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冰山也有融化時(1 / 1)

二三做了魚羹,魚羹裡除了魚肉還有蟹肉和蝦子,加了一些遮腥的香料和一點番茄汁。鮮香濃鬱,而且因為有了番茄汁的加入又不會讓人感到膩。如果在平時,越良宵大概會因為好吃而眯一眯那漂亮的眼睛,然後不動聲色地誇獎一句。可此時,她機械地往嘴裡填著,就好像在完成一項工作。雖然相處的時間不長,但二三能夠看出越良宵的情感仿佛冰封起來一樣,他從未想過會有這樣的人類——似乎是與他相反的存在。一個擁有著人心的機器人和一個沒有心的人類,聽起來倒是個不錯的組合。趁著收拾東西的時候,二三漫不經心地看了她一眼,一如既往的表情,但眼眸中卻好似裂出一個縫隙,裡麵是幽藏的寶藏,讓人忍不住一探究竟。“二三,你想聽一個故事嗎?”二三手上的動作一頓,似乎發現了藏寶圖的所在,把手上盤子一扔,躥上了沙發。然後拍著大腿,示意她躺上來講故事。如果按照平時的走向,二三大抵會被轟下沙發縮成大型犬的樣子聆聽故事會。但今晚的越良宵極為不對勁兒,竟真的坐到了二三身邊,隻是沒有躺在他的腿上,而是微微靠在他的肩膀上。越良宵的聲音不似一般的女性清脆婉轉,卻帶著符合她氣質的清冷,仿佛夏夜幽穀中緩緩流淌的溪水,不聲不響地吸引著人靠近。“有一個小女孩,她的父母都是軍人,為了保衛人民的安全,很少回來看小女孩。但好在她的父母很有錢,可以拜托親戚們照料。聚少離多並沒有傷到小女孩的心,她反而更加盼望著團聚的那一天,她一天一天地數著日子,等待著下一次的團聚。直到她八歲生日那天……”越良宵頓了一下,目光有些渙散,似乎沉浸在了那個故事中,過了一會兒才繼續道,“她接到了父母的死訊。“小女孩的父母因出任務而殉職,親戚們爭相搶奪他們的遺產,卻將小女孩視作累贅四處推拒。這樣四處被推拒的日子,持續了十年,直到十八歲她進入了協調局下設的警校,才算脫離了那種生活。“那十年裡,沒有喜悅、快樂,也不許她傷心難過,她唯一能做的,隻是向前。擺脫了軟弱的自己,才能過得更好……”她說得不快也不慢,平鋪直敘的調子聽起來平板極了,卻讓二三怔在那裡,一時間不知道應該說什麼來安慰她。最後隻是敞開了臂膀,將人攬在懷中,似乎想要表達自己會守護著她。但誓言太重,他又有不得已的苦衷,能留在這裡幾時,也是個未知數。越良宵任二三抱著,感受著溫暖的體溫。她抓著二三衣角的手驟然收緊,就仿佛一個走在極地快要凍死的人,終於找到了一簇火苗,即使不大,也足以溫暖她已凍僵的身體。她太過於貪婪這份溫暖,以至於在昏昏欲睡時也沒有察覺到——一個機器人,不應該有心跳的,即使那心跳的聲音間隔很長,也非常微弱。但確確實實,是屬於人類的心跳。越良宵睡了十幾年來最安穩的一覺,她也終於明白了情感發泄的必要。但是,此時,清晨七點整,她縮在被窩裡不敢麵對現實。她昨天晚上做了什麼?縮在一個男友機器人懷裡訴苦!雖然不確定,但越良宵覺得最後她好像還哭了?天!越良宵挺屍一樣看著天花板,內心天崩地裂,麵上平靜如水,仿佛一個在酒肉麵前天人交戰的老道士。“親愛的~該起來吃早餐了~”門外二三的聲音還打著飄兒,聽起來心情好極了。越良宵不可置信地睜了睜眼睛,一個機器人為什麼會“聽起來心情好極了”?她又仔細聽了一下,和印象中的對比,好像平日裡二三說話便是這種語氣的。一定是她自己因為昨天的事產生了幻覺……二三把盤子的心形煎蛋擺正,抿了抿嘴唇,稍有些得意忘形,差點忘了自己給自己加的人設,幸虧改正得及時。十分鐘後,越良宵終於做好了心理建設——她將一切歸咎於工作壓力太大,而且現代人同機器人訴苦是一件很常見的事。因為機器人終究不會感同身受,更不會拿著你的八卦四處宣揚並以此為談資。“親愛的,今天的早餐是煎蛋、楓糖麵包和蘋果塔。”二三端出那個心形的盤子,恨不得以愛心填滿越良宵整個視線。越良宵既覺得二三非常不對勁,又覺得他和平時沒什麼兩樣,內心糾結半天,想明白了——是自己不對勁。猶豫再三想要解釋的話,最後還是被咽回去了,生怕越解釋越亂。雖然沒開口,但二三見越良宵那漸漸騰起紅色的麵孔,就知道這人一定心裡百般介意。背過身時偷笑了一下,回過身來又是往日模樣,也不知道他剛才究竟在高興什麼。