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在瞬息之間,仲越這個曾經的格鬥高手隻來得及推開夏書蕎,連防禦的姿態都沒擺,就感覺左肩被一隻手死死握住,手指成爪幾乎要扣進骨頭裡,整條胳膊都仿佛要被卸下來。疼痛似決堤後洶湧狂奔的潮水,仲越瞬間臉色煞白,疼的眼前都黑了幾秒。襲擊者的另一隻順勢掃過來,手臂成肘,整個人撐著他的肩膀,借力躍起,手肘重重往下磕,破空的風聲帶著淩冽的銳利。仲越右肩一動,同時忍著撕裂的痛硬生生就著對方的手讓左肩往下一矮,然後雙腿蹬起,身子轉了半圈,手肘往後狠狠撞去。然而他的速度到底不如全盛時,胳膊還沒落下,腋下就中了一拳,出拳的手臂下一秒往上,肘部直擊他的下頜。仲越往後急退,一個踉蹌堪堪躲過這一下。對方追擊而上,踢腿橫掃,勁風直往麵門而去,仲越一驚,立刻抬手格擋,順勢往地上倒去,落地的刹那雙手撐地,腳尖一蹬,借著慣性轉了半圈,雙腿往對方腿上踢去。夏書蕎摔在地上,懵了幾秒,然後撿起開始往局裡打電話,聲音都是吼的:“我和趙硯欽被襲擊了!在斜對麵的小路!”回過頭,隱約看見仲越被襲擊者摔在地上,對方的腿夾住其腰腹,將他死死壓在地上。夏書蕎隻覺眼前寒光一閃,那襲擊者手裡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樣利器,定睛去看,才發現是一枚長釘!——仲越也被這利器驚了一下,但手上動作更快,左手橫在麵前格擋,右手握拳死命往對方腰部擊打而去。襲擊者吃痛,腿上卸了半分力,仲越瞅準時機一把掀翻他,一個鯉魚打挺翻身而起。身邊沒有趁手的武器,仲越隨手在綠化帶前拎了塊不知從哪裡來的紅磚,揮手就往襲擊者臉上砸。襲擊者卻做出了一個意想不到的動作,他棄守轉攻,猛的叼住了仲越的手腕,速度快的讓人咋舌。隻見他用力一扯,幾乎將胳膊扯下來,仲越痛極,雙腿一軟跪倒在地。他立刻卸了那磚頭,借著力躍起,膝蓋頂起朝仲越腦袋上磕,那一下聽得人心頭直跳。仲越腦子裡嗡的一聲,意識抽離了幾秒。而襲擊者卻不會鬆手,右手握著長釘舉起。仲越咬牙回神,拚著力氣將身體轉了幾分,試圖讓釘子刺在不致命的地方。隻是這一下遲遲沒有落下,是夏書蕎忽然衝過來,雙手擒住了襲擊者的手腕,然而她力氣小,反倒被帶得往前一衝。夏書蕎見勢不妙,索性把心一橫,直接鑽進了兩人之間,長釘沒入她後背。她疼的麵無人色,卻還是拚儘了力用手肘掄向襲擊者脖頸,迫使他往後一撤。這頭仲越伸手在夏書蕎後背一摸,滿手黏膩的血跡,頓時血氣上湧,罵了句“操!”上方勁風又起,仲越已經力竭,眼前一陣賽一陣的發黑,但還是抱著人轉了一圈,後頸被硬鐵般的手肘骨猛擊,仲越悶哼一聲,四肢發麻,瞬間有種癱瘓般的錯覺。他趴在地上,隻覺意識模糊,身體輕飄飄的。側過頭,在一片黑暗裡,聽到了急匆匆的腳步聲。仿佛是看到了薛煒,他和襲擊者纏鬥在了一起。懷裡的人動了動,一隻冰涼的手摸在脖子上,“趙硯欽,趙硯欽......”那聲音越來越遠,漸漸的變成蒼茫的雜音,再然後歸於無聲。誰是趙硯欽?不,不是的,他是仲越......——白色的天花板在眼前重了影,仲越頭痛欲裂,還感到陣陣惡心。他撐著要起來,探身去夠垃圾桶。文橋靖提著午飯走進來,一見他這大開大合的動作,大聲喊起來:“你乾什麼呢!躺下躺下!”他衝過去,把外賣盒放到桌上,一手抱起垃圾桶,一手壓著人躺回去。“腦震蕩知道不?動動動,等下有得你難受的。”說著把垃圾桶遞過去。仲越乾嘔了幾下,愣是什麼都沒吐出來。他仰麵躺下,意識漸漸回籠,“夏書蕎?”