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K大廈頂樓的CEO辦公室門口的秘書一見到林苗苗的樣,十分委婉地送客,當她報了自己的名字後,那秘書態度立刻就變得熱情了,往裡麵通報了一聲,便立刻將她請了進去。柯思謙的辦公室非常敞亮,南麵一整排落地窗,視野十分好。這間辦公室的裝修也同他本人氣質非常相似,簡約明了,黑白灰三色搭配,有很多現代化元素,隻有書架上一些小擺設和書籍,才將這冷硬的空間,點綴了些許亮彩。柯思謙從案頭抬眼看了林苗苗一眼,好整以暇地站起身,牽扯了一下自己久坐後微微弄皺的西裝,十分紳士地招呼她坐在會客的真皮沙發上。不久,秘書敲門而進,為林苗苗添了一杯茶,林苗苗聞了聞茶香,便皺了下眉:“思謙哥,你就用這種茶葉招待我啊?是有好的不舍得給麼?”秘書站在一邊,偷偷打量林苗苗,心想這個記者膽子忒肥,竟然敢用這種語氣和柯思謙說話。柯思謙卻沒有生氣,他訝異道:“莫非苗苗是喝茶的行家?”“我母親還有我父親都是南方人,有飲茶的喜好。我從小就品茶,喝不得次的。”林苗苗指了指茶幾邊上擺放著的一套茶具,“柯總,不好好招待我這樣的稀客嗎?”聽到“我母親”這三個字之後,柯思謙唇角的笑容加深了不少,他揮揮手,讓秘書下去,自己從茶幾下的櫃子中掏出一罐廬山雲霧,親自為林苗苗泡茶:“看來,苗苗這是要與我促膝長談了。”“我聽療養院跟我說了,我父親已經在準備轉院的手續了,主刀醫生也已經找好,我查過,是權威。謝謝你,思謙哥。”“答應的事,當然要妥善處理了。叔叔一定會醒過來的。”“最近的新聞,你看了嗎?”柯思謙笑道:“當然,鬨得滿城風雨,我又怎麼會不知這是你林苗苗的手筆呢?”“你給我的那份名單,是一條毒品零銷鏈麼?”林苗苗突然很直白地問,柯思謙麵色如常,但眼露寒光。她繼續說道,“如果真的是這樣,那是否可以證明這條利益鏈背後有一個大毒梟?這件事我不敢再深查下去了,我們正確的做法是報警。我不想為了報仇,把自己性命搭進去。”“如果真的隻是偷銷毒品,那倒還好辦。”柯思謙搖搖頭,“沒那麼簡單。”林苗苗追問:“背後究竟是什麼?”柯思謙歎口氣:“我真的不知道,如果知道了,我就不需要你幫忙了。”“柯總,我希望我們的合作是平等且坦誠的。我不是作為你的下屬在調查這件事,而是以你的合作方身份。”林苗苗的語氣立刻就變硬了,腰背直如小鬆,下頜微揚,一副“不合作拉倒”的桀驁模樣。柯思謙笑了,他將泡好的茶給她倒了一碗:“我很喜歡你母親的電影,你這個模樣,和她就像一個模子裡刻出來似的。”林苗苗沒有接她遞來的茶碗,柯思謙隻好縮回手,遞至自己嘴邊抿了一口:“我隻知道,王子傑的背後勢力不簡單。他的發家地在G市,或者準確地說,是在HK。將近二十年前來內地發展時,挖走了HK本土娛樂公司ERG的一半的高層和製作班底,開始在內陸創業。後來公司越做越大,才慢慢將勢力伸至全國,大概十年前將總部搬到了帝都,像一顆頑固的釘子,深深紮進了北方中國娛樂產業的土地裡。”說完,柯思謙感慨道:“可真討厭啊。”“我五年前被迫離開央視,就因為我報道了一則官商相護,草菅人命的新聞。那則新聞一出,我父親被人撞成植物人,我丟了工作,這件事百分之一百是沒被受太大波及的王子傑的手筆。”林苗苗還有一件事沒說,其實那則新聞出後,她一整年都處於生命威脅中。走到半路上,頭頂還會有人故意砸花盆和廣告牌,過馬路時會有車故意闖紅燈,走在路上差點被人強暴,如果不是她時刻拿著防狼電擊棒和噴霧,早就完了。她家也被人砸過三次,自此,她幾乎不會在一個地方住超過一個月,而且每天行蹤都不定,還好有他爸老友黃尚找到了她,讓她躲在安保靠譜的公司大樓裡整整半年,這才逃過一劫。