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柳塘新碧卻溫柔(大結局)(1 / 1)

南山一桂樹 蔣見深 1676 字 4天前

階草漠漠,春日遲遲,春意闌珊處有一樹碧柳,料峭清風吹起柔弱柳枝。涼州的春很短,最好的春日正在這幾日。城內春草蔥蔥,可這令人舒暢的春意無關風沙卷地的城外。這裡天地開闊而無垠,天是冷藍的,上麵沒有一片雲彩。曠遠的藍裡懸著熱烈而蒼白的太陽,天越遠越白,仿佛要故意渲染一股無儘的遼闊氣氛。天蓋著地,冷冷藍下,是片白色的大地。泛黃的砂礫沒有泥土的厚重,也沒有沙漠的輕盈,隻是一副廖無生機的畫卷。儘管春到了,可草也是灰的,灌叢也是乾枯的,骨瘦如柴般從地底鑽出,零零星星點綴在蒼茫之中。茫茫黃沙中有新的砂礫飛騰起來,遙遙傳來馬蹄聲,兩匹黑馬衝出風沙,朝著涼州城飛馳。那馬背上一個人身著黑衣,一個人身著白衣。白衣人戴著淺露,一片麵紗遮擋了她的麵容,她背上背著一把包住的劍。灰白的布裹的嚴實,沒人能看出這是一把什麼劍,隻能從劍柄紫色的流光漫想劍的容貌。兩人從涼州城西騎馬到城門下,下馬一同走進城中,他們在城中稍稍采買了一些東西,熟稔的往一家客棧走去。像是已經在這住了許久了,小二熱情的出來幫二人牽馬,一邊問著:“二位爺回來啦?今日飯菜還是老樣子?”“一樣。”黑衣人乾淨利落的答了一句,同白衣人一起走進了客棧裡。正當午飯時分,客棧大堂裡很熱鬨,人們一群群聚在一處,竊竊私語慢慢變的無所顧忌。反正也是天高皇帝遠,索性大聲起來:“你們聽說了沒,那堂堂的中書令蔡庸,竟也被牽扯進寧王謀反案裡了。”“可不是嗎?犯了這忌諱,都是要誅連九族的。要我說,還是那王老丞相厲害,定是知道了什麼風聲,急匆匆的辭官歸去,還算保得一條性命。”“要我看,最聰明的是流放在外的廢齊王,朝廷連下了三道詔書,召他回京複爵,可這位倒是當什麼也不知道,成日醉酒寫詩。京中大變,回去做什麼?”“真是變天咯,朝廷那個巡撫司,聽說兩個管事的都在謀反那夜為保陛下折了,那薛老怪物也沒了,如今接手的好似叫童什麼。”“這個我知道些,那巡撫司裡管事的有個咱們這的人。就是季老將軍府上那個,南大俠,打擂台的時候我曾見過,可算得武藝超群。”“可惜了,季老將軍一家都可惜了。”說話人忽然重重歎一聲,喝了一口酒,不再說話了。眾人提到這傷心事都縮了腦袋,紛紛退回原先的位置,吃吃喝喝,說些無關緊要的事情。黑衣人與白衣人穿過大堂,也穿過這些茶餘飯後的閒話,往後院走去。店家也算雅致,後院挖了一窪小池,造出一片流觴曲水,池旁種了一棵柳樹。燕子如剪掠過柳梢,白衣人似乎因剛剛在大堂聽到的事情而出神,黑衣人低眼瞧瞧她,抬手這下一枝柳條插在她手裡:“送你。柳塘新碧卻溫柔。”白衣人回過神來,瞪黑衣人一眼,假意嗔怒著把柳枝投到他懷裡:“還你。無情最是章台柳。”白衣人語罷,便徑直往屋裡走去,黑衣人跟在她身後,笑著問道:“還在生氣呢?”黑衣人邊說著邊追上她,挨在她身邊細細看她的側臉,不想她狠狠回話到:“氣!氣死了!”黑衣人無奈的笑笑,隨她回到了屋裡。白衣人摘下淺露,又卸下麵紗,她容貌俊俏,眉目間一股瀟灑的英氣,正是剛剛他人所說的死掉的南大俠。黑衣人自然便是崔勱,元宵那夜大變過後,兩人在沈莊上住了月餘便上路向西,褚楨終沒再為難二人,對外隻是說兩人都死了,或許在他心裡,南山確是和死了沒什麼兩樣。這一路走的很順利,很快便到了涼州,一路上也有許多消息,譬如王澹成功辭官,譬如童鶴升任親軍都尉指揮使,當然也有齊王褚熠三辭複爵。近來寧王謀反案已漸漸沒了風聲,最後遭殃的中書令蔡庸一家也被處理乾淨了。不論他是真被牽連,還是假被牽連,都不重要了,褚楨從沒想要放過他。南山同崔勱稍早時候便已經到涼州了,卻被幾件事情耽擱了,先來是南山拿回來的兩把斷劍,鬼王利劍和素霓金劍都是絕世的好劍,如此折戟沉沙實在可惜。西北尚武,有許多深藏不露的鑄劍大師,兩人停留在此,也是等著取兩把重鑄的劍。今日兩人便是出城取劍,兩把曾相克的劍被鍛鑄為一把,因通體泛著紫金色,劍托是一朵漂亮的祥雲,便取了個名字叫紫雲金劍。二來是南山身上的乘風散,沈夫人那還元丹隻有一粒,煉丹人也早早不在人世了。崔勱想一定會有解藥的,雖是在漫無目的的找,但也當做了等劍時的消遣。