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爆炸前夕(1 / 1)

所愛越山海 陸茸 2418 字 2天前

第二日清晨。城北,清水荷城。夏書蕎輕輕推開陽台移門,積塵像是乍然而起的煙火,轟然散開,在光暈裡漂浮旋轉。舉目遠眺,林立的高樓被錦瀾江阻隔,江麵上偶有遊船駛過。“夏小姐,您看這房子怎麼樣,還滿意嗎?江邊的房子啊,看夜景是最好了,而且這地段離鬨市區遠,夠安靜,正符合您的要求呢。”中介殷勤跟在後麵,“至於租金您就放心吧,保準是最劃算的。”許久不見夏書蕎回應,她又說:“要是這套看不中,那再去看看彆的?”“不用了,就這套吧。”夏書蕎走回客廳準備和中介簽合同,包裡的手機忽然響了,是文橋靖的電話。“這不是咱們昨晚喝醉了的文副隊嘛。”想起昨天晚上在工作群看到的消息,夏書蕎打趣道。文橋靖似乎是在走路,隱隱有風聲,“我靠,那群小兔崽子嘴真碎!”“你還是彆著急上火的好,因為……局裡上上下下現在都知道了。”夏書蕎笑意更甚。“哎呦喂,書蕎,你學壞了啊。”文橋靖拐進樓道,台階上腳步聲噔噔地響,他一邊打電話一邊往上走,滿臉都是窘色,生硬地轉換話題,“對了,你今天休假?”“是啊,有事兒?”“沒,這不是要準備結案了麼,打算問下你那邊的屍檢材料,不過不急,既然你休假,那就明天吧。”“材料我都整理好簽完字了。你去找寧寧,讓她給你拿,我這兒正在看房子呢。”文橋靖微微一愣,“嗯?你要搬家啊?”“是啊,城區太吵,正好租房合同也到期了就準備搬遠些。”“行,那你先看。”到了四樓,一進走廊,遠遠地就看見自己辦公室的門敞開著,小計站在門邊像是在打電話,餘光瞥見他立刻擠眉弄眼的。走近一看才發現裡麵站著個男人,身材魁梧健壯,偏偏膚色還黑,乍一看像是一頭蓄勢待發的大黑熊。此人正是受傷休假了的隊長潘定一。文橋靖麵色一僵,但很快就露出了半真半假的笑意,“呦,這不是潘隊麼,傷都好利索了?”潘定一前段時間處理一起盜竊傷人案,在抓犯人時為了保護一名群眾而摔斷了手,都說傷筋動骨一百天,這還不到一個月,手都還吊著呢。文橋靖這話問得可謂敷衍至極。不過潘定一也沒指望他能說出什麼好話來,隻冷冷從鼻子裡哼出一聲,率先興師問罪:“你寫的這什麼玩意兒,趙硯欽是怎麼回事?”啪的一聲,潘定一把什麼東西甩到了桌上,文橋靖垂眼一瞧,是昨天初步整理完的,梁芊曉被殺案的結案資料。此時,正翻在寫有辦案人員名單那一頁,趙硯欽的名字赫然在列。文橋靖一臉無辜,“什麼怎麼回事?”“你彆裝傻!我看你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潘定一把桌子拍得震天響,連帶著受傷那隻手都在晃動,看的文橋靖都替他疼得慌,“他趙硯欽不過是個檔案科的小警察,攪和到刑偵隊的案子裡像什麼話!就算仲越還在,也休想把自己弟弟塞到隊裡來……”文橋靖的笑容消失了,麵上的客氣都懶得維持,“如果仲越還在,隊裡也輪不到你作威作福。”他後撤一步,半坐在辦公桌上,“我請趙硯欽協助辦案,王局是知道的,上司都沒反對,你叫囂個什麼勁兒?有這精力還是先把手養養好吧,彆瞎操心。”“你少拿王局做擋箭牌,要是出了事看他會不會保你!”潘定一怒道,“趙硯欽在道上混了8年,誰知道他到底做過什麼,底子還乾不乾淨。多少臥底最終被同化,還需要我給你一一舉例嗎?!”文橋靖的記憶一下子被拉回昨天晚上,他們因為秦暄在天台爭吵,那個人眼底的冷漠隻要一想起來就讓他忍不住皺眉。一個毫無正義感的,麵對罪犯無動於衷的警察……心裡若有所思,但嘴皮子上是分毫不讓,“你要是因為他和仲越的關係而看不慣,那就直說。偏見就沒必要了,公平公正幾個字不用我教你吧?“當你在打著空調,不知外麵冷暖的辦公室裡絞儘腦汁算計這個算計那個的時候,他在最危險的地方拚命、流血。哪個警察不想穿著製服,佩戴功勳?“偏見,從來就不是因為他曾經做過什麼,可能做過什麼,而是你的眼睛裡隻能看到惡。”他把資料合上,當著潘定一的麵裝進了檔案袋,“案子是我經辦的,寫誰的名字不用你操心。你如果不服氣,就去王局那兒告一狀,反正這種事你以前也沒少乾。”