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危機(1 / 1)

“蓉姑娘這是要去哪?”博洛的臉上平靜無波,吐出來的字去冰得刺骨。茉蓉一驚,手上的包袱便落了地,幾根金條掉了出來。“想走?”博洛掃一眼地上的包袱,又抬頭看著茉蓉。“博……博洛,你聽我說。”眼下這情形,若說茉蓉不是主使更沒人信了,她卻不得不掙紮,“不是我,真的不是我。”茉蓉的聲音顫抖,“他是你弟弟,我一心為你,怎麼能去傷害在意的人……”博洛冷冷地盯著茉蓉,這話說得可笑,茉蓉自己都反應過來,忙改口道:“我心裡一直有你,你知道的,你道我為什麼還會回到海龍府?無非是放不下你,若使人殺了煜祺,我們還有重修舊好的機會嗎?”“哢嚓”一聲,伯朗寧的子彈上膛,博洛抬手將槍口對準茉蓉。“博洛!”茉蓉嚇得倒退兩步,聲音越發不受控製,“你……你要相信我,真的不是我!不是我!”說著,她雙腿一軟,跌坐在地上。“郭師長,光天化日,你們二十八師趕是要明目張膽的殺人嗎?”一個男人的聲音由遠及近。博洛不用回頭,也想像得出趙顯忠那副嘴臉。果然,趙顯忠幾步行至茉蓉身邊,笑盈盈地扶起她。“咱們海龍府的老百姓稅捐頗重,養了咱們這邦當兵的,你說咱們怎麼能恩將仇報呢?”趙顯忠笑看向博洛,“郭師長,您說是不是?”話音未落,趙顯忠帶來保安團也齊齊舉起槍與近衛連對峙。博洛眼皮都不動一下:“趙顯忠,平日裡你怎麼攪和都隨你,畢竟強龍不壓地頭蛇,可眼下你是要保她嗎?那我弟弟是誰殺的?你嗎?”說著,伯朗寧的槍口便移向趙顯忠。保安團一半的槍支掉頭指向博洛。“都彆動,放鬆點!”趙顯忠朝保安團擺擺手,“回頭哪個猴崽子手一哆嗦,咱奉軍這位大英雄的命就交待在我手裡了,我可吃罪不起。”趙顯忠朝博洛笑笑,“可是呢,郭師長,現如今您可是正規軍,不是山上的土匪,您舉著槍跑老百姓的商號來殺人,你說我這地方保安團總不能見死不救吧。”得安忍不住怒道:“你們保安團這麼管事兒,現如今我們家三爺當街被亂槍射殺,你們怎麼管?你們要麼賠我們三爺一條命,要麼……”得安說著,抽出腰間的配槍,對準趙顯忠。“咳,不就是抓凶手嘛,那都是警察署的事兒。”趙顯忠不在意地笑笑,“兄弟不才,好歹也在那兒混過,抓一兩個犯人還不簡單?”說著朝外麵揚聲道,“帶進來!”五六個警察推搡著兩個穿短襖的男人走進來,趙顯忠看都不看他們一眼,道:“郭師長您上眼,這倆是仙姑嶺的土匪。”趙顯忠說著,不由一笑,“對,就是孫參謀長待過的那個仙姑嶺,你們走了之後又被彆人占了,你說這土匪怎麼一拔一拔地,怎麼就是掃不乾淨呢?”“當街射殺令弟的就是這倆人。”趙顯忠繼續道,“才在警察署他們已經畫了押。他們收了人家的錢,買令弟一條命。年輕公子嘛,總會有點出格兒的事,殺了人家姑娘怎麼會這樣輕意掩飾過去?咱們不計較,姑娘家裡人還能不計較?”一個警察湊上來,附在博洛耳邊小聲道:“二爺,署長托我給您帶個話,奉天指導部打來的電話,他實在扛不住,專員特特地囑咐您,彆上了他們的套,從長計議為上。”博洛緩緩收回槍,得安恨得鋼牙緊咬,轉身槍口對準那兩個人,忽然一驚:“二爺?”博洛仔細看過去,竟然是他棲身仙姑嶺時見過的土匪,真的曾經是孫德勝的手下。博洛回頭先看一眼躲在趙顯忠身後的茉蓉,又看看得意洋洋地趙顯忠,冷哼一聲:“果然是狼狽為奸,我倒要看看,你們能有什麼好下場。得安,走。”說著,頭也不回地走出去,得安揮手,近衛連的士兵根本不把保安團放在眼裡,整齊有序地收起眼,撤出大德東商號。“博洛,你聽我說,真的不是我!”茉蓉忍不住追出幾步,被趙顯忠一把拉回來。