袋新鮮蔬菜,說是他媽大清早特意去菜市買的。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蘇曉哪下得臉趕他走,於是,又讓他成功地留宿下來。就這樣,範冬文開始頻繁出入自己從前的家,他也試圖尋找良機,提起複婚的事,但每次剛開了個頭,就被蘇曉打斷。他也識趣,知道這事急不得,於是也就閉嘴不提了。但性事上卻是熱忱很多,單位同事無意中的一句話提醒了他:“女人啊,一有了孩子,沒有一個願意離婚的……”他有如醍湖灌頂,對,孩子,隻要懷上他的孩子,她便再也跑不脫他的手掌心了。蘇曉卻警惕得很,大約是上次的流產嚇壞了她,她對懷孕簡直是杯弓蛇影。每次情到濃時,她一定記得提醒範冬文:“戴上……戴上……”範冬文不敢違拗,心裡發愁,不知道要怎麼動個手腳才好。蘇曉想起許念真的不爭氣,那男人的薄情寡義,又聯想到自己身邊這個對自己又撲又咬的男人,其實已經不是自己的老公了,心頭氣湧上來,伸手狠推一把範冬文,“你們男人都不是好東西,擁有的時候不知道珍惜……”範冬文不敢分辯,虛笑著道:“嗯嗯……我們男人都不是東西……”一邊說一邊又不安分起來。蘇曉伸腳踢他,他卻順勢抓住她的腳,溫柔地親了一下。看著他那副無賴表情,蘇曉的心便軟軟地化掉了。但心軟是一回事,心裡還有著範冬文是一回事,一貫的驕傲和自尊卻絕不容許她把目前他們的這種關係與狀態告知於人。所裡的同事都知道她離了婚,一直操心著幫她物色更好的對象和男人。就在今天,坐她對麵的白姐才跟她說,已經幫她約好一位青年才俊,明天中午一點鐘在某茶餐廳見麵。她唯唯諾諾地答應了下來。眼下對著範冬文,心裡也淌過一陣歉疚,可是很快又安慰自己,他們目前充其量也隻是床伴關係而已,她要相親,打算再次戀愛結婚,很正常,一點也沒有對不住他的地方。幾天後,陳正南給了許念真一張銀行卡,“裡頭有十萬塊。”他說。許念真有些茫然,陳正南臉上的表情很是羞愧,“這是我們家的錢,都在這裡了……”雖然不多。真的不多,但已經足夠緩解眼前的窘境了。許念真的第一念頭就是,好了,終於有錢還給樊一晨了。陳正南在她身邊坐下,“我聽說這房子很快就要拆掉了,我這兩天到處看了一下,有兩處的房子還可以,離你上班的地方也近……”許念真好脾氣地笑笑,“謝謝了。不過你不用考慮我,你方便你自己就行。”陳正南一時間有些發愣,“不能隻考慮我而不考慮你呀……”許念真笑了笑,“正南,我們離婚。”陳正南皺起了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什麼?”許念真道:“十萬存款裡,我們一人一半。請原諒,雖然你掙得比我多,但既然家庭賬戶上有這個數,我就當它是共同財產了,所以要平分。因為我之前幫你還掉了兩萬塊,再加上公司的五千塊,那麼我應拿的是七萬五。”她表情平靜,繼續道:“單位那裡已經正式下通知了,下星期就要搬家,我已經找好房子了,後天就會搬走,正南,你動作也要快點兒。還有新房子的產權,我也仔細考慮過了,不管我們哪一方要房子,都按照市場均價彌補對方的損失就可以……”她侃侃而談,陳正南完全呆住了。印象裡,許念真從來沒有這麼能說會道會計算過,家裡的大小事,向來是他操心他拿主意,他若說往東,她不會掃興地要往西,她不太會生氣,也不太計較,兩個人之間很少拌嘴……他回家之後的這些天,他們一直分房而居,相處得很客氣,這種客氣讓陳正南產生了幾許希望,他幾乎可以篤定地相信,隻要給他們足夠的時間,他一定會取得念真的原諒,他們會有一個新的開始。他喃喃道:“不,念真……”許念真並無半點不耐,笑容依然平靜,“我照顧你,是因為我們曾經同床共枕一千多天,但是正南,我不會原諒你,我一看見你,我就想起你為彆的女人拋下了我,拋下我們的家……我可以忍受你不夠愛我,但堅決不能忍受一場背叛……”她平和地注視著他,“你明白的,正南,你向來比我聰明。”陳正南呆呆看著許念真,心頭五味雜陳,他有許多的話想說,他的悔恨,他的幡然醒悟,他的打算……可他竟然開不了口。他沒有看到過這種模樣的許念真,突然對她便產生了一種敬畏感。許念真站起身要走,陳正南慌亂地拉住了她的手,“念真……”許念真看著他,他臉上的表情可以證明,他對她滿腹歉疚,他打算要改過,要彌補對她的傷害,這些她都懂,可是她不需要了,“正南,如果你覺得抱歉,覺得對不起我,想給我一點補償,那麼,就痛快地答應離婚吧。”這話像一記悶棍,直把陳正南敲得說不出話來,他無意識地鬆開了手,怔怔地看著許念真走出了家門。隨著大門輕輕磕上,屋子裡安靜下來,連牆上時針的走動聲都能聽得那麼清楚明白。一出門許念真就給樊一晨打電話,電話接通了,但很快就被掐斷了。許念真猜想他大概是在開會,於是轉而給他發了條短信——“晚上請你吃飯。八點鐘,雨花石茶餐廳。”這次她沒猜對,樊一晨並沒有在開會,相反地,今天他很閒,甚至打開了電腦在網上東逛西逛。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為什麼一看到是許念真來的電話,立刻下意識地就掛斷了。他原本以為告訴她陳正南出現的消息,無論她是否前去探望,心情總不會好到哪兒去,他都暗示她了——“晚上如果需要請人吃飯的話,我可以考慮抽一點時間出來……”但她一直沒有找他。他心裡像懸了十五個吊桶,七上八下的,擔心許念真會和陳正南吵起來,又擔心她傷心難過,說不定還會跑去買醉,還會哭……想著想著他突然嚇了一跳,他是不是太關心她了?正是這種驚嚇讓他在今天突然看到她的來電時,第一反應就是掐斷。他需要一點證明,他關心她,僅僅因為過去的那一點點情分而已,彆無其他。還沒下班,已經有好幾通電話打來邀約吃晚飯,他本來下決心給許念真點顏色看看,憑什麼她一條短信發過來就認定了他一定會去?他偏不。可是偏偏又鬼使神差地把所有的飯局都回掉了。眼看窗外的天色越來越是黝黑,他的心越發焦燥不安。腕上的表很明確地告訴他,就快八點了。如果他一直不到,她會不會一直傻等?最後可能會因為失望獨自喝上兩杯?兩杯下肚說不定就失去自控力,又再多喝兩杯?這麼多喝幾杯,她就會亂七八糟的……他猛地推開椅子站了起來,抓起外套出門。他抵達雨花石已經八點半,一進門就看到了許念真,她好像心情很好,表情輕鬆地把玩著手機,他一直走到她身邊她才有所驚覺,“啊,你來了!”她的表情表明,她很信任他,一點也沒有懷疑過他也許不一定會出現。他突然有點慚愧,與她相比,他顯然不夠坦蕩,又太過多慮。他對這樣的自己充滿了厭惡,幾乎是有點賭氣似的坐了下來,一聲不吭地就喝掉半杯檸檬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