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沐休日,因邵長恒和俞氏好不容易和好了,一家人便商量著外出遊玩。但商量來商量去也沒商量出一個好去處,最後還是穆青林提了一句想去看看那塊神石,最後才決定去京都郊外走走。馬車一路晃晃悠悠的到了都城郊外。待馬車停下,邵顏帶上幕籬便隨著眾人下了馬車。今日的神石旁依舊人聲鼎沸,甚至還有外城的人趕著馬車慕名而來。京兆尹為此又特意抽調了人手,將神石裡三層外三層的圍了起來。穆青林抬頭望著前麵烏壓壓的人群,歎著氣道:“恐怕這神石是看不成了......”邵俊見實在擠不過去,便開口道:“這裡人太多,還是去郊外那處湖邊走走吧。”邵長陵附和著點了點頭。而俞氏正跟邵長恒介紹著那處神石的奇妙之處,見人太多,隻得搖著頭道:“倒是可惜了......”邵長恒聽了卻並不遺憾。“這天下間哪有這麼多平白無故的好運。人的福運上天都是有定數的,過而不及。”邵家人聽了都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最後大家便決定還是去湖邊走走。俞氏和邵長恒當仁不讓的走在前麵,邵俊拉著邵長陵緊隨其後,邵顏自然便和穆青林走在了一起。幾人走了沒多久,隱隱約約的竟聽到了一些吵鬨聲和哭泣聲。邵顏和邵長陵對視了一眼,好奇的走到了前麵那排農舍前。離得近了,吵鬨聲和哭泣聲越發響亮。“娘,千錯萬錯是我的錯!孩子他娘不舒服,是我拿了錢去給她瞧病的,不是她偷拿的!”“鐵頭!你還要包庇這個偷奸耍滑的賤婦多久!當初就不該同意你讓她進門。你看看,我病剛好她倒病上了!合著我這個婆婆乾完家裡的活伺候完她,還要被偷錢,這是要了我的命啊!!!”說罷啪的一聲巨響。接著那哭泣聲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漢子驚怒交加的吼叫聲。邵顏和邵長陵聽了,趕忙跑了過去。當看到農舍前的那一抹鮮紅後,邵顏下意識的抱住了邵長陵的胳膊。農舍中的那位老婦人還渾不知錯,依舊在那裡罵罵咧咧。而被她打趴在地上的那位婦人已經一動不動了。那名叫鐵頭的漢子跪在地上,抱起了那名婦人。當他伸手探了她的鼻息後,當場便嚎哭了起來。“娘,你打死翠芬了!!!若早知道會變成這樣,我當初還不如不去請那個遊方郎中!”“鐵頭!你這個不孝的東西,你說什麼!!”鐵頭?遊方郎中?邵顏驚訝的看向了那名漢子。“小叔叔,他不是那天去摸了神石的那個人嗎?怎麼會......”地上那個死去婦人的魂魄已經化成厲鬼,緩緩脫體而出。她甫一得到自由,便撲向了農舍中的那名老婦。邵顏不忍再看,轉過頭道:“我們來晚一步了。”“即便今日阻止了,那老婦如果不改脾性,該發生的還是會發生。沒人救得了她......”邵長陵說罷,便拉著邵顏原路返回。兩人一路上心情都有點沉重。邵顏忍不住開口道:“那算什麼好運!那算什麼神石!原以為是大孝子救活了他的母親。卻不想此母非慈母。”“是啊,救活了母親,害死了媳婦。這算什麼好運......”待兩人走回到了來時的地方,原本的好心情早就敗光了。而此時俞氏和邵長恒也回來了。俞氏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道:“沒想到難得出門一趟,竟聽到如此駭人之事......”