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玩笑的幾句話讓兩人仿佛回到了從前,但時隔兩年,發生了這許許多多的事,也許隻有他們自己心知肚明,有些事已然變了。屋子裡光線昏暗,仲越和夏書蕎一個半靠在桌上,一個坐在椅子上,氣氛就這麼沉寂下來,相對無言。誰也不會想到,相認的這天會是在這種情況下,簡直是一團糟。最後還是仲越打破沉默:“你昨天到小禮堂之後,發生了什麼事?”他有很多問題想要問她,關於徐婉初這個身份,關於文雪歆......自然,她心中也定有許許多多的問題和不解。但是如今命案當前,其他事都不得不往後靠。夏書蕎仰頭看他,絕望的搖了搖頭,“我不記得了。”仲越沒料到會是這麼個回答,詫異的又問了一句:“什麼?”“昨晚我根本沒有見到齊學海,剛到小禮堂就被人打暈了,等醒過來就看見了齊學海的屍體。”關於昨晚的記憶像是斷片了,她頭疼的皺緊眉頭,“當時我看到手裡的刀,差一點都要懷疑自己了。可是我真的一點都想不起來了,完全沒有意識。”仲越蹙眉,將冰袋放到桌上,起身去看她的後頸,表麵皮膚上看不出痕跡,他用手指一壓,夏書蕎卻立刻疼的一縮。“後頸受到打擊隻會出現短時間的意識喪失,你怎麼會昏迷那麼久?”仲越奇怪道,“你身上還有沒有其他不舒服?”夏書蕎搖頭。“那你被襲擊前,有沒有遇到什麼不尋常的事?”夏書蕎還是搖頭,“沒有。不過我到小禮堂後給齊學海打了個電話,緊接著後麵就傳來了鈴聲,當時我還以為襲擊我的是齊學海。”——10點50分,雨勢漸緩。林許華推門進來,身後還跟了兩個警察,他挺詫異的看了眼仲越,提醒道:“夏書蕎是犯罪嫌疑人,從現在就開始沒有我們的同意,任何人都不能與嫌疑人進行對話。帶走吧。”他擺擺手,兩個警察便走上來要給夏書蕎戴腳拷。仲越臉色一沉,側身將人擋在身後,“林隊長,你這是什麼意思?”“屍檢結果已經出來了,齊學海身上的致命傷就是夏書蕎手持的那把單刃短刀造成的,且上麵隻有她一個人的指紋。案發時間段涵洞外紅路燈口的監控也隻拍到她一輛車進出。而且夏書蕎具有充分的作案動機,這個案子已經很清楚了。”所裡傳來的消息一條條皆指向夏書蕎,林許華此刻的態度比之前強硬不少。“趙警官,我知道你們和夏書蕎有同事情誼,但關乎人命,不論是誰都不會有特權。還請你讓開,不要妨礙我們做事。”夏書蕎悄悄扯了下仲越的衣擺,用隻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道:“你彆管了。”沒有文橋靖在前麵擋著,仲越貿然要插手案子很容易引人懷疑。任由兩名刑警替她戴上腳拷。警車已經開進院子,夏書蕎坐進去,隔著車窗回頭去看他,然後提起嘴角淡淡笑了笑。——回去的時候,仲越和潘定一同坐一輛車,他看著前麵埭石派出所的警車,目光沉沉。小計坐在副駕駛,剛和沈平通完電話。聽說文橋靖回去在王澗容辦公室發了很大一通火,現在局裡上上下下見他都得繞著走,生怕踩地雷。他掛上電話從後視鏡裡偷瞄潘定一,不死心的問:“潘隊,咱們真的不管夏法醫啦?”“夏書蕎是分局的法醫,身份特殊,王局已經下了命令,這個案子我們需要避嫌。”仲越冷笑,“之前文橋靖牽扯人命案子的時候怎麼不見他避嫌。”潘定一不滿他這語氣,撇撇嘴正要還擊,轉念一想卻忽然有些懷疑,“你這話像是意有所指啊?”話音才落,車輪駛過一個大坑,猛地顛了顛,潘定一一個沒注意碰到了受傷的手臂,疼的冷汗直抽氣。仲越扶了他一把,挺幸災樂禍的點點自己腰間早就扣住的安全帶。接著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沒什麼,我隻是覺得夏書蕎不至於那麼蠢。她是個經驗豐富的法醫,想殺一個人沒必要那麼低級,非但瞞不住秘密,倒連自己都搭進去。”潘定一瞪了他一眼,用一隻手不甘不願的也扣上了安全帶,“夏書蕎不蠢,但是齊學海貪得無厭,張口就要60萬。也許是在交談中發生了爭執,又或者夏書蕎擔心之後再被勒索。所以當場決定要殺人滅口。連捅三刀,擺明了是激情殺人。”“哦,激情殺人。”仲越受教般的點點頭,“激情殺人隨身會攜帶利器?”“這......”“我聽說潘隊你以前辦錯過一個案子?現在算是明白了。”“行了行了!”潘定一黑了臉,“你少冷嘲熱諷,我不是文橋靖,不吃你這一套。