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靖靖的拍攝一氣嗬成,她的戲完成以後,離開了這紅牆宮殿的小院子出去休息。剛走出院門,李品就把她拉到一邊,壓低聲音對她說:“我跟你說,我昨天搬到酒店,睡得特彆好,那位風水師說的,好像真的有道理。”尤靖靖禮貌地笑了笑:“你精神好了就好。”“但是,他不是說住久了會出事麼,你們怎麼辦啊……”“製片人不給換房子,先將就著住吧。”李品看了看四周,沒什麼人在,她附在尤靖靖耳邊告訴她:“我今天偷偷跟魏嘉炎也說了,他那房間有問題,他今天也會搬出來。”尤靖靖不免有些擔憂,如果組裡再傳這消息,製作人聽到了,女主是肯定不能走的,拿人開刀以儆效尤,她就是最好的人選,萬一要是把她趕出劇組,她也很難再接戲了。可房子畢竟有問題,讓大家搬出去是好事,她總不能讓李品住口不說了,權衡之下,隻好對李品強調一句:“你小心點,找合適的機會悄悄說,彆讓製片人知道,讓他知道,又得挨一頓罵。”李品閉了閉嘴,說:“好,我知道了。”隨著拍攝日程跟進,拍攝內容也越來越多,這一天雖然沒有大夜戲,也忙活到了晚上十點才能回彆墅休息,尤靖靖卸了妝,看了看臉上那口子,一道粉色印記中間夾了針尖似的血紅點。陳小桐走進廁所問道:“你這樣撕傷口,破相了怎麼辦啊?”尤靖靖側著臉對著鏡子左看右看,那種在片場上大義凜然的氣勢消失不見,隻有一個女人對破相的擔憂,對僥幸的乞求,“沒那麼倒黴吧。”陳小桐低著聲音喃喃:“你可是,天煞孤星。”“你閉嘴。”尤靖靖以迅雷的速度噴了回去,拿著藥膏,用棉簽舀出一點,輕輕往傷口上塗了塗,些微刺痛紮在臉上,倒是有些發癢。陳小桐在後麵問:“你還沒告訴我,你怎麼把臉給傷著了呢。”“還不是那位風水師,跟著他,他不倒黴,我倒了黴了。”陳小桐繼續刺激她:“你跟著他乾嘛呀。”“他被人綁架了,他好歹幫了我這麼多忙,我總不能見死不救吧。”陳小桐故意拖著長長的話音,說:“噢……美人救英雄啊。”尤靖靖透過鏡子用眼神射殺陳小桐,陳小桐靠在門口絲毫不受影響,繼續說道:“那英雄有沒有以身相許,報你的救命之恩啊。”尤靖靖收好東西,走回房間把麵膜剪一剪,把傷口的地方剪出一個小洞,嘴裡說道:“誒,陳小桐,你是不是改行了,背著我做起了什麼媒婆業務?他給了你多少錢服務費啊,值得你這麼急著把你手下唯一的藝人送給他?”“我是為你好,如果他能把你的命改造得跟範冰冰一樣,那得多掙錢啊。”她把麵膜貼臉上,嗬嗬假笑一聲,躺在床上說道:“範冰冰十七歲演還珠格格就火了,我看我沒那個命。”“你可彆灰心喪氣,我們要有成功學的意識,相信自己一定會站上巔峰。”尤靖靖保持著臉上矜持,嘴巴細細開合,像在說腹語:“我說你能不能彆依靠成功學或者玄學了,你趕緊找一找有沒有彆的活,這馬上就快到中間的休息期了,你總得給我找個小節目露個臉吧?”“你能拍上這戲都特彆難得了,還這麼貪心啊……”“陳小桐,你可彆給我偷懶,什麼叫貪心啊,做事不貪心,能成事麼?”“行行行,我知道了,我回去給老佛爺您好好問一問,找一找,一定讓您成功好吧。”“那小桐子,你今天就跪安吧。”陳小桐左右手一擦,單膝跪地:“嗻。”第二天的拍攝順利進行,上午尤靖靖頂著假發在影視城清宮布景的後花園,演著一場幫女主求情的戲。“尋倩懇求皇上,查明真相,還蘭姐姐一個公道。”她這台詞說得言辭懇切,拜倒在地。 “cut,下一場。”