邵顏好奇道:“娘,你聽到了什麼?嚇成這樣......”俞氏順勢接過邵顏的話道:“顏兒,咱們還是快點回去吧。這條湖裡兩天前淹死了人。”“淹死了人?”邵顏驚訝的瞪大了眼睛,穆青林也被嚇了一跳,趕忙道:“娘,這是怎麼回事?”“那邊村落裡有戶姓李的人家,聽說前兒個剛找回失散多年的親弟弟,結果他弟弟的孩子竟把他家的孩子推進了湖裡。等路過的人把那孩子救上來,已經沒氣了......如今這兩家人為了孩子的事都鬨到官府裡去了,恐怕這兄弟也做到頭了......”“姓李,剛找回失散多年的弟弟?”邵顏驚訝的捂住了嘴。這不就是上次那個跟鐵頭一起摸過神石的人嗎......兩人那天幾乎同時得到了好運,但如今那好運卻變成了噩運,這哪裡是什麼神石,簡直就是要人命的噩運之石......邵顏猛然想到當初在千佛寺的後山上,延陵子華說出的話。她喃喃的開口道:“黃泉石......”而此時正打算進宮的三皇子卻並不知道神石的事。他還沾沾自喜的因為自己打聽到明德帝被囚禁的地方,而興奮的準備行動。待幾名內侍頗費了一番周折,將門口的侍衛引開後,三皇子元啟已經興奮的雙手都顫抖了起來。隻要等會進去,隻要見到父皇!到時候把他帶出來,這譽王和太後還不得乖乖滾回去。而如今他隻剩下自己一個兒子,這太子之位舍他其誰!元啟想到這,便整了整衣冠,沉穩的踱步到了那處宮門前。他輕輕呼出口氣,推開了那扇殿門......半響後,一聲驚叫拉開了這場宮闈序幕!“來人啊!三皇子殺了陛下!三皇子殺了陛下!!!”當周圍被引來的宮人和侍衛看到躺倒在血泊中的‘明德帝’和持劍站在一邊的三皇子後,俱都倒吸了口涼氣!三皇子惶然的回頭道:“不是我!不是我......”然而劍尖上的血滴此時卻啪嗒一聲滴落在了地上。血滴聲其實很輕,但在如今這個安靜的環境內,卻變得異常響亮。那啪嗒一聲不光滴落在了地上,還滴在眾人的心尖上。待皇後和太後趕來的時候,隨侍的禁衛軍迅速將三皇子圍了起來。三皇子想要辯駁,太後卻直接被嚇暈了過去。待眾人手忙腳亂的將太後抬回蓬萊殿時,三皇子已經被隨後趕來的譽王抓了起來,關進了宗人府!一切仿佛就這樣塵埃落定了。而邵家人猶自不知,正乘著馬車打道回府。臨到了城門口時,邵長陵出聲道:“玉如軒那邊還有些事,我得過去一次。”邵長恒點了點頭,“早點回來。”邵顏在另外一輛馬車上輕輕拉開了車簾的一角,目送著邵長陵的身影遠去......——邵家幾人回府後,還沒歇口氣,忠孝侯府的管事卻上門來了。當穆青林聽到三皇子弑君的事後,腳下一軟跌坐在了地上。完了,三皇子徹底完了。那他們穆家呢?穆青林扶著邵俊的手艱難的起身道:“我要回侯府去!”邵俊點了點頭,朝邵長恒耳語了幾句,便扶著心神恍惚的穆青林再度上了馬車。邵俊和穆青林走了後,邵長恒歎了口氣道:“看來大局已定......”“老爺的意思是......那譽王要坐上這個位置了?”俞氏下意識的看了眼邵顏,邵顏眨了眨眼,臉上卻沒有什麼太大的反應。“他做了這麼多,若說不是為了那個位置,我是決計不信的。”邵長恒理了理衣裳,站起身道:“我有事去範兄那裡一次,你們晚膳自用吧。不用等我。”俞氏點了點頭,拉過邵顏一起送了邵長恒出門。而剛跟邵家人分離的邵長陵此時倒頗為放鬆的走在七玄大街上。剛剛他已經聽了管事的回報,玉如軒的生意非常不錯,年底有望再開幾家分鋪。