林苗苗不是那種輕易被嚇破膽的膽小鬼,而且推測出一切都是王子傑做的之後,立刻和黃尚結成同盟,開始了娛記事業,專給風尚影視找麻煩。她本早與過去分手,可是王子傑一步步逼著她重拾那些過往,新仇舊仇一起算,折磨得她滿腔恨意,愈發陰鬱。她知道王子傑根基深厚,背靠大山,可她力量太弱小了,每次的攻擊恐怕對王子傑來說不過是瘙癢,她等這個將他連根拔起的機會等太久了,蟄伏多年,不就等得這一朝麼?可是太難。敵人太強,力量對比太過懸殊。所以,她一定要把握住這次機會,抱緊柯思謙的大腿。“你放心,我不會隻讓你一個人去衝鋒陷陣,與此同時,我也派了心腹去查這件事。如果有進展,一定要互通有無。”“那太好了。”林苗苗回答道。柯思謙繼續道:“你最好時刻讓無憂跟在你身邊,他這小子彆看不著調,其實很可靠。身手好,腦子也好使,而且遍地是狐朋狗友,跟你那種拿人把柄威脅乾活的‘朋友’可不一樣。”“……”“哦對了,苗苗,我冒昧地問一句,如果你不想回答可以不回答。”“你問。”“你母親的去世,是不是跟王子傑有關?”***飛機上沈無憂倒在座椅靠背上睡得不省人事,林苗苗枕著沈無憂的肩膀,望向窗外的雲彩。“你母親的去世,是不是跟王子傑有關?”她的腦海裡還回旋著柯思謙這句問話,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搪塞過去的。那些記憶最深處的,最不願意想起的事情,總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用各種駭人的形式侵入她的夢境。親人朋友的嗬護,時間的衝刷,讓本陰鬱的她愈發開朗,就在她以為生活可以就這麼繼續,過去可以永遠隻是過去時,一朝變故,全打回了原型。沈無憂離開了。朋友散了。父親也差點沒了。她又是孤獨的一個人了。“還好,你回來了。”林苗苗回過頭,伸手輕輕地掰開沈無憂虛握的拳頭,將小手放進他的手掌裡,手指嵌入他的指縫中。她悄悄地抬頭打量他,沈無憂姿勢未變,呼吸聲均勻,她往他唇角啄了一口,又舒舒服服地枕在他肩上,繼續看窗外的風景。她現在很想,很想把憋在心裡的那些痛苦回憶,一股腦全告訴沈無憂。“可是啊,我才不要先向對我不坦誠的人,袒露心聲呢。”她心道,“得想想辦法。”***“啊!我們回來啦!”站在航站樓外,沈無憂雙手舉起,對著遠方熟悉的天空喊道,他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仿佛連空氣都是熟悉的味道。“還是老家好!空氣好,氣溫好,都快年底了,還能穿短袖。”林苗苗已經將在北方穿著的厚大衣塞進了行李箱,兩個人身穿夏裝,等在馬路邊上。“我高中同學馬上就來了,你可能見過,龔正。”“聽說過,現在是G省刑警隊大隊長。”話音剛落,一輛日係小車就停在他倆麵前,車窗緩緩降下,一個一看就十分陽剛正氣的男人喊道:“無憂,上車!”他們將行李放上車後,沈無憂坐在副駕駛和龔正嘮嗑,龔正吐槽道:“你這個臭小子真會挑時間,專挑我休假的時候,我前段時間累得半死,好不容易休個假還得陪你和你女朋友。”“我不是他女朋友,我是他領導。”林苗苗坐在後座插嘴道。“領導?”龔正抬頭看了眼後視鏡裡麵容冷淡的林苗苗,林苗苗這回沒打扮,頭發隨意綰在腦後,也正因為沒有頭發擋著,所以姣好清秀的麵容顯露了出來。龔正笑道,“嗨,弟妹,你開什麼玩笑呢。我高中的時候就久聞你大名了,那個時候沈無憂天天沒事盯著皮夾裡你的照片看。那些跟無憂一塊在帝都上大學的同學都說他有個漂亮女朋友,就叫林苗苗。