尤靖靖站起來,心有不甘,她剛才情緒有點過頭了,覺得自己有點做作,想再拍一條,但是以她這個江湖地位,實在沒有什麼底氣去勸說導演再來一遍。她老覺得這幾天演戲的情緒,欠了點什麼,說不出個中滋味,可是導演如果能多走幾次,她覺得應該琢磨得到的。可惜導演對非主角又不是關鍵戲份的地方,老是差不多就過了,一部電視劇不可能每一個場景都那麼精益求精,導演們喜歡把心思都放在關鍵戲或者主角的戲份上。不遠處“嘿”地一聲喊,尤靖靖往聲音源頭的月牙門那邊一看,談玄機正站在月牙門邊,靠著牆,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看她一場好戲。她跑過去,瞧了瞧周圍人都在忙碌,低聲問道:“你怎麼又來了?”“喲,男朋友啊?”董欣不知從哪裡竄出來,這麼大聲一招呼,在場人員的視線“唰”一下,全衝這邊來了。尤靖靖忙解釋:“不是,不是,普通朋友……”談玄機厚著臉皮拆台:“很快就是了,彆急啊。”尤靖靖立馬本性畢露,懟道:“你能不能做點好事啊。”“要談戀愛回去談,跟這顯擺什麼呀。”董欣一甩臉,往下一場戲那邊走了。談玄機看著甩臉離去的董欣,問道:“片場裡勾心鬥角?”“她就是一小姑娘,敢當人麵說這種話,唾沫都噴臉上了,還勾哪門子心啊?你就說你來乾嘛?”談玄機伸出一個拳頭,在她眼前張開手掌,手心裡托著一個小小的八方盒子,深藍色的底上麵都是藍色馬蹄花,花紋很複雜,一圈一圈繞向中心。“這是什麼?”“專門修複疤痕的潤膚膏。”尤靖靖楞傻了眼,談玄機側頭看了看她臉上有口子的地方,笑道:“我就知道像你這種犟脾氣的人,肯定不會聽我的,八成回來就給撕破皮了,對吧。”“哪有,我,我第二天才撕的。”尤靖靖話說出口才覺得不對頭,她在胡亂解釋些什麼?她又憑什麼要向談玄機解釋?他是她的什麼人哪……這越想腦子越不明白了。“嗯——”談玄機點了點頭:“值得表揚。”她慌得眼睛眨個不停,“誰要你表揚了,你誰啊你……”談玄機不同她計較,指著手掌上那個小盒子,繼續介紹:“我小姨的婆家是中藥世家,她借著婆家的古方做化妝品牌發了財,這一小盒潤膚膏外頭都沒得賣的,屬於他們家秘方,我跟她說是侄媳婦用的,她才給我這麼點,你記得省著點用。”她不太懂得應付這種場合,懵懵懂懂地看著那八方小盒子,心裡頭翻江倒海地亂了,嘴裡細細說了一聲:“謝謝。”“什麼?”尤靖靖對著他大聲喊:“謝謝您咧,行了嘛?”喊完就後悔了,還在現場收東西的場工們都“嗤”地一聲笑,這下臉可丟大發了。“不過這潤膚膏可以治臉,治不了你的演藝事業。”尤靖靖把盒子拿在手裡左看右看,打開了聞一聞,還有淡淡的奶香味:“演藝事業也不是靠臉就行的。”談玄機頓了一頓,補充:“我是說,治不了你的演技。”尤靖靖把盒子蓋上,好像聽錯了他之前說的話似的,問道:“你說什麼?”“我剛看你演戲,我覺得,挺假的。”尤靖靖頗瞧不起他,“你一個看肥皂劇的,還能懂演技?”“你彆小看肥皂劇,肥皂劇裡有很多演技特彆好的人,演的真情實意很容易讓觀眾入戲,我是觀眾,當然懂。”尤靖靖被一個外行一頓職責,氣得頭發都要豎起來了,把他手翻開來,盒子塞回他手裡:“還給你,好滾不送。”“喂,喂!”她回頭用力過猛,假發上的白流蘇差點甩進眼睛裡,不論談玄機在後頭怎麼喊她也不回頭,不搭理。尤靖靖極少在人麵前發脾氣,耍性子,平常的她懂得隱忍,懂得保持距離,絕對不因為小事隨便發火。她這麼控製不住,是因為談玄機用一個字準確說中了她這幾天一直覺得不對勁的原因,假。