“你!”潘定一氣得夠嗆,懶得再同他無畏爭吵,摔門而去。到了走廊裡,他趕緊扶住自己骨折的手,剛才桌子拍得爽快,現在手是不爽快了,“嘶——真他娘的疼。”他小聲罵了一句,一邊往自己辦公室走,還差幾步的距離,忽然被隊裡的一個同事攔住了,來人是吳博豐。“潘隊,出事兒了……”潘定一聽了個大概,隨即露出驚詫的神色,“你確定?”他心思急轉,若有所思地勾起了嘴角,“仲越不在了,要是還能把文橋靖拉下來那就更好了。走,去現場。讓二組把事兒先捂緊了,弄清楚再說。”說話間,兩人已匆匆下樓。——刑偵隊的隊長和副隊長三天一小懟,五天一大懟,說是冤家都毫不為過,小計早就見怪不怪了,看著潘定一出去,趕緊把門關好。“潘隊這假都不休了就衝回來,肯定是二組那些小崽子給他通風報信,特彆是那個吳大胖!”作為文橋靖的忠實小跟班,小計如是說,“不過,副隊啊,你乾嗎把那小子名字寫進去啊,我第一次辦案的時候都沒這待遇呢……”文橋靖拿著卷宗給了他一下,“你話真多,到底跟誰學的?昨晚的事也是你傳出去的吧?”小計捂著腦袋,想笑又拚命忍住,嘴上討饒,“冤枉啊,真不是我!”文橋靖繞到桌前坐下,“嘁,趙硯欽破案有功這是事實,你以為我想啊……”他說著,拉開抽屜,找出從明睿心理診所拿回來的趙硯欽的就診記錄,暗黃色的文件袋上寫著名字,視線往下,是一行偏小一號的字——創傷後壓力心理障礙症。記憶似乎一下子被拉回2012年9月7日那個晚上,他帶著人匆匆趕到趙硯欽居住的舊倉庫,隻看到一片狼藉。仲越和趙硯欽倒在裡麵,渾身幾乎沒有一塊完整的皮肉,焦肉的氣味,讓他眼前陣陣發黑。他最好的兄弟死在了那場爆炸裡,而親身經曆了的趙硯欽——全身大麵積燒傷,兩年間接受了無數次麵容修複手術。就算再正常的人都有被逼瘋的可能,他的心理壓力可想而知,也難怪要去看心理醫生了。這麼一想,不免覺得趙硯欽還挺可憐的。文橋靖搖搖頭,把可笑的同情拋之腦後,隨手打開了文件袋。白紙……白紙……還是白紙!袋子裡竟是裝滿了打印用的白紙,而趙硯欽的就診資料不翼而飛!文橋靖臉色立時變了變,小計也湊過來,奇道:“怎麼都是白紙啊?”“潘定一剛進來的時候,你在不在?”小計搖頭,“潘隊先來的,我正好路過被逮到了,他就讓我打電話叫你回來……”他說,“該不會是潘隊偷……呃,拿走了吧?”文橋靖盯著袋子裡一疊白紙,沒說話。“不可能吧,這玩意兒有什麼稀罕的,還用得著偷?”“也許……裡麵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呢?”文橋靖站起來,煩躁地在原地來回踱步,“這件事先不要聲張。”——另一頭的資料室裡,日光燈照得滿室亮堂。檔案櫃間傳來沉穩、有力的腳步聲。趙硯欽,或者說——仲越。他走到某排檔案櫃前停下,打開門,從裡麵捧出一個文件箱。盒麵上赫然寫著:9.07爆炸案。箱子裡隻擺了一些最簡單的資料和一份簡錄——2012年9月7日晚,緣惜路與京南路交界地帶的漓望橋村附近,一處改為住宅的廢舊倉庫發生劇烈爆炸,現場發現兩名受害人,一人當場身亡,係興河分局刑偵大隊隊長仲越。一人重傷,係興河分局臥底警察趙硯欽。現場勘查發現仲越所駕駛車輛內裝有定時炸彈裝置,判定為蓄意謀殺。於8號上午6點,迅速成立專案小組進一步偵查。9月9日,多部門通力合作,初步判斷嫌疑人為“太陽幫”成員廖某。9月11日,警方布控,於京江市南高速口堵截廖某。抓捕行動中廖某持槍械拒捕,文橋靖、肖澤等三名刑警不同程度受傷。後時任興河分局刑偵隊副隊長潘定一當場擊斃嫌疑人。……門外的陽光止步於身側,他的手開始微微顫抖起來,不由自主地被拉回那個晚上——他拚命想要忘記卻不得不回憶起每一個細節的晚上。——2012年9月7日22點11分,興河分局刑偵隊隊長辦公室。仲越在一堆資料間翻出震動著的手機,接聽,“硯欽?”對麵是一個冷淡的男聲,“漓望橋村不足200米的工廠,我給你20分鐘。”“硯欽,我現在很忙,而且這種時候我們見麵不合適,你會暴露的。”“嗬,這可不行,我有一個很有趣的秘密要告訴你,為了表示誠意,不如就再送你一個消息吧,”趙硯欽的聲音停頓了一下,似乎是在思索,“我知道是誰殺死了梁永峰。”