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巧遇(1 / 1)

“吳承……什麼來著。”玖率先開了口,看向樓下吳承恩的目光透著幾分陰冷。“二當家!”吳承恩抬頭望去,發現樓上倚著欄杆盯著自己的人正是玖,不由驚呼出聲。真是怕什麼來什麼,他正想儘快離開這種風月場所呢,結果卻被抓了個正著。還是被二當家看見的,這可如何是好?!其實,吳承恩出現在百花樓這種酒色之地,純屬巧合。他本是興致勃勃拿著書稿去找李春芳的,但門童說他家先生出去了,吳承恩為表誠意,笑盈盈地回道:“沒事沒事,我可以等。”這一等,就等了將近四個時辰。遲鈍如吳承恩也知道,李春芳一定在家,隻是不想見他而已。不過他也不惱,因為他覺得自己這次寫的蠟燭精的故事還行,應該能入得了李春芳的眼。隻要再多些耐心,一定能等到人,並成功出書。屆時,便能帶著書去給李棠看了。其實,吳承恩的猜測沒有錯,李春芳的確就在家裡,也並非是不願意見吳承恩,隻是今日實在不巧,他著實有大事要辦,而且是不太方便被人知道的大事。前段時間,一本讚頌皇上功德、宣揚太平盛世的詩集,便是經由李春芳之手做的出版發行。這可是拍皇上馬屁的事情,自然文武百官爭相進稿;為了能入選詩集,李春芳私底下可是收了不少大臣們的銀子。隻是呢,這些銀子燙手,並非能落入李春芳一介小小書商之手。內裡呢,這本詩集表麵上是由禮部侍郎牽頭編篡的,實則整件事都是禮部尚書在操控。得了銀子後,要與人家九一分賬。而今日,恰巧就是李春芳要去送銀票的日子。所以從昨天開始,李春芳便避人耳目,宣稱自己病了,謝絕見客。眼瞅著一切順利,今日晚上就能了結此事,誰又想到這吳承恩偏偏殺上門來。礙於吳承恩是麥芒伍介紹來的,李春芳不好直言趕人,本想著對方等不到人就會離開,沒想到他竟然能等這麼久。再等下去怕是要得罪禮部尚書,而禮部的大人隨口一句話,便能砸了他的飯碗!想到這裡,李春芳最終還是換了衣服,坦然出門,朝蹲在門口的吳承恩打了招呼。“李先生!”吳承恩看到他出來,目光一亮,他揉了揉自己發麻的雙腿,一瘸一拐迎了上去。李春芳歎口氣:“吳公子,咱們有話直說吧……我今日有很緊急的事要辦,沒空招呼你,你若沒什麼要事就請回吧!”“出書,出書啊李先生。”吳承恩表情洋溢著興奮,幾乎脫口而出,順勢交出了自己的那篇新稿,“上次你說沒有捉妖的故事,我也覺得你說得有理,這不,新寫了一篇關於捉妖的故事,你過過目,看適不適合出書?”“吳公子,要不明日您再來?我真的有要事。”李春芳一邊拱手一邊看著天色,朝他與禮部大人約好的地方走。吳承恩好不容易等到他出來,自然不願就此回去,於是他抓緊機會硬著頭皮,一路跟著李春芳,自薦著自己手中新稿是如何如何的精彩紛呈。結果,這一跟,就跟到了燈火闌珊的百花樓;撲麵而來的胭脂香氣,讓吳承恩怔了怔,隨後才徹底醒了神。李春芳瞥了吳承恩一眼:這傻小子,總算是站住了。“那,李先生,我先告退,明日咱們再……”吳承恩看清是什麼地方之後,彎腰施禮,打算遁走。“彆!彆走!吳公子,吳大文豪!”李春芳一把拽住了吳承恩的袖子,拉扯著吳承恩就要上樓,“既然來都來了,還是一起去吧!走走走,吳大文豪,你不能走,一並來!對嘛……你怎麼能不來!禮部的大人就在樓上,以後你出書都得仰仗人家呢!哦,回頭人家隻認我李春芳,不認你吳承恩,你可怎麼辦?”