而這些他去年便已經在準備著了,如今不過是把挑出來的地點和價位說與管事們聽。想到玉如軒的各位管事們越發得力,鋪子的事情基本已經可以全權交給他們了。邵長陵的心裡便滑過一絲輕鬆。若以後自己真的不在了,想必邵家人接手的時候也不會太過慌亂。可惜邵顏對這些事並不感興趣,否則自己私心裡是想玉如軒留給她的。那樣的話,就算她一輩子都不嫁人,也不用看任何人的臉色。一輩子都不嫁人......邵長陵突然停下了腳步。自己緣何會想著讓她一輩子都不嫁人。這實在太自私了......周圍的人正三兩結群的走在街上,不妨有個穿著紫袍的俊美男子突然呆愣愣的立在中央。或好奇或驚豔的視線時不時的便落在了邵長陵身上,但他卻恍然未覺。直到一名穿著淺藍色衫裙,帶著同色幕籬的女子緩緩向他走來。“公子,是你!”邵長陵雙眼一閃,側目道:“你是何人?”那女子拂開丫鬟牽著的手,緩緩取下幕籬道:“公子不記得我了?”取下幕籬後的女子麵容清秀,神色柔和。邵長陵略略掃了她一眼,便想起了當日他去找邵顏的時候,無意中冒犯的一位女子。邵長陵後退了一步,歉聲道:“上次失禮了。”那女子見邵長陵轉過身,麵對麵的與她相望。心裡一跳,趕忙道:“無妨。我今日正巧路過這邊,沒想到又遇到了公子。”旁邊的丫鬟聽到那女子這麼說,先是一抬頭,接著趕忙又把頭低了下來。邵長陵點了點頭,就要繼續往前走。卻不想那女子竟主動走在他身邊道:“小女子裴氏珍娘,家父乃是吏部尚書裴厚生。不知公子如何稱呼?”邵長陵皺著眉本不欲答,但想到自家哥哥跟裴厚生同屬於六部之中。便忍住不耐煩道:“在下邵長陵。”“原來是邵二老爺。”邵長陵眯起眼道:“我似乎並沒有說過我出自哪家,你怎麼就知道我在家排行行二?”裴珍娘一慌神,忙支支吾吾的道:“公子儀表不凡,自然該是出自大家。這京都姓邵的大戶人家左不過就是戶部尚書邵大人府上了。我便猜......您是他家的二老爺。”“小姐‘聰慧’,在下佩服。”邵長陵扯了扯嘴角,便要離去。沒成想這裴珍娘仿若牛皮膏藥一樣一直跟在他身後。眼看著再拐幾條街都要到邵府了。邵長陵忍住怒氣,溫聲道:“裴小姐,你還有何事?若是覺得當日我冒犯了你,我自會備下重禮到裴府登門道歉。”裴珍娘仿若沒聽出邵長陵語氣裡的不耐,反而驚喜的道:“那你什麼時候到我府上來?”丫鬟聽到裴珍娘這麼說,簡直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這話是大家閨秀該說的嗎?連她這個丫鬟都覺得躁得慌。邵長陵是徹底對這女子無語了。不會看臉色也就算了,竟還沒臉沒皮的在大街上說出這種話。右手伸進衣袖,邵長陵掏出一遝銀票道:“我看登門還是算了,這些就當我給裴小姐壓驚吧。”說罷看了一眼旁邊滿臉通紅的丫鬟,不容分說的將銀票壓在了她的手上。丫鬟哪見過這麼多銀票,當即連話都不會說了。而裴珍娘的臉上卻越發驚喜,她羞澀的低下頭道:“我並不怎麼愛這阿堵之物,但若是公子送的,我必會好好珍藏。”說罷從丫鬟手中拿起了這遝銀票,小心的用帕子包了起來。邵長陵若此時還看不出這位小姐的心思,就枉在這世上活了這麼多年。他拱手道:“既如此,我與小姐便是兩清了。容在下告辭。”裴珍娘見邵長陵要走,立馬便又跟了上去。邵長陵的眼裡漸漸聚起了戾氣。待他走了數十步後,見裴珍娘仍舊跟著,便臉色不好的回過頭道:“裴家的家教當真是讓我長見識了。這青天白日的,裴小姐莫非打算跟著在下回府不成?”