仲越臉色一沉,“20分鐘,我會準時到的。”他站起來,餘光往沙發上一瞥,這才注意到一直在查看監控視頻的文橋靖已經疲憊地熟睡過去了。他拿起毛毯蓋在文橋靖身上,然後又順手拎起了自己的警服外套,一邊穿一邊往外走。左邊口袋裡微微凸起,那是他準備向夏書蕎求婚的戒指。2012年9月7日22點30分,漓望橋村附近工廠。仲越將車停在廢棄的院子裡,室內有微弱的光,他疾步往裡走去,堪堪到門口忽然聞到空氣裡彌漫著淡淡血腥味。他心頭一凜,猛地向裡衝,一道人影在眼前快速掠過,消失在窗口,“什麼人?!”反應隻在幾秒之間,身體已經快於思想飛快,他躍出了窗戶,“站住!”摩托車的轟鳴聲乍起,黑夜裡揚塵四散,那個人跑了。仲越顧不上追,再次回到室內,看見趙硯欽半靠在桌子上,手捂著腹部,指縫間有鮮血滲出,“硯欽?硯欽……”他快速檢查了傷口,發現並未傷及內臟,頓時微微鬆了一口氣,然後脫下衣服披在趙硯欽身上,在屋子裡四處翻找,“有急救箱嗎?”“仲越,我很討厭你。”拉開書桌的抽屜,仲越發現了酒精和紗布,“我知道,這句話從小到大你已經重複過無數次了。你說不厭,我都聽厭了。”酒精灑在傷口上,趙硯欽疼得皺緊了眉,“就因為我媽嫁給了自己喜歡的人,你爸就把她趕出來家門,那是他親妹妹,每天給人洗衣服,端茶送水,活得毫無尊嚴!而你爸,連她最後求助的信息都不肯看。她累垮了,因為沒有錢,活活熬死在家裡。“仲越,你所享受的這一切,原本也該是我的。表兄弟,嗬……”“喜歡的人?你指的是那個吃喝嫖賭,最後還吸毒家暴的混蛋?”仲越的臉色淡下來,手上處理傷口的動作卻不停,“是姑姑執迷不悟活生生氣死了爺爺,那也是你的外公,你的親人。“姑姑的死我很抱歉,但爸不是故意的,他也補償你了。是你接下了不該接的任務,臥底工作不適合你,等梁永峰的案子結束,我會申請讓你歸隊,如果,你的手還是乾淨的話。”“怎麼,你懷疑我變節了?”趙硯欽冷笑,“我倒是想,可惜還來不及做,就已經有人先我一步了。仲越啊仲越,你真以為自己能洞察一切嗎?其實謊言,就在你身邊。那個人……”他一手打算撐地,不想按到口袋上,被什麼東西硌了手。拿出來一看是個戒盒,單手掀開盒子,鑽石的光倒映在眼底。“事業、愛情,你還真是什麼都有了……這不公平,”他說,聲音喑啞,“憑什麼你能一直活在陽光下,我卻隻能在黑暗裡失去一切?”仲越奪回戒盒,塞回了口袋,“彆碰。沒什麼公不公平,路是你自己選的,怨不得彆人。”說著,伸手在褲袋找手機卻摸了個空,“傷口需要縫合,你先不要亂動,我去車上拿手機叫救護車。”走到門口,一隻腳即將邁出的那一刻,他忽然又回頭,“硯欽,我不管你這幾年到底有沒有被道上的人同化,也不管你自願也好,被迫也好地做了多少違法的事,我隻問你,梁永峰到底是不是你殺的?他是被熟人害死的,在太陽幫裡,他能放心信任的,隻有你。”“仲越,梁永峰的事跟我可沒關係,凶手是你們自己人。”“是誰?”他回身追問道。十數步之外,車廂副駕駛座上,手機“嗡嗡”地震動著……——“沒人告訴你這種案卷不能隨便看嗎?”微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仲越立刻回神,警惕地看向身側,來人是檔案科的同事,名叫陸從安。“是嗎?”仲越神色淡定,“我新來的。”“確切地說你已經來一天半了。”陸從安雙手抱胸,靠在櫃子上,目光掃過他手裡簡錄,“聽說,你是受害人?”“嗯。”“這都沒死,命挺大啊,”他幾不可見地笑笑,“下次,記得鎖門看。”仲越心頭驚疑不定,試探地問:“這麼重要的案子,連完整的案卷都沒有,丟了?”照著當年的那幾起案件的重要性,絕不可能最後隻留下一份簡錄和可有可無的資料,要麼就是不知道什麼原因丟了,要麼就是變成了機密文件放在彆處保存了。“當時送進來什麼樣,現在就是什麼樣,說起來,你還是第一個開這個文件櫃的人呢。”仲越斂眉不語,他卻打著哈欠,露出困倦的神色,“新來的,中午我值班,你走吧。”不動聲色地掃了他一眼,仲越把東西放了櫃子。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