吳承恩算是徹底慌了——若是他跑到青樓來的事被青玄知道,肯定是要挨訓的。兩人拉扯之間,便到了樓梯口。恰在這時,吳承恩背後傳來那種闊彆半年的陰冷感覺,一種他再熟悉不過的:殺氣。他下意識地推開了李春芳,但回頭看卻沒發現任何人。奇怪……他的直覺一向很準,明明感覺到了殺氣……正疑惑時,樓上玖的聲音印證了他剛才的感覺。而方才被他推開險些栽倒的李春芳,已經被人一把扶住;李春芳抬頭,看到扶著自己的人,乃是一個烏白發的少年——此人眼熟,雖然李春芳與鎮邪司走動不多,但是依稀認得這好像是二十八宿的太歲?“上去,與你無關。”太歲待李春芳站穩,便讓開了樓梯,並不打算將其牽連進去。李春芳雖然疑惑,卻也不打算招惹是非,自顧自前去赴約了。玖剛剛在樓上看得一清二楚,知道這李春芳並非有什麼本事在身上。估計是因為這百花樓乃是三國師的地盤,吳承恩又身為二十八宿,這才找了一個達官顯貴替自己打掩護吧。當然了,更大的可能是入一趟百花樓花銷太大,麥芒伍的眼線需要這麼一個人來替自己付銀子吧。如此思量,玖才沒有為難那李春芳。完了,縱使麥芒伍千般叮囑,自己還是被二當家抓住把柄了!吳承恩一時之間有些不知所措,他依稀記得好像朝廷有法度,身為朝廷命官,是不得出入這種煙花之地的——眼下壞了朝廷的規矩,豈不是要被拿捏一番?“我,我不是來這裡那個的……我是來找李先生商量出書一事,所以才……”感覺到那殺氣是從玖身上散發出來的,吳承恩忐忑開了口,試圖辯解一番,順勢轉身指了指樓上;但是,他第一眼看到的,卻是剛才明明站在樓上的玖,突然出現在了自己的身側,正一臉平靜地看著自己。哎?吳承恩揉了揉眼睛,再次抬起頭——怎麼回事,自己還沒喝酒,自己身邊便一前一後、一上一下有了兩個二當家?難不成是移形換影?當真是好快的身手!二當家是想以身手威嚇自己還是真的想就地正法?還沒等吳承恩琢磨明白,眼前的玖指了指門口後率先邁開步子:“隨爺出來。”吳承恩縮了縮脖子,乖乖順從。而樓上的玖回身打開了雅間的門,對裡麵的三位國師說道:“走吧。”“咱們從後門走?”琥國師含糊一句,覺得都沒聽到什麼響動,八成事情還沒解決。“三位貴為國師,走正門便是。那小子看不看到都無所謂了。”玖低垂著眼眸,似乎不耐與這三位再多言,語氣帶了些敷衍,“反正,他也沒法跟任何人提起這件事。”鎮邪司的家務事,當然不能讓外人看了熱鬨。麓國師點點頭,便率先下了樓。另外兩位國師緊隨其後。門口,吳承恩已經隨著玖走到了附近的一條小巷子裡。而百花樓門口的一陣喧鬨,令吳承恩本能地回頭望去——三個衣著光鮮華麗之人,正在老鴇熱情的招呼下從容離開。這打扮和身影,一看便是宮裡的達官貴人,而且身段更是有些眼熟……“看到了你最想看到的東西了吧。”玖並不在意這一切,反正這個目擊證人馬上就要在這裡暴斃了。吳承恩急忙收回了目光,隨即麵紅耳赤——他本能以為,玖所指的應該是“來風月場合看姑娘”這件事。“你也算是沒辜負老伍。隻是呢,老伍聽不到你的回信兒了。”玖說著,微微一笑,抬起了一根手指——吳承恩隻覺得自己肩膀被戳了一下,隨即整個人雙腳離地跌了出去,重重撞在了身後的牆上。但是,那股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力道卻絲毫未減。即便已經遠離玖三四丈之遠,吳承恩卻感覺到自己依舊被那根手指死死按著,仿佛要把自己按進牆裡去。