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裡見到阿什麗,是真的意料之外了,疏荼一睜眼看到她雙手支著下巴笑眯眯地守在跟前兒,就覺得不太真實,怎麼會在這裡遇見她。“疏先生,你醒啦,有沒有哪裡不舒服?”阿什麗站起來湊到他麵前輕輕地問。疏荼張了張嘴,發出嘶啞的聲音,嗓子乾疼的厲害。“你等等啊。”阿什麗轉身跑開,又很快地端著一杯水跑回來,她攙扶著疏荼坐起靠在床上,把杯子遞到他嘴邊“彆喝太急啊。” 疏荼剛要把嘴湊上去,便見水麵飄著幾根雜草,還未等他開口問,阿什麗搶言道:“草是乾淨的,我是怕你一口氣喝太急了。” 吹了吹麵上的草,他勉強喝了一小口潤了潤嗓子,“這裡是哪兒?”打量著這間木製結構的房子,似乎像是女孩子的閨房。“這裡是雙鳳寨,是我家。我是緬甸人啊,你忘啦?”阿什麗看著他,聲音異常的溫柔,完全不似自己平常的說話風格。“我怎麼會在這裡?”疏荼閉上眼,雙手揉著眉心,他暫時有點兒想不起來發生了什麼。“昨天夜裡,野人山,你昏迷了,我就把你帶回家了。”阿什麗把杯子又送到他嘴邊。疏荼又吹了吹,喝了一口:“你怎麼會出現在野人山?”“我去找草藥啊。”三個回合的一問一答結束了,疏荼接過杯子把裡麵的雜草撈了出來,然後咕嘟咕嘟喝了兩大口,忽然想起應該還有一個人啊,他忙問:“阿茶呢?”“他在旁邊那座樓裡,放心,就是斷了隻胳膊,斷了條腿,斷了兩條肋骨,磕掉了兩顆門牙,還有點兒腦震蕩,沒什麼大礙。”阿什麗笑眯眯地回。 可憐的阿茶,這次出門真的是倒黴到家了。疏荼在心裡為他默哀了三秒。“疏先生,你去野人山做什麼呀?”“找萬年陰沉木。”疏荼照實說,反正這些年古玩市場很多人都在炒陰沉木,他如實說倒也沒什麼可疑。阿什麗眨了眨眼睛:“萬年陰沉木,聽說大蟒出沒的沼澤泥地裡才可能有,你知道去哪兒找嗎?” 疏荼揭開被子要下床:“碰碰運氣。” “你要去哪兒?”阿什麗趕緊放下水杯,扶住他。疏荼沒讓她扶,自己慢慢地站起身:“去看看阿茶。”阿茶真的有點兒慘,包的像個木乃伊一樣躺在床上,一張嘴,牙齒間的兩個黑洞格外有喜感,“老板……我……我怕是……不能……陪你……走……走下去了。”聽他這像遺言一樣的說話斷句,疏荼也的確是不指望他繼續帶路了,“我讓人送你回去。”儘管路沒有走多遠,但餘款還是全部結給了他,畢竟這一路確實有點兒衰。“我陪你去找陰沉木吧,這邊我也很熟的。”出了房子,阿什麗就迫不及待地提出要給疏荼當向導。“好,明天出發。”阿什麗呆在了原地,她沒想到疏荼會這麼痛快地答應,嘴邊已經準備好說服他的理由應對拒絕了,可他竟然就這樣答應了。疏荼走了幾步回頭,看著表情有些錯愕的阿什麗,問:“怎麼,剛是跟我開玩笑的?”“啊?哦,不不不,不是開玩笑,我們明天出發,我……我現在就去準備一下,你……多休息休息。”阿什麗生怕他會反悔,急急忙忙地就跑開了。疏荼打量著四周圍的環境,一座座吊腳樓整齊排列,進進出出、來來往往的女人、老人、小孩都是平平常常的村民無疑,可怎麼這麼半天,沒有見到一個年輕男人呢?這個叫阿什麗的女人,也是特殊的,人們似乎都對她有點恭敬的意思。這一次的遇見是巧合嗎?之前兩次,他並沒有發現什麼可疑之處,這一次,他想把她留在身邊再試探試探。一天之內,疏荼身上的傷被阿什麗安排的啞巴老頭換了五次藥,到了晚上的時候,腿上的疼痛基本已經減輕許多,發炎的跡象也沒了。臨近休息前,老頭端著一個香爐放在了他的枕邊,青煙嫋嫋的味道很快就讓他沉睡了過去,數十根銀針沾著藥汁紮入了身體各處,他都沒有感覺。雞鳴三聲,如同一道設定好的密令,讓疏荼舒醒了過來。