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遠處濃煙滾滾、火光衝天,朱載瑀的眼中卻是波瀾不驚的,如果非要說其中摻雜著什麼感情,那大概就是“失望”吧。“公子。”身後的唐銘出聲,“山上風大。”“再等會兒。”朱載瑀將手撐在自己的太陽穴位置,“我想再看會兒。”“秦五和徐四已經把事情布置穩妥了,就等公子一聲令下……”“我說了,我想再看會兒。”朱載瑀提高了自己的音量,硬生生地將唐銘打斷,旋即他又柔和下來,“唐銘,你說那個女的真就這麼死了嗎?”唐銘略略斟酌了一下,道:“雖然爆炸範圍不大,但肯定是能炸死一個人的……若是不出差錯,此時她應該成飛灰了。”朱載瑀淡淡地“哦”了一聲,語氣中帶上了幾分感慨:“真是無趣。”“這新官剛上任,就葬身火海,是挺無趣的。”唐銘似乎讀懂了朱載瑀的心思,緩緩地推動了輪椅朝另一個方向走去,“誰叫她要與公子作對呢?”當竹亭與顧暮雲匆匆趕到時,這個小小的山坡上已經空無一人。“來遲了一步。”竹亭嘖嘖嘴,隨即她蹲下身查看起來,“不過沒走多久,地上輪椅的碾痕和腳印都還很新鮮。”“要順著這些痕跡找人嗎?”顧暮雲沉聲問。“沒多大價值,若是他們走到無法留下印痕的地方這種方法就行不通了。”竹亭撓撓頭,把原本就已經很淩亂的發絲揉得更像一團鳥窩,“仔細想想,他們既然盜取了火藥那麼下一步肯定是要去藏著這些東西的地方……可他們會儲藏在哪裡呢?這些火藥的量不小,要找一個即使成批成批地搬運東西進去也不會令人起疑的地方……”顧暮雲趁竹亭思考的時候抬頭看向另一處——朱載瑀之前就是在這裡,如同看戲一般俯瞰著下麵的喧鬨。當他看見自己那座被烈焰包圍的府邸究竟是什麼感想呢?他會為此感到欣喜嗎?他其實不懂,這個少年究竟是抱著怎麼樣的心情才會做出這些事情?而且……皇上真的會這樣包容他一次又一次的任性嗎?還是說……驀然間,顧暮雲覺得自己似乎想通了什麼。他苦笑著望向竹亭,剛想把自己想說的話說出來就看見她“騰”地站起來。“我知道了!”竹亭大聲說道,“是碼頭!他們把火藥運到了碼頭!”“……原來如此。”顧暮雲見竹亭的模樣,隻好先將自己要說的擱在一邊,跟上了她的思緒,“碼頭貨運物件眾多,在那裡就算是光天化日之下運輸火藥也不會有什麼人起疑。而且那裡有許多大倉庫,堆放那些從神機營運出來的‘物件’綽綽有餘。”“不止如此,”竹亭的神情又變得嚴肅,“你不要忘了你們家還被安放了一個罪名——‘私通倭寇’!這件事肯定存在,但不是你們顧家,而是他朱載瑀!他們是打算把這些火藥運給倭人!”顧東樓聞言皺眉:“這些年大明南方海域常遭倭人侵擾,隻是我大明水師裝備精良訓練有素才不曾使那些倭寇得逞。若是這些火藥被倭人得到……後果不堪設想。”說到最後,他竟倒吸了一口涼氣。“所以我們要快點去碼頭!”竹亭說罷就拉住了顧暮雲的手腕,“一定要阻止那些混蛋!對了,歐陽大哥他們呢?”這才想起歐陽安嗎?顧暮雲苦笑著說:“不必擔心,已經有人去通知他了。”竹亭眨巴眨巴眼睛,她沒看到有彆人在啊?不過……剛才她的耳邊確實響起了一個快速的空氣流動聲,周圍的樹葉也在嘩嘩作響,不過她以為那隻是風而已。“有些時候,”看著左顧右盼的竹亭,顧東樓的笑意更深了,“適當隱藏一些自己的力量是完全合理的。”當歐陽安和陳定一同將腰牌亮出來後,徐慕青立刻放緩了語氣。“原來是歐陽大人和……陳大人,”徐慕青看陳定的眼神依舊有些輕蔑,雖然是錦衣衛不過也隻是一名千戶,隻是礙於歐陽安的麵子才尊稱一聲罷了,“不知來我神機營有何貴乾?”歐陽安上下一掃這位神機營武官,三十出頭的高瘦男人,眉眼裡總流露出一絲市井痞氣,他不是很喜歡這個徐慕青,於是用一種公事公辦的口吻說道:“按察使大人有令,仔細搜查神機營。”徐慕青的眉心肉一跳,擋在了歐陽安的前頭:“不知是哪位按察使大人?”“新上任的竹亭竹大人,這是皇上禦批的,徐大人莫不是想抗旨?”歐陽安眼睛一眯,語氣不善。“不敢不敢,”徐慕青似乎察覺到自己言語間的不妥,至少退了一步,“隻是……神機營的東西威力巨大且至關重要,若真是按察使大人的命令……為何隻有二位大人前來?”聽到這話,歐陽安和陳定相互對視了一眼,也懶得同這人廢話。