“你要帶我回府?”邵長陵簡直氣樂了,他偏過頭看著裴珍娘身邊的丫鬟道:“你家小姐是腦子不清楚嗎?怎麼連人話都聽不懂?”這話可說是非常之重了,若換了一般人家的小姐,早就哭鼻子了。但裴珍娘還真的就不一般,她聽到邵長陵這麼說並不羞愧反而神采奕奕的解釋道:“我最近腦子清楚得很......”然而還沒待她說完,丫鬟便驚慌的捂住了她的嘴。邵長陵若有所思的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接著搖了搖頭道:“那我也清清楚楚的跟你說一句,我不喜歡你跟著,麻煩你走吧。”裴珍娘聽到不喜歡這三個字,雙眼恍惚了一下,接著她語氣怪異的道:“你......不喜歡我?為什麼?”“沒有為什麼,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是不是因為上次你在找的那位女子......”邵長陵皺眉道:“與你無關。”裴珍娘的身子晃了晃,接著又道:“若你喜歡,納做妾室也無妨。隻要你願意娶我,你便納了她吧......”聽到妾室這兩個字,邵長陵雙眼陰沉走向裴珍娘道:“你敢拿妾室這兩個字來侮辱她!給我滾...滾!!!”裴珍娘被邵長陵的氣勢所攝,當場便往後跌了去。她還想說什麼,邵長陵卻早就大踏步的離去了。丫鬟心慌的要去扶裴珍娘,卻不想裴珍娘豁得抬起了頭。原本清秀的五官微微扭曲,那雙柔和的眸子亦是瞳孔外翻。丫鬟心知裴珍娘要發病了,趕忙後退。裴珍娘卻哪裡肯放過她,尖利的指甲扣住了丫鬟的手臂,她狠狠的把她拉到了近前。“負心漢!他和林郎一樣,都是負心漢!為了彆的女人竟然不娶我!竟然敢不娶我!!!”裴珍娘張開嘴,哇的一口咬在了丫鬟的手臂上。丫鬟吃痛,眼淚都流了出來,但她卻不敢反抗她。“負心漢......都是負心漢......明明說好的成親,卻為了彆的女人不要我了。我恨他們!恨他們!那些女人也不是好東西,我一定要查出是誰!!!即時,我要把她大卸八塊,切成一片一片!!!”“小姐......”丫鬟蒼白著臉想要勸裴珍娘幾句。畢竟那邵長陵跟裴珍娘就連認識都算不上,何來嫁娶之說。但當對上裴珍娘那雙可怖的雙眼時,丫鬟害怕的低下了頭。“走!跟我回去!我要去跟爹告狀!!!”“小姐......”丫鬟捂著被咬傷的地方,滿臉冷汗的跟上了裴珍娘。回府也好,起碼有人能看著小姐......丫鬟如是想著,卻不妨裴珍娘回府後第一句話說的便是:“爹,我被人欺負了!”今日是難得的沐休日,裴厚生正喝著茶,欣賞著字畫,不想自己的女兒卻這樣披頭散發的跑了進來。裴厚生對裴珍娘是疼愛的,畢竟她是他唯一的女兒,但同時他也有些怕她。自之前那件事後,她時不時的就會發瘋。如此這般,年歲上去了,婚事卻定不下來。嫁高了,怕婆家不滿她的病症;嫁低了,妻子又不同意。裴厚生歎了口氣,上前道:“這是又怎麼了?”裴珍娘歪著脖子,正想說出讓爹去幫她找出那個女人的事。但雙眼一轉,她說出口的話卻是:“我被邵家的二老爺欺負了。他把我拖進一個巷子裡,然後欺負了我。”丫鬟聽到裴珍娘的話,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裴厚生則是氣得當場摔下了茶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