這一覺睡得實在太香了,以至於從床上坐起後,他自覺身輕氣爽、精神煥發,昨日的疲乏、傷痛全都消失殆儘了。推門出去,啞巴老頭正在外麵掃地,見他出來,笑了笑,便提著掃把離開了。疏荼在門前走了走,活動活動筋骨,沒一會兒阿什麗就帶著早餐來了,一碗魚板麵和一碟小扁豆粥,是緬甸當地最常見的早餐。也許是連續兩天沒吃什麼東西,這會兒看見食物,格外的有食欲,魚湯兌著咖喱鹵汁配上檸檬草的清香,激發了全部的味覺,疏荼頭也不抬地一口氣吃完了一大碗麵,然後又端起小扁豆粥掃的乾乾淨淨。一頓早餐吃得十分酣暢,連身上的汗都排得恰到好處,小風一吹,感覺它們卷著體內的所有負累一起奔向了無人之境。阿什麗全程笑眯眯地支著下巴盯著疏荼吃飯,看到他吃光了食物,臉上笑得更甜了,“好吃嗎?疏先生。”疏荼拿起紙巾擦了擦嘴,看向她問:“是你做的?”“嗯嗯。”阿什麗頭點得像小雞啄米,眼睛裡閃的全是期待表揚的光。疏荼淡笑道:“謝謝。收拾東西,準備出發。”“啊,哦,好的。”阿什麗有點小失望,但是很快就被更多的興奮衝淡了。雙鳳寨到野人山胡康河穀外,開車需半日,阿什麗駕著一輛牧馬人一路狂飆,隻用了三個小時就到了目的地。車子她隨意地扔在路邊,便和疏荼背著行囊徒步進入河穀深處。熱帶雨林裡大大小小的沼澤不計其數,哪裡才是大蟒出沒的地方呢。據疏荼得到的可靠消息,他要找的那根萬年陰沉木是沼澤裡一條長達十五米的網紋蟒的棲身之地。十五米長的網紋蟒,基本算是巨獸了。野人山一帶確實傳說有巨大的蟒蛇出沒,每年都有進山的人看到過它的身影,據說是這裡的蛇中之王,身邊有一群小蟒小蛇跟隨。網紋蟒是世界上絞殺力最強的蛇類,十五米長的蟒,可以輕易地吞掉一個成年人。阿什麗帶著疏荼沿著胡康河的一條支流往上遊走,這裡的溫度和濕度都非常適合蟒蛇出沒,大概步行了1個多鐘頭,便發現了一條彎彎曲曲的路,草被壓向兩邊倒,從河岸一直延伸到密林裡,一看就是有大蛇曾經經過,是不是那條十五米的巨蟒,不知道,就看到的痕跡判斷,個頭應該也不小了。“什麼味道?”疏荼皺著眉問。“現在氣候轉涼,是網紋蟒交配的季節了,這味道是雌蟒留下吸引雄蟒的。”阿什麗放下背包,躺在了地上,雙腿以最大的角度張開,雙手墊在腦後,不等疏荼再問,便開口解釋“如果我們近距離遭遇到蟒蛇,不要跑,一定要迅速像這樣躺下。”“為什麼?”“一旦被網紋蟒纏住,就基本沒救了,所以我們要緊緊地貼地躺著,不給它絞纏的機會,而手肘和腿張開形成的寬度,可以讓它無法找到下嘴的地方。”“你確定這個方法管用?”疏荼看著她這個過於隨意的救命姿勢,實在是有些懷疑。“當然,我10歲的時候就抓過蟒蛇,我姐……”阿什麗突然斷了話語,她默默地爬起來,拍拍身上的土,有些生硬地衝疏荼笑了笑:“走吧,網紋蟒是夜行動物,白天喜歡纏在樹上休息,趁著天黑前,我們要先找到這條雌蟒的棲身所。”劉啟明沒想到死人竟然還可以被操控行動,他看著被千歲控製住的行屍,忍不住伸手去探它的鼻息,沒有呼吸,是真的沒有呼吸!當年以為那群人是搞封建迷信,沒成想竟然真的懂邪魔歪道。有些驚駭,但更多的是憤怒!行屍從何而來,還要說回一天前的那個夜裡,千歲收好了八卦鏡,在房間裡轉了一圈,他發現很多地方都留有另一具死屍的味道,甚至一個小小的收納盒裡都有,一具死屍在這麼多地方留下氣味,隻能說明它是一具可以活動的行屍,它在房間裡翻找過東西。那麼劉啟明看到的凶手,也許就是那具行屍。“怎麼樣,你們相信我說的嗎?我的朋友真的死在了這裡。”劉啟明見千歲和露蘺隻在房子裡轉,沒有其他表示,便有些著急,生怕他們也一無所獲。“這裡確實死過人,我們相信你。”露蘺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慰。