陳定上前一步厲聲道:“徐大人,就算來的隻有我們二人,您也不能違抗按察使大人的命令,或者說……皇上的之意吧?”“陳大人莫要言重。下官也不過是想考慮周全一些,”徐慕青說這些話時根本不去看陳定,“何況現在竹大人置身於危險之中,你們不去救她在我麵前耍橫有什麼用?”陳定的眉頭皺得死死的,提著繡春刀的左手捏得更緊了。而歐陽安則眼睛一眯,輕笑了一聲,說:“徐大人消息可真靈通。您是怎麼知道竹大人置身危險之中的呢?”而等他話音剛落,一陣沉悶的爆炸聲從他身後傳來。就在這短短的一瞬,徐慕青似乎有些失神,但歐陽安已經搶先一步拔出長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你的主子,究竟是誰?”歐陽安的眼神就像一隻即將殺死獵物的鷹。誰知,麵對如此變故的徐慕青竟笑了出來,他說:“歐陽大人也不想想,為什麼一向以訓練有素聞名的神機營此刻隻有我一個人出來?何況……”他抬起了手,用他乾枯蒼白的食指指向歐陽安的身後,“那位按察使大人,現在應該已經死了吧?被我神機營的火藥……炸成灰了!哈哈哈哈……”歐陽安聞言先是心頭一顫,他的臉上隻浮現出短暫的訝異便又變回了常態,他冷冷道:“你還有其他想說的嗎?”“有,當然有。”徐慕青笑了笑,突然臉色驟變,他高喊道,“梅六、季三!出來迎客!”幾乎是應聲而來,兩道寒光直直地朝歐陽安刺去。但他並不驚慌,先將徐慕青一把推給身後的陳定而後用自己的長刀以一抵二。在三把利刃碰上的一瞬,歐陽安的身子一沉,而後他站定身子用力一抗,竟將那兩人都彈了出去。來的兩人皆是一身夜行衣,雖看不清麵貌但眼神中儘是狠厲。歐陽安一看他們的打扮便知道,綁走竹亭的事,眼前這兩位也一定有份兒。“梅六……季三……”歐陽安咀嚼著這兩個名字,問道,“不知‘花七’是你們什麼人?或者說,她與你們一樣,都是你們家主子培養的殺手?”“少廢話。”其中一人冷冷道,他的嗓音很沙啞,似乎是喉嚨受過傷,“若是有什麼問題,等到了地府再問那個廢物吧!”話音一落,兩名黑衣人便又飛到歐陽安麵前,他們一個用短劍一個使鋼鞭,歐陽安一麵後退左右躲閃一麵伺機出手。他縱使武藝強,卻麵對兩名高手依舊有些吃力,雖不至於被對方所傷但這樣一直消耗下去也不是辦法。陳定此時也有些慌亂,他想出手幫歐陽安一把,但現在他又必須看緊徐慕青,這樣下去他隻有乾著急的份兒。就在三人還纏鬥在一起、歐陽安漸漸落入下風的時候,一陣寒風呼嘯聲傳來。那個聲音沙啞的黑衣人一驚,趕緊側身躲開,卻因此亂了節奏,讓歐陽安的長刀劃傷了手臂。怎麼回事?歐陽安也有些驚訝,他低頭一看,原先黑衣人所站的位置此時竟釘著一枚蝴蝶形狀的飛鏢——這造型眼熟的暗器他隻略一回想便明白了什麼。“六扇門的!說好和小爺大戰三百回合,你可彆先死了!”一個囂張的聲音從頭頂傳來,而後一道黑影穩穩當當地落在歐陽安與那兩個黑衣人之間。“是你!”歐陽安徹底想起來了,七年前餘杭縣的那個夜晚,顧府門口偷襲他的青衣少年,此時正一臉傲氣地站在他的麵前——如今他已是一名挺拔的青年,少了幾分當年的那些稚氣。“想起來了?”小六一揉鼻頭,臉上掛著的笑容格外狡黠,“你可要記住了,小爺我今天救了你一命!”“你怎麼來了?”歐陽安不和他多費口舌,直奔主題道。“我們家公子讓我知會你一聲,那個幕後黑手要去碼頭,讓你也快些趕過去。”小六回答道,“快去吧,這兒我來擺平。彆讓自己留下什麼遺憾。”他的話若有所指,歐陽安隻與他對視了須臾便重重點頭,轉身奔出了神機營的大門。“那邊的錦衣衛!”小六見歐陽安跑遠了便招呼道,“過來幫忙!”“可這人……”陳定為難地看著氣定神閒的徐慕青。“放心,”小六一挑眉,“他跑不掉的。”陳定將信將疑地鬆開了架在徐慕青脖子上的刀,朝小六的方向走去,而他還沒走出多遠,便看到從小六的手中飛出了一枚暗器,然後身後的徐慕青便急促地“啊”了一聲,傳來了倒地的聲音。陳定一回頭,便看到徐慕青背部朝上趴在地上,後背上正插著一枚筆挺的蝴蝶型暗器!“想跑?沒門兒。”小六輕笑,“這上麵的料夠他睡一整天了……喂,那邊的錦衣衛,還不快過來幫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