“她沒事兒,釘子雖然紮的深,但沒傷到骨頭。”仲越“哦”了一聲。文橋靖搬了凳子坐下來,一邊拆飯盒一邊嘀嘀咕咕,“你還是擔心擔心自己吧,小傷口就彆去說了。喏,左肩脫臼、右腿韌帶拉傷、頸椎損傷......還有腦震蕩。你這要是超過4時不醒,直接給你按植物人處理了信不信。”他用手指著傷口一樣一樣的往下,說了個順溜。仲越抬手壓著額頭,“我昏迷了多久?”“十幾個小時吧。”“......”仲越的反應有些慢,後知後覺的問:“那家夥呢?”“跑了,”說起這個文橋靖就來氣,“竟然在公安大院附近襲擊警察,太囂張了。”“看過現場了?”文橋靖:“廢話,可惜沒什麼線索。那破路連個監控探頭都沒有,離老住宅也就一牆之隔,凶手要是往裡頭躥走了,就是翻個底朝天都找不出個一二三來。”“合著我這頓打白挨了。”文橋靖垂眼,見他鼻青臉腫的,很不厚道的想笑,“你還說呢,怎麼就讓人跑了?看你平時挺能耐啊。”仲越翻了個白眼,這一動又覺頭疼,口氣也不好了起來,“你行你上啊。”文橋靖尷尬的摸摸鼻子。這會兒工夫,潘定一跟其他人也進來了。文橋靖聽到動靜回頭,見他手裡還拿著記錄本,頓時無語,“老潘,你還有沒有點人性啊,人剛醒呢。”“潘隊。”潘定一走近兩步,“你要不舒服,那就再等一會兒。”仲越擺擺手,“你問吧。”“那襲擊者身手怎麼樣?”“十個你都打不過。”仲越琢磨了一下,就算自己身體素質最好的時候,估計跟他也隻能打個平手。潘定一被懟得莫名其妙,“你覺得他是那個連環殺手嗎?”從吳博豐手裡拿過一證物袋,“這枚釘子跟秦暄殺死秦暄的那種是一摸一樣的,連上麵‘錢記老字號’的標記都差不多。”“這個說不好,但是從身手上來說很有可能。”“可他跟蹤夏書蕎乾什麼呀。”潘定一不解,又問,“對了,你看清他臉了嗎?”“烏漆嘛黑的什麼都看不清,而且他還遮著臉。”仲越回憶了一下,“是個男人,年紀可能比我之前推測的還要小,但不會低於30歲。他絕對受過專業的訓練,花架子沒有,每一個動作都乾脆利落。”“會不會是道上混的?”“不知道,不過他招式都還算正派。這幾年大大小小端了那麼多不法組織,道上還有身上這麼好的?”文橋靖插話:“怎麼沒有,昨兒晚上救你們的那人,不就是以前混太陽幫的。”“薛煒?”“可不是,你小弟啊?”仲越“嗯”了一聲。隨後潘定一又問了幾個問題,然後合上記錄本準備要走,順道把文橋靖也拉上了。——靜下來的病房裡,仲越揉著眉骨養神。沒多久,響起一陣敲門聲,他睜開眼睛,見是薛煒。他提了個果籃,像模像樣的來探病一般,隻是一進屋就鎖了門。“你怎麼樣?”“死不了,昨晚上謝了,”仲越說,“不過,你怎麼知道我在那裡?”“你要查的事有些眉目,正巧打那兒過就準備去找你。問門口的警察,他說你往小路去了。”仲越“唔”了一聲,沒說話。薛煒看了眼門上的透視窗,確定外頭沒人,壓低了聲音說:“襲擊你那人我見過。”仲越一驚,“什麼?”“身手挺像的,應該就是同一個人。我現在懷疑,你們警方的那個臥底梁永峰,就是被他殺的。”薛煒聲色平緩的說出令人震驚的話,“梁永峰死在一巷子裡,那天我替凱哥去買宵夜,路過附近的時候,裡頭衝出來一個人不下心把東西撞翻了,我們還動了兩下手。我當時也沒多想,就覺著他功夫很俊。不過沒看清臉,遮的很嚴實。”仲越皺起眉,臉色發沉。“沒道理啊,他殺人都有固定的模式,怎麼是殺害梁永峰的凶手呢?難道爆炸也是他乾的......”薛煒木訥著一張臉,“這得問你,我隻想知道是誰害死的趙哥。”他說著從口袋裡摸出一張紙,上麵寫了字,“我找到一個人,是趙哥以前的鄰居,一個老太太,趙哥似乎很尊重她,就是在幫裡的那幾年,還記著給她彙錢。