千歲問:“凶手似乎在找什麼東西,你知道嗎?”劉啟明愣了一下,深吸一口氣道:“是一個視頻,裡麵有幕後人的犯罪證據。”千歲又問:“視頻給你了?”劉啟明搖搖頭:“本來是打算在他家交接的。”露蘺看了眼千歲,又看向劉啟明:“看來你說的幕後人收到風,要滅口毀證據啊,就目前來看,他得逞了。”“不,他沒有得逞。”千歲盯著劉啟明肩頭的一隻小飛蟲說:“視頻他們一定沒有找到。”“你怎麼知道?”劉啟明急切地問。“這背後一定有一個懂道術的人,他在這房子裡留了東西,應該是用來追蹤你的,他們要通過你找到視頻。”千歲很隨意地抬手掃過劉啟明的肩頭,看似拍了拍灰,實際已經那隻不起眼的小飛蟲捉在了手裡。“是什麼東西?”劉啟明越聽越糊塗。千歲攤開手,灰色的小飛蟲就在他手心裡一動不動,“這玩意兒叫跟屁蟲,其實是人工培養的一種蠱蟲,脫卵而出便是雙生,一隻不管飛到哪兒,另一隻都會找過去。古時候,人們用它們作為追蹤之用。”“這蟲子怎麼會知道跟著人走呢?”露蘺對於蠱已經產生心理陰影了,她盯著千歲手裡的蟲子,臉上全是厭惡。千歲故意把蟲子伸到她麵前:“因為它喜歡吸食人身上的陽氣,而且還是個死心眼兒,逮著一人吸個沒完。”露蘺皺著五官迅速拍開了他的手。“你們身上怎麼沒有?”劉啟明也盯著那隻小蟲子,陽氣什麼的太玄乎了,他覺得匪夷所思。千歲掂了掂手裡的蟲子,笑道:“古人有句話叫‘妖鬼怕訟師’,訟師就是你們現在的律師,據說吃訟師這碗飯的人,天生的陽氣重,所以咱們三個裡麵,自然是你最具陽剛之氣了。”劉啟明聽得似懂非懂,千歲說的越玄,他就越覺得不靠譜,怎麼感覺遇上了神棍,他有點兒後悔去找這倆屍家偵探了。千歲自然知道他不會輕易相信,“跟我們回偵探社,自然會有人找上門的。”露蘺也看出他的糾結,出聲勸道:“劉律師,現在的情況是,我們相信你所說的都是真的,同時隻要你願意,我們也會證明我們所說的絕非虛假。” 是啊,已經到了這地步了,還有什麼好擔心的,最多就是個死,可死又有什麼可怕的,與其自己乾著急,不如看看這倆偵探到底能不能查出什麼來。回到偵探社,露蘺安排劉啟明住下已是淩晨三點了,這案子吊起了她所有的好奇心,不找千歲弄清楚一些疑問,根本無法安睡。千歲好整以暇地坐在床上正等著她,見她進門,先瞥了眼她的右手腕,見上麵空空如也,便麵無表情道:“去把我送你的手串戴上,再來。”“怎麼非得讓我帶手串啊。”露蘺覺得莫名其妙。“因為你左手上那串得還給我。”“叭!”露蘺褪下手串扔到床上:“先說正事,我一會兒回去戴。”“去戴上,再來。”千歲又重複一遍。“為啥!”露蘺有點兒急了。“拿回來的那塊八卦鏡煞氣重,會讓你現原形。”“現原形又怎麼了,劉律師已經睡了。”千歲閉上眼“本來就長得不好看,再齜幾顆獠牙,有礙觀瞻。”“你……”露蘺氣得說不出話來,一扭身摔門出去了,不一會兒她又怒氣衝衝地踢門進來,手上多了串沉香珠。她抱臂抵著門,也不說話,就以一種極不友好的眼神盯著床上打坐的千歲。閉目養神的老僵屍嘴角微勾,睜開眼慢條斯理地從懷裡掏出那麵八卦鏡扔給露蘺,“這東西以後可以掛在大門上,保家宅安寧。”“你可拉倒吧,真能鎮宅,劉律師的朋友還會死?”露蘺絲毫沒看出這鏡子有什麼神通。“那是他不會用,加持的八卦鏡必須保持乾淨,且高懸於門上,扔床底下染塵,自然無用。”“哼。”露蘺對著鏡子照了照:“擦乾淨就能變成照妖鏡?我不信。”她說著便將沉香珠串取下扔在了床上。幾乎是一瞬間,體內一股戾氣由丹田直衝腦門,“啊!”她難以自控地低吼了一聲,獠牙、屍爪具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