尤靖靖刨開,躲到了一處舊式房屋的角落裡,她身體一鬆靠在牆壁上,閉上眼睛,輕輕揉了揉自己的額角。現在連外行人都能看出來她演的假了麼。9月初的一個下午,幾個女孩子正坐在宮殿前院一個八角涼亭休息,等男演員們在殿前的小廣場完成一場打戲,幾個男演員吊起了威亞,武指將他們拉高,試了一遍戲,走得很順利。“預備,A。”導演一喊,男主魏嘉炎和男配伍洋拿著劍“嗙嗙嗙”幾下,隨即男配雙手伸平,飛向半空。就那麼一眨眼的功夫,伍洋還沒升到頂,勾威亞的地方“嘣”地一斷,伍洋整個人從天而降,掉了下來,一隻腳先落地,倒在了地上,“啊”地一聲慘叫。“快叫救護車!”導演一聲喊,一群人一哄而上,把伍洋圍了起來,他在人群中央捂著自己的一隻腿,痛得咧嘴,牙齒死死咬在一塊。導演翻開人群,看著伍洋抱著腿在地上嗷嗷叫,站起來罵道:“怎麼會掉下來?武指呢?武指人哪兒去了?”武術指導急急忙忙從人後麵竄進來,戰戰兢兢微低著頭。林導一把抓著他的衣領子,問道:“你不是說這威亞絕對安全的嗎?你不是說你很有經驗麼?”“林導,我也不知道啊,試戲的時候不是挺順利的麼。”他一邊說著,一邊皺著眼為難,“誰想得到,這正式一拍,就……”“你的威亞是不是質量有問題!”“林導,我做這行也快十年了,從來沒人掉下來過啊……”“那人現在掉下來了,你說,你說該怎麼辦!”武術指導哆哆嗦嗦地縮起來不敢再說什麼了,這個責任確實不是他能擔得起的。沒多久,救護車一來,醫護人員就把伍洋抬走了。林導憤憤地把武術指導推開,這戲從開拍到現在,一件好事都沒發生過,特彆晦氣。晚上大家待在彆墅裡,林導在跟編劇溝通,看怎麼把伍洋的戲先剃掉,排彆的戲,或者改劇本,其他人都因為今天的特殊事故提早收工休息。尤靖靖從小區散步回來,上樓的時候,看到平常放衣服道具的房裡,伍洋的經紀人正在收東西,尤靖靖敲了敲門,經紀人一看是她,微笑道:“進來吧。”尤靖靖進了門,關心問道:“伍洋,怎麼樣了?”伍洋的經紀人是個男的,手裡有幾個不錯的藝人資源,對伍洋也就將就著培養下,沒怎麼上心,都靠伍洋自己兢兢業業闖事業,這位經紀人對伍洋的飛來橫禍也頗嫌累贅,隨口答道:“小腿骨折,先在醫院躺幾天吧。”尤靖靖腦子裡一轟,突然想起談玄機說過,住這間房的人腿會有問題。“伍洋本來不是住樓上麼,你怎麼在這裡收東西啊?”“早搬到這間來了。”“什麼時候搬到這裡來的?”“樓上那間房窗戶對著西邊,夏天曬得房間都快成蒸籠了,伍洋不就跟導演商量換間房,一個禮拜前,導演就把他換這來了。”經紀人隨意拿著幾件衣服,往塑料袋一塞,準備送到醫院去了。尤靖靖終於知道伍洋為什麼摔斷腿了,問題就出在導演給他換了房間,談玄機說過這個房間有問題,她得去找導演把事情再強調一遍。導演和編劇莊林正在餐廳商量改動劇本,她走到導演身邊,說:“導演,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商量。”編劇莊林彆了她一眼,看了看手機,這時間女演員跑到導演跟前商量事,難免讓人異想天開,莊林的眼睛上下打量了她一下,有些瞧不起的味道。導演一大堆煩心事,現在也沒什麼心情同她商量,不耐煩地搖搖手:“哎呀什麼事,明天再說。”“是關於,上次那位風水師的指點。”林導一愣,抬眼看了看她,考慮到白天伍洋摔腿的事,心有餘悸,馬上對編劇說:“你在這等我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