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正月,一切的熱鬨算是收了尾。空氣中雖然還飄蕩著賀新年的餘韻,但人們也開始了新一年的忙碌。竹亭正收拾著庫房裡陳舊積灰的卷宗,她把這些卷宗一一編好序號,按照順序整齊擺放,這些都是師父再三叮囑的,她可不敢馬虎。雖然孟淮之隻是一介小小仵作,但對於這些事,他卻比自己爹爹還上心。就在她還忙碌著的時候,一陣腳步聲從後麵傳來。“小亭兒,”身後的人一開口,竹亭便知道來者何人了,“還沒整理完嗎?”“快啦,師父。”竹亭揚了揚手中的薄本,“不過師父啊,這些東西有必要這麼嚴格地排序整理嗎?我看了一下,這堆卷宗裡大多數不過是些小偷小摸,而且是當場結了案的,日後翻案的可能性幾乎沒有。照這樣整理下去,不是純屬浪費時間嗎?”孟淮之看著竹亭一麵說一麵繼續手裡的工作,輕輕地笑了笑,說:“查案之人,本應注重‘嚴謹’二字。這些卷宗雖然大多數看著不起眼,但說不定哪天,它就會起作用呢?”那也是說不定呀。竹亭暗自嘟噥。她的確是滿腹怨氣,為什麼其他人就可以出去查案,偏留她一個人在這裡與這些隻能吃灰的卷宗一塊兒,她好像是整個縣衙唯一被排除在外的人。不公平。她如此想著,漸漸地,這些想法展露在了她的臉上。而一旁的孟淮之則看得一清二楚。“怎麼?覺得不高興了?”他依舊是笑吟吟地,似乎在逗弄一隻不乖巧的貓兒。“沒有,我可高興了。”竹亭一字一頓地加重音量說道,分明就是在鬨脾氣,“反正你們說的都對,就我一個,天生反骨不聽教導,隻能在這裡理理卷宗,做個乖巧懂事的竹、小、姐。”她咬牙切齒地說完這些,便不再看孟淮之了。她知道什麼叫尊師重道,但同時她也知道,她的師父孟淮之就是吃這一套。果然,不過須臾,孟淮之便苦笑著拍拍自己徒兒的肩膀,說:“那你保證要乖乖的。”“我保證!”竹亭迫不及待地撂下那些沉甸甸的卷宗,瞪大了眼睛。孟淮之知道自己中計了,卻又無可奈何,隻好搖搖頭,說:“那你跟我來。”說罷,便與竹亭一前一後走出了這個狹窄的房間。竹亭就這麼跟著孟淮之走到了公堂的側後方,一個不易察覺的角落,可以看到聽到堂上所發生的一切,卻又不會被竹秉誠發現。竹亭一直以來就喜歡待在這個地方觀察公堂上所發生的一切,時不時也會點評幾句,孟淮之則是由著她的性子,隻是偶爾點頭應和。現在公堂上的審理似乎已經過了一半,竹亭聽了很久才搞清楚是怎麼一回事——原來是前幾日本地一個潑皮在偷一個燒餅的時候被一位書生當場攔住,那潑皮認為書生拂了他的顏麵,這些天一直糾纏不休,還在半夜恐嚇他,書生還要安心讀書為八月鄉試做準備,實在忍無可忍便將那潑皮告上公堂。“要我說,這種無賴就該好好兒打幾棍子,然後丟進大牢裡讓他嘗嘗牢飯的滋味!”竹亭恨恨地說。“小亭兒莫要衝動,”孟淮之淡淡地說,“這件事的確是潑皮四次三番找麻煩,但真要說起來,也不過是二人之間的私人矛盾,何況書生並沒有受到什麼實質性的傷害,這叫竹大人當從何斷呢?”“這……”竹亭一時語塞,“但、但這就是那個無賴的不對啊,如果這事連公堂都管不了,還有誰能管呢?”“所以說,竹大人雖然不會輕易定下重罪,卻還是會敲山震虎。”孟淮之的嘴角微微揚起了幾分。果然,在一番問詢和辯論之後,竹秉誠一拍驚堂木,以“恐嚇”和“盜竊”的罪名判了那潑皮十個大板。圍觀的百姓無不拍手稱快,唯有竹亭依舊是滿臉不樂意。“小亭兒,怎麼還不高興呢?”孟淮之輕輕拍了拍竹亭的肩膀,告訴她該走了。竹亭跟在自己師父的身後,悶悶地說:“才十個大板。根本不夠。”“為什麼你會這麼覺得?”“就這麼幾個板子,對於那些不思悔改的人來說不過就是一頓普普通通的打而已,根本起不了任何效果。”竹亭說,“如果是我坐在那個位置,起碼要讓那家夥蹲幾天大牢。”孟淮之笑著搖搖頭,說:“你覺得這些人吃幾天牢飯就能學乖了?”“也不是……哎呀,真麻煩。”竹亭煩躁地撓撓頭,將自己早上梳好的發型揉得亂糟糟的,“我真的搞不懂這些事。”“你不用搞懂。”孟淮之安撫般地再次輕拍她的肩膀,“這些事本就不是你必須明白的。但小亭兒,你要記住,有些人的惡,並不是挨幾個板子、關幾天牢獄或者一場苦口婆心的勸說能改變的。冰凍三尺,並非一日之寒啊。”竹亭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孟淮之知道她並沒有完全理解自己的話,隻是笑了笑,便不再多言了。幾日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吸引了正坐在後院台階上看書的竹亭的注意力。“誒,李大哥,”她開口招呼道,“發生什麼事了?我爹在休息,你先告訴我,我轉告他。”