“咳,我……去上班了。”越良宵憋出一句話,然後落荒而逃。二三倚在門邊兒衝著外麵喊:“親愛的~路上小心哦~中午要吃什麼?我給你送!”越良宵才到辦公室,座還沒坐熱呢,白理石就匆匆忙忙闖了進來,然後得到了越良宵一個責怪的目光。“怎麼了?”白理石一屁股坐在她辦公桌對麵,一反剛才火燒屁股的模樣,吭哧起來,“你還記得,之前給你帶的那個新人嗎?”點頭應下,越良宵反問一句:“辭職了嗎?”白理石眼珠子一瞪,恨不得給她豎個手指頭,後來一想那姑娘必定是被越良宵打擊到才辭職的,越良宵知道也是正常。但為難的是今年指標沒夠,好不容易進來個小姑娘待了還沒一天就要拍屁股走人,他也是揪心得很,尤其還是個漂亮的小姑娘。“這是她昨天上交的報告,說事情已經處理完了。然後就要求辭職……越啊,你也知道啊……”白理石這邊打著腹稿,思索著怎麼說才能不傷害到越良宵的幼小心靈。不過他顯然高估越良宵了,人家根本就沒什麼幼小的心靈。“你挽留了她,她說如果不在我這隊的話,可以考慮一下。”這一次,越良宵乾脆用了陳述語氣。白理石深吸一口氣,低聲道:“你沒在我身上安什麼監視器吧?”這會兒越良宵乾脆都沒搭理他,直接在終端上找到了一份資料,隨手勾選了幾個選項,然後將東西傳給了白理石。一低頭,就見到了隊員交接文件。得了個美女隊員,白理石相當高興,也沒空和越良宵扯皮了,高高興興就出了辦公室。看著那份顯示著已轉出的文件,越良宵不可察地歎了口氣,將文件關掉。又檢查了一下昨天交給蕭筱的任務,確定了上麵有機器人工廠蓋上的重置編碼。準備將資料歸檔,卻發現已經歸檔完成,歸檔人的名字是蕭筱。看來小姑娘還是很負責任的,就是有些意氣用事了。越良宵老氣橫秋地又歎了口氣,似乎有些羨慕那些可以意氣用事的人來。不過她很快就打消了這種想法,因為她知道,這不是她的生存之路。彆人尚有父母朋友可以依靠信任,而她,什麼都沒有。更重要的是,除去已經去世的父母,她無人可信。隻有自己,值得依靠信任。想到這裡的時候,腦海中卻不由自主地想起一張深邃的麵孔。越良宵不知道,她此時勾著嘴角的樣子,和往日冰凍三尺的模樣相差甚遠。有人曾說過,春之所以美,是因為破冰的刹那讓人感到了生機。入侵事件已經全權交由軍方處理,協調局雖然協助調查了一段時間,但因為入侵者再無動作而沒有進展。軍方也將此案暫放,協調局也不能逾越調查,隻得暫且告一段落。越良宵也難得沒有加班加點,每天按時回家,過著在家逗逗二三,在外想想男人的美好生活。儘管她這樣的表現成為了整個協調局的談資,但本人絲毫沒有察覺。不過最近越良宵也不算太閒,二三不知道被按下了什麼新奇開關,非要每天拉著越良宵出門,工作日溜達溜達消消食兒,周末則拉著手去采購。幾天溜達下來,比她出外勤走的路都多了。周日越良宵才處理完工作,看了一眼時間,發現快要到晚飯時間了。二三果然如定了鬨鐘似的躥了起來,“親愛的!”後麵的話沒說完,但越良宵已經慣性地想到了,而且,她還特地看了一眼二三身後——那裡真的沒一條尾巴在晃嗎?越良宵開始思考自己到底是養了個管家機器人還是個男友機器人,或者乾脆養了條大型犬。越老太太慢悠悠地蹭起來,似是在用生命拒絕。上天似乎聽到了她內心的請求,以一個突兀的門鈴聲終止了她的動作。這太詭異了,越良宵這個人平日裡說話不是言簡意賅就是屈指可數,除去工作上必不可免的交流,也就是結賬付錢的時候問上一句了,再加上她也沒什麼交朋友的心,所以根本不會有人主動找上門來。二三點了一下門口的顯示屏,上麵顯示出了門外的情形。隻見一個穿著淡黃色連衣裙的女子正站在外麵,手上拎著大包小包的,看起來倒像是過年走親訪友的。見顯示屏通了,女子便露出一個淺笑,頰邊還有對梨渦。她眉眼清淡,不施脂粉,笑起來眼角有些勾,從裡到外都透著一股親和力。如果說越良宵是沉靜的水,那這個女子應該就是熱情的火,一把能燒得你五臟廟冒煙的那種。她笑著舉了舉手上的東西,“您好,我是隔壁新搬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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