身後的石牆,已經依稀傳來了細碎的聲響。吳承恩此時雙腳離地,想要找個地方踩住,卻徒勞無功——肩膀就仿佛被一根釘子貫穿一般,將他掛住。小巷口,傳來了腳步聲;很快,另一個玖出現在了巷子口,一左一右跟著那寸步不離的子囚和太歲。“半年未動手,解解悶。”剛才戳了吳承恩一指的玖張口說道。他知道,外麵的人是在催促自己。畢竟對付吳承恩的話,這半炷香的時間理應綽綽有餘。“同是二十八宿,賞他一個痛快。”巷子口的玖囑咐一句,便領著身邊兩人徑自離去。腳步聲剛剛遠離,吳承恩霎時間跌落在地上——剛才那股一直壓在肩膀上的力道總算是解除了。還未等吳承恩開口,那玖已經一步一步逼了過來。幾乎是本能的,吳承恩手中亮出紙筆;隻是他略微一動肩膀,便覺得自己壓根無法抬起胳膊。看來剛才傷得不輕,怕是傷筋動骨了。如此一來,怎麼落筆寫字呢?“你是要寫遺書,還是要耍你的那招袖裡乾坤?”看著吳承恩的掙紮,玖似乎並不防備。他近乎殘忍的從容,源自於強大實力所帶來的自我認可。眼瞅著,玖再次抬起了一根手指,就要朝著吳承恩的腦門上戳去。吳承恩並沒有坐以待斃,右手勉強用力一拋,將筆換到了左手後朝著玖的手掌龍飛鳳舞。很快,玖的袖子上洇了墨跡,顯出來一個“土”字。玖並沒有避讓,猛然覺得袖口一沉,袖口的絲綢傳來了撕裂的聲響,伸出去的胳膊也順帶著略微下落。吳承恩順勢一躲,那根手指便戳了個空,點在了吳承恩背後的牆上。一塊本來嵌死在牆裡的磚頭,霎時間自上而下斜飛出去,眨眼間便砸進了地麵。隻是如同剛才一樣,石磚落地後那股力道依舊沒有散去,反而將它整個按進了泥土之中。“這可是江南的絲綢,你知道爺這身衣裳多少銀子……”玖輕易地抬起胳膊,看著自己裂開的袖口,語氣略有心疼,“打架還撕衣裳,娘們兒嗎?”吳承恩嘴裡沒說,心下卻知道了此人的本事——落筆的那個“土”字,大概能有上百斤的分量!一般人要是四肢落上這麼一個字,估計早就摔個狗啃泥了。剛才看玖袖口一垂,還以為他力氣不足;現在吳承恩才斷定:這個分量,對二當家來說隻是可有可無。吳承恩本來覺得,自己挨上幾招倒也無妨,哪怕自己是無心之失,卻也有錯在先,所以二當家發發脾氣,倒也在情在理。隻是,眼下二當家似乎是動了殺心,竟然要戳自己的腦門——剛才那股力道,吳承恩可是切實感受過。他估摸著自己的脖子還真不如那個石牆結實,要是也挨上那麼一下,恐怕自己的腦袋便要從肉身上飛出去了。此刻,吳承恩心中滿是懊惱:早知今日,倒不如這半年好好跟著青玄修煉了。其實,吳承恩的本事倒不至於不能還手。隻是他的本領,需要紙筆一並發揮才可出彩。現在倒好,胳膊一傷,能握筆便不能拿紙,能拿紙便不能握筆。況且,自己傷的是右肩,左手隻能寫幾個簡單的字而已……就比如剛才的“土”字。說起來,吳承恩能在自己宣紙之外的東西上麵落的字,現在統共也隻有土、火幾個字;之前吳承恩在賭場救人,便是在繩子上寫了火,但也隻是零星火苗罷了。土字,還算是練得最好的。這還是多虧了青玄之前想得多,說是吳承恩一大軟肋便是宣紙用儘,死活逼著吳承恩練習五行之術,說是以備不時之需。隻是,吳承恩覺得青玄實在杞人憂天,加上練來練去也是差強人意,索性偷懶。要是之前聽了青玄的話勤加練習,何至於今時今日如此狼狽?倒是那玖,似乎並不急於再次出手,反而對於自己撕開的袖口格外在意:想不到這小子倒還真有幾分本事;能在鎮邪司二當家的衣物上落筆,這身手可並非一般。