“章老板,”趙顯忠冷笑道,“人家都走了,再說無論你怎麼解釋,他會信嗎?他旦凡信你,今兒就不勞我們保安團來救你了。”說著,他揮揮手,保安團、警察、連同那些剛剛被鬆綁的夥計都退了出去。茉蓉忽然抓緊趙顯忠的胳膊:“是誰?到底是誰?這種一石二鳥的歹毒法子到底是誰使出來的?”“我。”身後聲音傳來,茉蓉不由渾身一抖,她似不能相信一般回過身,中村一興一身西裝革履,戴著嶄新的金絲邊眼鏡緩緩走進來,雖然往日裡的儒雅都是偽裝出來的,可眼前的他連偽裝都懶得用,目光淩厲如能噬人攝魄,“害我被遣送回國,被那些老家夥沒完沒了的質問,害我失去了入閣的機會。”中村說話時保持著笑容,指節卻被握得“咯咯”作響,“這筆賬當然要細細地算一算,現下死一個弟弟,他們就心疼了,我的遊戲這才剛剛開始。”趙顯忠恭維道:“還是中村先生有計謀,在下佩服。”茉蓉心頭一動,似想到了什麼,低聲問道:“那你……你還打算對……他做什麼?”“我要感謝郭家能‘送’我回國。”中村冷笑道,“如今你們又成立了新政府,正在拉攏各派係軍閥。外務省想與奉天督軍府多親近,支持東北自治,可滿鐵收到消息,奉軍中有支持的,也有反對的,你猜……是誰在帶頭反對?不除去他……”“彆……”茉蓉話已出口,才看見中村眼中的寒光,不由停了停,少不得抿出一絲笑意,道,“彆讓他死,他帶兵打仗,早做好了馬革裹屍的準備,你真當他怕死嗎?我有法子,必讓他……生不如死!”中村原本冷冷地盯著茉蓉,聽了這話,忽抿出一絲笑意,也不顧趙顯忠在側,抬手撫上茉蓉的臉,目光終於恢複了往日的柔和纏綿:“你可真美,像一件藝術品……”霽華出月之後,便是煜祺“五七”的祭禮,雖然自生產那日不見煜祺回來,她便有所知覺,可無論是娘家母親還是令儀都不肯告訴她實情,她心裡也便存了一絲念想,想著煜祺不過如前番出去花天酒地也罷了,如今出了月子,親往煜祺墳前祭拜,霽華總不免哭到昏天黑地。令儀早有準備,令儀扶了霽華上車,舌下壓了參片,又勸她看在雲庭的份上,珍重自身。世事如此,無論怎樣的傷痛,活著的人也總要活下去的。一時祭禮畢,眾人返程,令儀與博洛同車而歸。前後不過個把月,令儀似又瘦了一圈,博洛心疼地拉了她的手:“你隻會勸人,再不能勸自己,如今祭禮結束,你該歇歇才是。”令儀不語,自煜祺遇害之後,她便很少說話,心裡似堵著一塊大石,無論如何也透不過氣來。博洛不得不轉向元冬:“明兒我要去一趟奉天,不過三五日就家來,你給我看住她,甭管什麼事,等我回來再說。”元冬忙點頭應承,才要說話,車外人聲嘈雜,令儀挑起車簾看過去,一輛一輛無遮篷的卡車路過,車上滿是穿著粗布衣裳,戴著草帽的男人。“什麼事?”令儀隻看著那車漸行漸遠,這句話也聽不見有人回答。令儀收回手,轉頭看向博洛:“衡昌到底是開工了吧?”因著這些日子操辦煜祺的後事,令儀對外界一切不聞不問。博洛點點頭。“大德東哪來的錢?”令儀微一揣度,“滿鐵?總不會是中村回來了?”令儀不覺點頭,“這就是了,我說茉蓉沒那麼大膽子,她再恨我,也不該下這樣的毒手,總要為你留下退步才對。”令儀說著,原本暗淡的目光突然一亮,“元冬,還有多久進城?”元冬不解其意:“快了吧,奶奶要做什麼?”“我餓了,進城不管哪裡些吃些東西。”令儀娥眉深蹙,眼睛卻炯炯有神,“害死三爺的正主兒還沒償命,咱們的事還多著呢。”“你沒聽見我說話嗎?不過這三五日,我就回來了,一切等我回來再說。”博洛握了令儀的手,急急地道。這個把月來,令儀的眼中總算見了笑意:“博洛,你放心,咱們現在有三個孩子要顧全,還有霽華,她還那麼年輕,咱們郭家娶了人家進門,無論發生什麼事,必要顧好她才事。