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歲沒有告訴疏荼“尋得回”什麼,他隻是將噰噰檢查了一番,又畫了幾道符貼在她身周,便離開了。走到客廳時,他猶豫了一下,又去將大門打開,剛往外走了一步,燈光就射向金色符籙,一瞬而起的壓迫再次襲來。他想扛著再往前走幾步,但心頭突然地動蕩,逼得他直吐出了一口黑氣,這是屍氣在泄,萬不可再逞強了,他立刻退回到屋內,關上門就順勢盤腿坐在了地上。在客廳裡穩了許久的心神,他才壓製住體內亂竄的屍毒,撐著身體站起往樓上走,路過露蘺的房間時,下意識地便想進去,可剛靠近門邊,閻少陵的聲音就在裡麵響起了,他不由自主地在門外站著聽了一會兒,然後心情複雜地回了自己的屋子。靜心打坐吧,這一段時間感染的人氣兒太重了,清修之士的本分該重新拾回了。閻少陵隻比千歲早了個十幾秒進屋,白纓手機裡的那種圖,他讓露蘺看看,能不能發現什麼端倪。一片光禿禿的紅沙地,就是貼著眼睛看,也不會有什麼新發現,但是露蘺想起養父曾經的筆記裡說過“飛沙養屍地”這個詞,白纓拍的會不會是……露蘺捧著手機,腦子裡一層一層地翻找關於“飛沙養屍地”的記憶,她應該還曾在哪裡見過對於此地的描述。如此認真,自然沒有注意閻少陵坐在她對麵,認認真真地看著她,看著她的臉,她的動作,她的神情。“千歲,喜歡你。”他突然開口來了這麼一句。“嗯,啊?”露蘺一時沒反應過來,一抬頭,就看見他看著自己,又說了一遍“千歲喜歡你”,話裡透著十分的肯定。不可否認,露蘺自己也意識到了,就算之前疏荼不當著三人的麵戳破那層窗戶紙,她也有感覺千歲近來的變化,確實是純粹的男女之情在這位老僵屍身上生根發芽,又不是傻白甜,不會不明白,也不會裝不明白。隻是千歲感情變化,她並不覺得突兀,雖然一開始察覺時,會有一些尷尬,但是仔細一想,就會認為太正常了,他會對她有感情,會喜歡她,是最正常不過的一件事。倒不是露蘺自戀,認為自己有足夠吸引男人的資本,而是千歲的情況特殊。試想一下,一個禁欲千年的老僵屍,突然領略到大千世界的美好,定然會沾染人間的欲,她是他來人間認識的第一人,也是他在人間遇見的唯一算得上合拍的同類,朝夕相處,自然會有感情。況且這是個生前清修如白紙一張單純的奇葩,在紅塵俗世走一遭,難免不會好奇男男女女情情愛愛,所以近水樓台先得月,她也不過是沾了機緣相合的光,如果換成是另外一人先遇上千歲,那麼他喜歡的自然就是那人了。是故,她得出結論,千歲喜歡的並不是露蘺本人,而是第一個遇見的同類罷了,這或許都不算是情愛,隻是好奇、新鮮,亦或是彆的……露蘺這麼分析過後,便也就不把千歲的異樣當回事兒了,反正就當是青春期少年的情感萌動吧,熱度一過,也就散了。她是這麼想的,便也這麼跟閻少陵說了,一來不想讓他誤會,心生不安,二來也是想點醒門外人。是的,她知道千歲在外麵,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和他之間也建立起了一種莫名的感知,他隻要走近,她會有感覺,她之於他,亦是如此。露蘺知道自己很幸運,這個世界如果是一本,那千歲和閻少陵無疑都可以成為最佳男主,能同時遇上這麼兩個人,能同時被這麼兩個人喜歡,也算是上輩子燒了高香,這輩子開通瑪麗蘇的金手指了。但,這兩個人之於她的感覺是不一樣的。千歲,是信任、依賴、溫暖、安心等等一係列理性詞彙的集合,而閻少陵是悸動、刺激、衝動、放縱等等所有感性詞彙的集合。麵對千歲,露蘺總還是保留了一絲敬畏和跨種族、跨時空的生分,所以常常會忘了彼此的性彆,也忽略了可能會擦起的火花。而麵對閻少陵,她會自動把自己劃歸為女人,被他激起的嬌羞和情欲,顫栗和沸騰,是其他人都給不了的奇異,她隻要一想到他,內心總是會爬出一絲激動。就像此刻,閻少陵與她麵對麵坐著,哪怕她麵上正對他一本正經地分析著千歲的感情,心裡卻止不住地想靠近他,纏著他。“這麼說,你對他沒有感情?”閻少陵上身微微探向前,湊近她問,他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聲音有些發飄。