難道還重名不成?”“咳咳咳。”沈無憂打斷了龔正繼續爆料,林苗苗目光移到沈無憂身上,有些疑惑,他高中的時候怎麼會有她的照片。“閉嘴吧你。誒阿正,你人民警察為人民服務那麼辛苦,我也不好意思使喚你,這樣,你把我們送到酒店,車留下車鑰匙留下,你回去繼續睡大覺,我不留你。”“嘿你小子就是來打劫我的吧!我堂堂人民警察能這麼讓你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嗎?”事實證明,人民警察龔正確實被沈無憂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了,龔正一臉不情願地把車鑰匙扔給沈無憂,千叮萬囑一定要好好待他“老婆”,再背影淒涼地打車回家。他們這次出差,是來潛入劇組當群演的,離約定的進組時間還有幾天空閒時間,他們一放下行李,就開著龔正的愛駒兜了一整天的風,把G市好玩的地方都逛了一遍。這是他們一起長大的地方,有太多的回憶了。當他們回到東秀中學的時候,很多青澀的往事湧上心頭。“我還記得我們在這裡打過架,啊不,準確說是你追著我打。”沈無憂指著操場後的一片單杠處說道。“那是你欠揍。”“還有天台,我記得我有次在天台弄小型火鍋,結果被你揭發了。”“嗯,我記得,你還在天台上裝哭騙我。”“那是真哭,不算裝。”兩個人相視一笑,林苗苗踢著鋪滿操場的金黃色落葉,心情也愈發暢快起來。回到酒店,林苗苗窩在被窩裡刷新聞,頭條新聞依然還是吸毒門的後續,程崢導演專門開了記者發布會道歉,老父親形容枯槁,聲淚俱下,認錯態度極其良好,圈了一波好感度。八務所跟過年似的,每半小時就更新一條微博,更進這些新聞的事後發展,江暮帆和周洲也依然掛在熱搜上,現在輿論對同性戀的態度已經明顯寬鬆了不少。但對於他倆的事情網上依然口水仗四起,爭的都是些江暮帆是不是私生活混亂,江暮帆知不知道周洲吸毒,江暮帆有沒有吸毒這樣的事情。可吵翻了天也一點用沒有,江暮帆方沒有回應,周洲方忙於和各合作方解約的事,而爆料人似乎手裡隻有這張照片,除此之外沒有其他證據。沈無憂洗完澡,擦著頭發坐在自己的床上看電視,電視裡在放一個旅行紀錄片,他看得津津有味,林苗苗放下手機,關了燈,窩在被窩裡和沈無憂一起看起來。電視聲音不是很大,配合著舒緩的背景音樂,玻利維亞的烏尤尼鹽沼蒼茫一片,純淨得沒有一絲紅塵氣,“天空之鏡”名不虛傳。林苗苗被這美景吸引,她輕聲問:“你在那裡的時候,什麼感覺?”“空曠。”沈無憂回答道。“是不是很美?”電視裡播放的音樂舒緩舒朗迂緩,大提琴的和聲溫柔得像清風,輕輕拂過肌膚。良久後,沈無憂說:“嗯,很美,但也很可怕。”“可怕?”林苗苗疑惑地問。“嗯,因為太空曠了,好像那偌大一個天地間,隻有我自己一個人。”沈無憂搖搖頭,“那種感覺,很孤獨,很不好。”“你這些年,去過那麼多地方,不應該與大自然為伴麼,又怎麼會感到孤獨呢?”沈無憂倒在枕頭上,思索片刻,歎了口氣:“我也以為,看過太多的風景,心境會更加開闊,我以為我可以與日月為友,清風為伴,可最後我卻越來越孤獨,我這場變相的逃離,成了深刻的反省。所以我才想結束這場旅行,因為我的心已經不在外麵了。”“什麼意思?”“我根本做不到瀟灑度日,得過且過,我心中有牽掛。”林苗苗看著他,黑暗中,沈無憂的眼中似乎有星光,她輕聲問:“你在牽掛什麼?”沈無憂笑了,這一笑似乎涵蓋了積壓了多年的無奈與落寞,以及失而複得的感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