吳承恩看在眼裡,思量著說不定這倒是個機會——看來二當家很心疼這套衣服,如果能在他身上落筆一個火字點燃幾個火星,這綢子便能一瞬間燒起來,指不準他就顧不上自己了——唔,也不行。吳承恩忽然間想到,剛才二當家說了,這衣服價值連城,日後算賬一準自己賠不起。剛才隻是無心之失,現在要是故意一把火給衣服燒了,恐怕二當家會比現在更生氣吧……看來,自己隻能……這樣想著,吳承恩再次握緊了筆。這副準備動作,顯然沒有逃過玖的眼睛,玖放下胳膊,重新走到吳承恩身邊,抬起一根手指,便朝著吳承恩的腦門戳去。吳承恩急忙抬起了筆,準備招架。“隨便寫吧。”玖並不在意——剛才隻是自己疏忽,若是認真,這個分量就算再寫上十個土字也是徒勞;而且,反正衣服已經毀了,自己更不必躲閃。吳承恩揮筆而就——果然,玖沒感覺到胳膊有絲毫挪不動的感覺——是時候結束這一切了。唔?等等,不對,什麼味道?玖略微停了一下自己的動作,同時鼻子嗅了嗅。這突如其來的味道,和平日裡無時無刻圍繞在自己身邊的胭脂香明顯不同。這股腥味,似乎是……大海的味道。玖低下頭,這才看了清楚:自己的袖口上被吳承恩新寫的竟然是一個“水”字。出乎兩人的意料,這個字猛然綻放出耀眼的深藍,緊接著仿佛是決堤了的大壩,甚至是奔騰的江海一般,開始宣泄出源源不絕的海水!“原來如此。”玖似乎非常滿意,“藏著一手,扮豬吃老虎啊。爺就說嘛……”後半句話,其實玖說的是“老伍果然不會隨便找人進來”。隻是吳承恩沒有機會聽到這句讚揚了,因為巨量的海水一下子便衝飛了他;很快,小巷出口狹隘,短短片刻巷子裡麵已經積攢了一人深的海水。現在,最驚訝於事態發展的人,莫過於始作俑者吳承恩自己了。說起來,吳承恩之前其實從未寫過這個“水”字。本來他的計劃是寫了這個水字後,按照“火”字和“土”字的程度來看,隻能是洇濕一片,順帶著將剛才的墨跡洗洗乾淨,也算是自己對二當家的一個態度。誰曾想到,自己隨手一筆,威力竟然這麼大!莫非……淹在水裡的吳承恩一邊嗆著水勉強向水麵摸去以防淹死,一邊遲疑不已:莫非,自己的本事已經不知不覺中精進如此了?其實,自然是吳承恩想多了。就算是青玄也不可能料到今日的情況……說到底,真正發揮出這般威力的不是他物,而正是吳承恩手中的龍須筆。這筆尖乃是龍王所贈,蘊含的便是四海之力。憑吳承恩的本事,其實還未能駕馭。落筆一個水字,卻無意間浸透了龍須——四海登時受到了龍王的召喚。也就是說,現在吳承恩所做的,充其量隻是將這股力量打開了一個細小缺口;但是這缺口卻被四海衝撞撕裂,進而變成了一場浩瀚洪災!玖並無狼狽,隻是起身躍起,同時抬著胳膊,看著洶湧的海水不斷呼嘯而出。玖不由得有些欣喜——這小子這招真心厲害啊,喲嗬,看他撲騰的樣子,八成連他自己都能淹死!若是能由自己點撥培養,說不定倒是個可塑之才。可惜啊!可惜!正歎著,海水一陣閃動;緊接著,剛才仿佛要吞沒整個京城的奔騰巨流戛然而止。呼嘯的海水聲,也突然平靜。取而代之的,隻有一聲充滿驚訝和憤怒的叫罵:“媽的,這是哪兒!大晚上的不叫人睡覺……誰他媽的這麼不長眼……“哎?又是你嗎,吳承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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