我不會有事,也不能有事。”博洛無語,隻得心疼地緊緊握上那雙手,她可憐煜祺的遺霜,許是年月太深,她忘了自己守寡那年尚不足十六歲。“等我回來就成親。”博洛悄聲道。令儀存了一百個心思去想眼下的事態,博洛的話她並未理會,倒驚得元冬張大了嘴。“你說什麼?”令儀回過神了,卻想不起博洛的話。“那就當你答應了!”博洛含笑道,“這些日子你好好籌備著。”“籌備……什麼?”令儀不明白地看看博洛,又看看元冬,兩個人都瞧著她笑,再不言語。然而博洛終究未能如期而歸。在奉天等了三日,張督軍仍在京師督戰未歸,幾個留守的將領雖聚在一起,也隻能乾等著。與博洛交好的那位旅長趁午間開飯的間隙,往食堂裡找到博洛,打算吐一吐心中的焦躁:“請你出去吃你又不肯,這破食堂你一年吃好幾個月,都不膩嗎?”“彆看不起我們講武堂的夥食,教員的飯菜你都看不上,還讓不讓學員們活了?”博洛一臉嘲笑。“我可聽說了……”旅長環視周遭,整條長桌隻有他們倆,方開口道,“有日本特使直奔京師找老爺子去了。”博洛瞥他一眼:“老爺子最膩歪身邊的人刺探軍情,你想死嗎?”旅長不在意地哼笑一聲:“我刺探的是民情!我就不信你沒聽說,日本人想攛掇滿蒙自治,讓老爺子自立稱帝。”博洛神情一滯,既而冷笑出聲:“真是拍馬屁拍到馬掌上去了,他們這是找踢呢!老爺子平生最煩彆人指手畫腳,他就算真有這份心,有他們這麼攛掇,也絕不會順著他們的道兒走。”“真龍天子,九五至尊!擱誰不動心?”旅長小聲道,“老爺子要真厭煩那幫子小日本兒,乾嘛還請個日本軍人當顧問?所以呀……老爺子心裡怎麼想誰知道?”博洛不語,他想不明白旅長為什麼要與他說這些。“再說了,老爺子眼下也隻有兩條路可走。”旅長繼續道,“要麼聽日本人的,要麼跟他們分道揚鑣,可分道揚鑣的後果你我心知肚明。現下咱們的主力都在關內打得熱火朝天,你說……小日本兒要來個冷不防?”旅長沒繼續說下去。“你想我把二十八師調回奉天?”博洛微微皺眉,似不敢相信地瞪一眼旅長,“你腦子讓驢踢了?老爺子不在,幾位副帥還在,我擅自調動部隊,八條命都不夠槍斃的。”旅長索性放下手中的筷子,也不再玩笑,嚴肅地道:“當著明人不說暗話,老爺子能有今天就說明他不是傻子,從大清朝嗝屁到眼下,哪個想當皇帝的有好下場?老爺子絕不會著日本人的道,那到時……眼下青島巷烏秧烏秧的增兵,誰看不出日本人想乾什麼?咱必須有備無患!”“爺兒倆可都不在指揮部,連手令都沒一封,我調二十八師進奉天是‘勤王’還是‘造反’,誰說得清?”博洛思忖一回,又道,“彆慌,穩住架!等下我讓得安去機要室發報,叫孫德勝以拉練為名,帶著隊伍壓到兩省交界,不招人猜疑,咱們這裡萬一有個什麼,他們說話就到。”聽了這話,旅長不由點點頭:“是這個理,那就彆等了,讓得安這就去。”博洛有些有耐煩:“你好歹有一個加強旅在手裡,能不能有點出息!”一句話倒把旅長罵樂了:“咳,我這不是……”話沒說完,食堂的門“呯”的一聲被撞開了,一隊衛兵背著長槍,齊刷刷地跑進來,一個軍官走路帶風,進門立定朝所有人敬了軍禮,道:“奉張督軍手令,請各位長官交出配槍,暫時留講武堂休息,在此期間任何人不得與外界聯係。”在場的都不是“白丁”,這話如同炸雷,頓時叫嚷聲、罵娘聲此起彼伏。旅長似不能相信的拉一拉博洛:“你剛才說發報給誰?”博洛也吃驚不小,緩了緩神才抬手指向門口:“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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