“有,但是我沒往男女之情上想過。”露蘺很坦然。“那他喜歡你,怎麼辦?”閻少陵繼續問。露蘺瞟了眼房間門,她知道千歲已經離開了,“他早晚會明白喜歡的並不是我,隻不過是涉世新鮮,貪戀紅塵而已。”閻少陵身子往起伸展了下,雙臂支在背後,他看著她的雙眼,故作隨意問:“你會喜歡我多久?”露蘺嘴角勾了勾,“那要看你會喜歡我多久。”閻少陵忽然就站起了身,他走到露蘺麵前,俯視著她,然後躬身下去吻住了她的唇,這一次不再是停於表麵的青澀與克製,燃燒的情感一釋放,便激烈地在唇舌間翻騰、躁動。她順從於他的肆虐,倒在了床上,肌膚的親昵,在此刻發生儘管非常不合時宜,但她不在乎。就在她以為最關鍵的結合即將會到來時,後頸一麻,失去意識了。是閻少陵出手的,他眼中的欲望還沒散去,僅存的理智已先行動了。他要救露蘺,他也要報仇。其實在疏荼點破千歲對露蘺的情感時,他就慌了一下。自見到千歲,他便有了情敵的直覺,如果自己是個妖孽,那對方就是個謫仙,露蘺跟他在一起,肯定更合適,但是他又不甘,就算嘴上曾經不承認,但心其實早早地就被露蘺吸引了,他那麼幸運地也得到了她的喜歡,怎麼能甘心看到她和其他男人在一起呢。裝成啞巴的時候,他就看出她對千歲的依賴,心裡不可謂是不在意、不緊張,儘管知道她依然喜歡的是自己,也患得患失。所以,當疏荼直言不諱地替千歲“表白”,他很怕那一刻露蘺會被如夢初醒,會將情感從自己這裡抽離,他不敢看他們,也不敢看自己。三人共處在客廳時,他就有一絲不自在,出於什麼原因不自在,想的清道不明。他也有感覺,千歲和露蘺同樣不自在,也許原因都是大同小異。三個人都在掩飾不自在,營造無知無覺的尋常氛圍。好在,疏荼給他們準備了三間房,於是三人又默契地進了各自的屋,暫時的獨處,或許是要自己想清楚,也或許是在等對方想清楚。閻少陵在床上躺到迷迷糊糊時,中央空調的出風口裡傳出了一聲異動,聽著像是有活物在撓著那扇擋板。他一下子坐起,搬過椅子,踩上去,雙眼正好對上出風口的縫隙。這一看,他笑了:“還是你這個小家夥有本事,總能嗅到我的味道。”他誇的是一隻小白鼠,它似乎也認識他,一看到他,激動地就想通過縫隙往外鑽。“彆逞強。”閻少陵輕彈了下它的頭,他順著擋板摸索了一番,很輕鬆地就卸了下來,一手就握住了小白鼠。它脖子上的毛異常濃密,閻少陵輕輕撥開,就見裡麵係著一塊微型芯片。他取出之後,便插進了自己手表裡,那個看似用來調時間的發條一按,表盤裡合出一塊微型顯示屏,再轉動一下發條,芯片裡的內容就開始自動讀取了。屏幕上出來的人像是Richard,也許是因為時間緊迫,他在錄視頻時沒有任何開場白,開口便是:“師父,閻承山在玩兒命。最新拍到的照片顯示,他的身上開始長白毛了,就像發了黴一樣,而且每一頓飯,都會有吸食小動物的鮮血這道開胃菜。他要在活僵的路上一去不複返了,是姓白的那老頭一手指導的。“疏荼擅自行動,白老頭知道了,而且他已經飛往泰國了,你們要小心,根據現在已知信息判斷,他的目標是露蘺,不,確切地說是露蘺的心臟。“聽說半人半僵的狀態,心臟的特殊性占了絕大部分因素,所以他們打算將現代醫學與傳統玄學相結合了,以達到像露蘺那樣保持人性的半僵狀態。閻承山已經請了最好的心外科手術醫生在實驗室待命了。”如果白老頭的目標是露蘺,那麼他一定會趕過來阻止今晚的移魂。雖然不知道疏荼這外麵的防守到底有多牢固,但他有種直覺,今晚一定會有事端出現。若是真讓白老頭帶走了露蘺,那她就真的危險了。他看了眼時間,現在已是傍晚了,隨時都會有不可控的因素闖入,他不能再這麼等著了,必須做點兒什麼。手摸到身上的兩張麵具,他忽然有了主意,若是他扮做露蘺,被白先生帶回去,不是正好也可以借機向閻承山報仇嗎。閻少陵將巴頌的麵具在昏睡過去的露蘺臉上比劃了一番,然後便開門朝千歲的房間走去,他的這個計劃,要想順利實施,必須要跟千歲一起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