你要是想知道趙哥小時候的事,問她應該會有答案。”仲越接過紙條,垂眼看了幾秒,“謝謝,辛苦了。”——仲越傷的不清,養了快一周才算好。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期間他沒見過夏書蕎,聽來探望的沈平說潘定一專門派了兩個人在她身邊盯崗盯梢,就怕凶手卷土再來。不過這樣一來,她新住處的位置也算曝光,文橋靖第一個炸毛了,當天就衝到醫院裡來發了通脾氣。“你他娘的竟然跟她住一塊兒!”仲越頭都大了,“什麼叫住一塊兒?你說話不過腦子啊?那叫對門。”文橋靖還是火,要不看在他病號的份上,估計都得動手,“你就天天騙我吧,我說你倆怎麼這麼快就混熟了。操你大爺!”“純屬巧合,你讓我說什麼?”仲越扶額,“我難道還拿大喇叭滿世界宣傳啊,彆逗了。”這次爭吵最後以文橋靖摔門而去結束。——時間飛逝,太陽東升西沉。轉眼就到了周一。仲越的傷好的七七八八,收拾東西出院,轉頭就去了埭石鎮。趙硯欽的從出生至少年時代,都是在埭石鎮度過的。薛煒查到的那位老太太姓褚,住在鎮上最老舊的小區裡,雖年過七旬,但精神抖擻,身體康健。一見仲越她就紅了眼眶,一個勁兒的拉著他的手問近況,“你好久沒回來啦,都去乾什麼了?我還以為出啥事兒了呢,天天都擔心啊。”老太太獨居,也不上網看報,並不知道兩年前發生的一切。仲越擺好禮物,扶著她坐下,編了個借口讓她安心,“去外地工作了。忘記說,讓您擔心了。”“沒事就好,”她就笑起來,滿是皺紋的臉上露出欣慰的神色,“你還年輕,是該出去闖闖。”仲越順從的點頭,放緩了聲音,仿佛自己真是趙硯欽,正在和關心自己的人聊些近況。他從前總覺得趙硯欽陰鬱,可卻忘了活得再黑暗的人,也總會遇到些溫暖的人。“奶奶,你還記得我小時候最愛跟誰玩嗎?”老太太哈哈笑,“怎麼了,還想著小婉初啊?”她說話夾雜著本地口音,有股子爽朗勁兒,“她前幾個月來看過我一次,都快認不出來了咯,女大十八變。不過,她真是個好姑娘,這麼多年了還能想起我,走的時候還硬是塞了不少錢呢。你們要是能在一塊兒就好了,可惜她說她有愛人了,誒。”仿佛有什麼東西在胸口炸開,仲越說不清自己現在的心情,隻是沉默。老太太還以為他不高興,“其實你們兩個太像了,也不合適,聽奶奶的沒錯彆惦記了,你這孩子就是死心眼兒。”“徐......婉初?”老太太歎一口氣,“是啊,你以為奶奶在說誰啊?你的心思我還不清楚嗎。你跟你媽真真是一模一樣,這種事情上,就是死心眼兒。”仲越低頭,皺著眉,用手壓了壓心口。似乎是身體難受,他沒多留,匆匆和老太太告彆,隻是離開的時候悄悄往禮物盒下塞了個裝滿現金的信封。——仲越離開老太太家,走出沒幾步就停住了,他靠在牆邊,在口袋裡摸香煙。然後點火,抽上。整個過程如果細看,就會發現他的手在輕微的發抖。小區的道兒上,時不時走過幾個吃過午飯下來消食的居民,遠處自行車叮鈴鈴的響,不知哪家的皮孩子翹了課在往籃球場騎。正午的陽光烈的很,仲越抬起頭,光暈散在眼前,朦朦朧朧看不真切。他眯著眼睛看見一對小情侶走過,牽手說笑著往前去了。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也曾這樣牽著夏書蕎的手走在路上,從萬物初生到冬雪滿地......煙頭燃儘,一直燒到了手指,仲越這才回過神,嘲諷的短促的笑了一聲,用手掐息了煙頭扔在腳邊。下一秒,手機響起。仲越接了電話,聽到文橋靖嚴肅憤怒的聲音:“那家夥又殺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