第三件事,對二人來說有些棘手,也是南山大呼“氣死了”的原因。這件事便關於寧王的遺孤,那個孩子,兩人一路勞頓,帶著這吃奶孩子實在不方便。在涼州城中時還好,請個奶媽來日日喂奶便好,可西出兩關後,便是茫茫沙漠,有時走上許多天也沒有落腳的地方,崔勱便有些想送孩子走了。崔勱的想法很現實,提出的問題也教南山說不上話來,她所能回答的隻有“我不管”三個字。她很想留下這個孩子,或是因為一些愧疚,或是因為這個孩子太討人喜歡。兩人都儘力的避開這個問題,不想再因此起爭執,可今日劍已經取回來了,啟程的日子便不遠了,這問題,兩人又不得不麵對了。崔勱清晨時便和她提起這件事,自然,二人依舊各執主張,雖不至於爭吵,可還是有些不愉快。崔勱聽得出她說氣半數是在開玩笑,便從背後抓住她整理衣裳的手,手中捏著,抱著她問道:“你氣什麼?”“氣你滿身沙子還來蹭我。”南山掙了一下,掙不開。她一語既出,崔勱便將臉挨上來,用微微長出胡茬的側臉蹭她:“滿臉胡子也要蹭你。”正說話間,睡在床上的孩子哭了起來,估摸著是餓了,崔勱去叫奶媽來喂奶。奶媽來後,一人在屋裡給孩子喂奶,無事的二人隻能在屋外站著。庭中那棵柳樹依依的搖曳著,身姿婀娜多情,南山望著柳,歪頭靠著他:“真要送她走嗎?”“我說過了,倒不是嫌麻煩,是對孩子太不好了。”崔勱見她終於肯講理了,了低聲說道,“且不說吃奶的問題,可你想過沒,小孩子金貴,若是在大漠中生了病,該怎麼辦?沒有洗身子,又怎麼辦?”崔勱想的比她周全,她也知道他說的有道理,她默默不語時,崔勱低頭,嘴唇輕輕蹭著她的側臉:“怎麼不說話了?”南山低下眼睛,頗有些懊惱的說:“我就是舍不得,我不想送她走,這是我女兒。”她的話把崔勱逗樂了,他忍著笑,一本正經的說:“這樣吧,把孩子留在涼州城裡幾個月,我們去看過季小姐和玉真公主後再回來接她,一路南下,不走大漠,就會好許多。”他末了,彎起嘴唇一笑:“可以吧,孩她娘。”“可以。”南山不僅沒有羞赧,還報複似的問道,“你一個做父親的,都不給女兒取個名字。”崔勱拿著柳枝在她鼻尖前一晃,抬眼看看這碧雲藍天,說道:“春風拂柳,一生去憂,取一個‘拂’,孩子就叫崔拂吧。”雖沒有什麼血緣關係,可崔拂也是兩人的第一個孩子了,南山聽從了崔勱的建議,將孩子寄養在奶媽家中,第二日兩人便上路了。從涼州出兩關,在迢迢路上走了四五個月,時節也到了秋天。秋陽照著茫茫的金色砂礫,金光灼眼,溫度也絲毫不遜色於夏天。崔勱同南山在小石盤城裡稍修整了幾天,準備接著向西走,再往西要橫跨一片茫茫的沙漠,走上七天才能到下一個城中補給。到日暮時,天氣驟然冷了下來,黯淡的沙川上懸著一輪紅色的圓日。落日餘暉鋪滿向光的沙丘,那殷紅的晚光也染紅了兩人的衣裳。到了秋天,天晚的極快,兩人在一處風蝕出的殘垣下生好暖暖火堆時,夜幕已然低垂。沙漠中的夜空純淨空曠,漫天星子像散落的銀沙,星星彙成燦爛的河漢,在天上蜿蜒。駱駝乖巧的趴在地上,高聳的駝峰為主人擋去了夜風。南山烤著火,俊俏臉上鋪著暖暖的火光,她裹著披風看看天上絕豔的光彩。跨過這片沙漠,便能到博爾蘭草原了,到了那裡再朝北上,便能在無雲山下見到季喜,季喜已來了許多信,就算把鷹隼累死在大漠裡,也擋不住她熱切的心。人生中似乎很久都沒有這樣快意的時候了,兩個人一同走,沒什麼好思慮的,就算看著夜空時心裡空蕩蕩的,也是安寧的空蕩蕩。褚熠總來信,賊鳥捎著他的歪詩,唯一教她還能念著的便是童讚一行人,童讚一直都沒有來信,她寫了信去,卻沒有回音。崔勱走過來,給她披上一條大毯子:“想什麼呢?”童讚會出人頭地的,幾個孩子會成長,寇星凡也會從悲傷中早日走出來她稍稍笑了一下,依著他:“想著天上星星真多,都很好看。”崔勱沒有說話,與她依偎在火旁,一同看星星。也寧靜極了,也不知何時她便在崔勱懷裡睡著了,她夢到了有一日,大漠上的太陽。那抹斜陽半輪掛在大漠上,將金色砂礫都照出了紅色的光,她同崔勱騎著馬從斜陽前飛馳而過。兩抹縱情身影,在肆意的策馬中送走夕陽。輕劍快馬,快意恩仇,風裡有她忘情的笑,有他無言的相隨。過去的已過去,未來的還未來,她隻關心身旁這個要共度一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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