你有本事就自己去證明她無罪。”刺耳的刹車聲響在雨幕裡,前麵的車不知為何全都停下了。吳博豐拉上手刹,撐了傘下車去詢問情況,沒多久他匆匆跑回來,“潘隊,涵洞被水淹了,咱們暫時出不去了!”潘定一吃了一驚,走到前麵去查看,隻見出村唯一的出口——小小的鐵路線路下穿涵洞,已經被積水淹沒了大半,積水很深,車輛顯然無法通行。潘定一還沒遇到過這種情況,有些傻眼,“沒有彆的路了?”小計以前來過基塘村,趕緊道:“沒了。這下可好,被困在這裡了,雨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停呢。潘隊,閒著也是閒著,咱們要不把案子再捋捋?”潘定一不想搭理他,舉目四望,鐵道網在上方縱橫,四野荒蕪,不過一場雨就將此處困成了孤島。“潘定一,”仲越打著傘緩步過來,“如果我能證明夏書蕎不是凶手。這個案子,你還查嗎?”潘定一回頭,目光在半空和他對上。黑著臉久久的沉默,不知在思考什麼。過了很久潘定一才終於吐出一個字:“查。”一行人又回到了村長家,林許華讓人借了抽水泵去涵洞排水,回來臨時的辦公點,他看到仲越正在翻閱案件資料,潘定一則坐在他對麵,神色莫辯。其他人或坐或站都在一旁。他皺眉,走到潘定一麵前,“潘隊,這案子現在是我們埭石派出所負責的,你們這麼做可是違規的。”“夏書蕎是上頭特聘的青年專家,對待起來還是要慎重。”潘定一乾巴巴的找理由,轉頭朝辯論種子選手小計使眼色。小計立馬會意,哥倆好的跟林許華套近乎,“來來來,林隊,快坐下喝杯水。你看啊,既然現在也出不去,不如再仔細的捋一捋案情。咱們目的都是一樣的,為了抓到凶手嘛......”林許華往旁邊兒一坐,“潘隊既然執意如此,那我也不勸了,但事關重大,出了事我可擔不起,所以這事兒我會如實上報的。”潘定一來了脾氣,磨牙不耐道:“得得得,出了事我負責!行了吧?”說完就去找仲越撒氣,“你看完了沒?”仲越不願同他計較,轉頭問林許華:“法醫給出的死亡時間是?”林許華回答:“昨晚9點到11點。”“那麼村民發現齊學海和夏書蕎的時間呢?”“12點前後,”埭石派出所的小李插話道,“報警時間是12點11分。”仲越冷淡的笑了笑,“凶手在殺人後逗留在命案現場,無非就是兩種可能,要麼是處理痕跡或是屍體,要麼就是享受殺人後的快感。既然你們把這次命案定性為激情殺人,那麼第二種可能就站不住腳了。可事實上,夏書蕎不僅在現場留下了不可辯駁的殺人證據,還被村民逮個正著。難道不可疑嗎?而且,我不認為一個經驗豐富的法醫,若是真的要殺人,需要連刺被害人三刀。”他從資料裡找出幾張死者照片,扔到了桌上。“夏書蕎是被嫁禍的。”林許華驚得抬頭,“你說這話可得有證據,我不打算將時間浪費在這種玄乎的推理上。”小李在一旁配合的猛點頭,“連捅三刀也不奇怪啊,夏法醫雖然對人體構造熟悉,知道怎麼才能夠一刀致命,但是男女在體力上有著本質的區彆,可能是兩個人纏鬥間多捅了幾刀?”仲越就等著他這句話,“說的好,”他站起來,拿過桌上的水筆,緩步走到小李麵前,“纏鬥間自然容易多刺幾刀。”說話間,他忽然伸出手,執筆刺向小李。“我靠。”小李反應快,雙手下意識擋了一下,筆尖抵在了手背上。潘定一和林許華都是一愣,潘定一不滿道:“趙硯欽,你乾什麼!”“看到了嗎?受到攻擊時,阻擋是人下意識的反應。就算夏書蕎是偷襲,但畢竟沒有一刀致命,而是刺了三下。齊學海怎麼會全程都沒有反抗呢?”林許華不客氣的反問:“你怎麼知道他沒有,現場淩亂,不排除是打鬥造成的。”“小李的第一反應是去擋刺來的物品,如果齊學海反抗了,短刀上怎麼可能隻有夏書蕎一個人的指紋。”“......”如冷水當頭澆下,林許華頓時啞了火。“疑罪從無,林隊長不會不清楚吧?”仲越隔著幾步的距離將水筆往桌上一甩,準確無誤的砸到了攤開的文件夾上。然後大步往外走去,到門口的時候他回頭,故意又問了一句:“潘隊,還查嗎?”潘定一嘬了下牙花子,不大情願的起身,“算你有些本事。走吧,去齊家。”林許華在原地著冷靜了片刻,帶著小李也默默跟了上去。一行人走進小道,繞過幾個彎,隱隱聽見嚎哭之聲,抬眼看去,遠遠地有一幢兩層小彆墅,獨門獨院,頗為氣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