竹秉誠這幾天審閱了不少以前的老卷宗,多虧了竹亭的細細整理,他能順順當當地完成這些冗雜的事務。好不容易做完這些事,竹秉誠終於可以回去好好兒休息一下了。所以竹亭乾脆坐在書房門口看書,方便阻攔那些要打擾自己父親休息的人。李大哥也不多想,乾脆地告訴她:“小姐,楊麻子死了!”“什麼!”竹亭驚得一下子站起來,聲音雖然極力壓低卻還是暴露出了她的驚慌,而過了片刻,她才反應過來,一臉呆滯,“等會兒,楊麻子是誰?”李大哥被她這一驚一乍的鬨得泄了氣,出聲提醒道:“就是那天,跟一個書生打官司,被老爺打了十個板子的那個潑皮!”經他這麼一提醒,竹亭這才恍然大悟,長長地“哦”了一聲後,又緊張地問:“他死了?什麼時候?在哪兒?”“不知道呀,剛剛才被人在他家裡發現,發現的時候都死透了,到處都是血,嚇死個人。”李大哥八成是茶館說書的聽多了,講起這些來也是有模有樣,令人格外毛骨悚然。現在是初春,卻令竹亭覺得渾身發涼。“行了小姐,我也不嚇唬您了,您還是讓我親自給老爺說吧。”說著,李大哥就要繞過竹亭去敲書房的門,被她趕緊攔住。“誒誒誒,李大哥彆急啊。”竹亭張開雙臂趕緊攔在前頭,她覺得自己現在的動作一定很像一隻護仔的大母雞,“我爹有……有起床氣!你叫醒他不太好。我馬上就跟我爹說,你還是先去找我師父吧,讓他去看看屍體,我爹等會兒就來。”李大哥猶豫地看了看竹亭,又看了看書房的門,思索了片刻後囑咐道:“那您一定要快點啊。”“知道了知道了,快去吧!”竹亭使勁揮手,一直目送他走出自己的視線範圍才長出了一口氣。死了?那個無賴?竹亭在心裡反複確認了幾遍這個消息,終於確信這不是夢。現在她要去叫醒自己爹爹嗎?如果告訴了他,自己還能涉足這個案子嗎?她看向書房的門,眼神中閃過了幾分狡黠。稍微晚點告訴自己爹爹,應該沒問題吧?自己也是為了讓他多休息一會兒嘛。在心裡編造出各種各樣的理由後,竹亭終於坦然了,她回到自己的房間裡找出紙筆,將楊麻子的情況一一寫下,待墨跡乾後折好這張紙,將它卡在書房的門縫裡。爹,女兒這可是告訴了您了。至於您多久能看到,或者您能不能看到,那就要看您和這張紙條的緣分了。竹亭雙手合十,在心裡說完這句話便轉身跑掉了。等她跑出縣衙的大門,看見李大哥和孟淮之正準備起身去楊麻子的家。一看到竹亭,李大哥疑惑地問:“小姐,老爺呢?他起來了嗎?”“我、我爹說他身體不適要晚點過去,讓我和你們一起先去看看情況。”竹亭的視線又開始飄忽不定,李大哥不明白,孟淮之卻看得真切,心下一陣苦笑。李大哥知道老爺不讚成小姐經常往“那些地方”跑,但現在,小姐都這麼說了,他也不好拒絕。何況他拒絕有用嗎?就小姐那股鬼靈精的勁兒,指不準什麼時候又跟上來了。在心底權衡再三,他還是“唉”了一聲,帶著孟淮之和竹亭上路了。孟淮之看著得意洋洋的竹亭,輕聲道:“小亭兒,要聽話。”竹亭不回答他,隻吐了吐舌頭,算是她的回應了。楊麻子的家住在一條狹窄的小巷子裡,陰暗,混亂,破舊,不見天日。在這種環境裡住著也難怪他人品那麼糟糕。竹亭看著地上的臟水窪,有些後悔今天穿著自己最喜歡的裙子出門了。“小心,”孟淮之在她身側提醒道,“在這裡住的人,三教九流什麼都有,你這麼一個小姑娘,若是無人陪同還是不要到這裡亂跑為好。”“知道。”竹亭提起裙子小心翼翼地邁過那一個個蓄著汙水的坑坑窪窪,“楊麻子家住在哪兒啊?”他們現在就在離巷子口十幾尺遠的地方,回頭望去還能看見大街上的車水馬龍。但竹亭實在不想走得太深了,她心底有些嫌惡,還有些恐懼。“不慌,我們已經到了。”李大哥站定,指向了身後一扇破爛不堪的木門。而那扇木門上,赫然印著一個褐色的手印——一個血手印。——作者有話說:《女仵作駕到》這部作品已經在讀點連載了一月有餘,在這期間我能夠獲得這麼多讀者老爺的喜愛實在是意料之外的,在這裡再次對各位表示感謝!但是有一個消息要告訴大家,之前我在評論區裡提到過,在下目前是一名學生,高三美術生。每天的生活是白天畫畫深夜碼字淩晨睡覺,本來我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但是!因為我即將麵臨人生中最重要的考試之一,需要更多的精力用在學習上,更新的時間勢必要減少,而目前的存稿顯然是不能支持日更了……所以我和我的編輯小姐姐商量了一下,決定以後《女仵作駕到》由日更改為一周五更,即周一至周五每天更新一章,免費看每周解鎖兩章。做出這樣的決定實在是不得已而為之……但還是希望各位讀者能夠理解一下,畢竟這次的考試關乎我未來人生的走向。在這裡再次向各位鞠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