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就死了。”蒙魯聲音低沉，“他是我交上的第一個外鄉人朋友，經常會跟我買烏粉。”寧昭昭捏緊了拳頭，指甲戳進肉裡，“怎麼死的？”蒙魯閉上嘴巴。“是你？”她目光狠冽起來。“不是我！”蒙魯飛快地看了她一眼，雖然他不知道老迪和寧昭昭是什麼關係，但是看得出來她很在乎。他低聲說了一句，“他說過叫我不要告訴彆人，但既然你們很快就要死了，告訴你也無妨——我不知道他做的工作是什麼，但是他仇家很多，最後一次他說自己的地址暴露了，會選個日子離開。”“你看到他的屍體了？”“沒有。”“那你憑什麼說他死了？”她眼睛有些紅。蒙魯變得煩悶，不知怎麼表達，他看到老迪家裡一片狼藉，收拾好的行李也沒帶走，人就不見了。這不見就消失了好多年，任誰都會想到他已經一命嗚呼。寧昭昭的目光緊逼著他，“你說他是你朋友，但你卻借了他的身份和郵箱，謀私利，害他人，你敢說你是他朋友？”蒙魯被寧昭昭逼問的態度惹得煩，抓起腳邊的鐮刀站起來，“你到了下麵可以親自問問他。”他擦刀時還在自言自語，“你們太多事了，死了以後要是有怨氣就儘管來找我，無論如何，我一定要給我妹妹續命……她眼睛不好，我就給她重新找了一對眼睛，她身體不好，我就給她換一副新身體……”寧昭昭忽然冷聲說，“你挖了眼睛的那個人，已經死了，警察查出是你，正在追捕你。”“追捕？我從來不怕，而且警察找不到這裡的。”蒙魯絲毫不在意。“警察已經找到了。不然你以為我們怎麼找得到這裡？現在警察就在上麵。”蒙魯愣住，頭緩緩轉向她，又移回鐮刀上，“你在騙我。”“是不是騙你，一會就知道了，你不怕追捕，但是你妹妹呢？她應該也在這裡吧？你所說的續命，會不會被警察攪亂，反而會害她……丟了性命？”她接著拋出一串話。蒙魯站不住了，“不會的，就算警察來了，也不可能摸清這裡地形規律。”寧昭昭語氣不疾不徐，“規律是人找出來的，難道你一開始就懂得如何在這些泥洞裡來去自如嗎？隻要這座神廟還在這裡，總有一天會被翻出個底朝天。”這時，禾一趁蒙魯分神，把被反綁在身後的手像左移動了半寸，從口袋裡拿出塑料小型手電筒，擰開底蓋。這把手電的內部早已被他們挖空，裝進了泥洞內的酸性液體。他們的真正目的不是引蒙魯出來，而是讓他放下戒備心，自願把他們帶去那個重要的地方。他把其中的酸液倒出來，酸液會讓草編的繩子脫水碳化，過了一會兒，捆住他雙手的繩子遇酸變黑，掙了幾下便鬆開了。蒙魯呼吸越來越急促，胸口起伏得厲害，好幾個瞬間六神無主，後退幾步，轉身鑽入壁上的一個圓洞中。寧昭昭見狀，“他現在肯定去找他妹妹了，說不定曹思也在那裡！”禾一早就脫掉了手上的繩子，蒙魯剛鑽進圓洞管道，他就開始解腳踝上的繩子。她看得心急，恨自己的雙手還綁著沒辦法幫他，好在禾一很快就解開了，朝圓洞追去。寧昭昭得想辦法把自己也解開，禾一起身後，她就挪著雙手，想要抓起地上的小型手電筒，裡麵應該還有一小半酸液。“撲哧——”一聲衣服撕扯開的聲音。她回頭看去，禾一正從圓洞通道中退出來，他的左臂上被一把鐮刀砍進肉裡，刀尖正好勾住他前領的衣服，撕開好大一個洞。蒙魯沒走？！隨著禾一退出通道，蒙魯的上半身也露出來，他滿臉憤怒，“你們果然在騙我！如果上麵都是警察，那為什麼不和你們一起下來！”禾一的腳碰到地麵後，立即揮起右手，打向蒙魯的脖子，趁他失力，左手翻轉脫出鐮刀的砍伐。但即使如此，他的左手臂還是被掀去了一大塊肉。鮮血噴湧而出，順著他的手臂滴到地上，血液融進砂石中。接著他一把奪下蒙魯手上的刀，右手伸進管道內擒回想要後退逃跑的蒙魯，把他整個人扯了下來。蒙魯滾到地上，頭還沒抬起，就被禾一把刀架到了脖子上。“動手吧。”蒙魯雙手自然垂著，沒有反抗的意願。寧昭昭閃過一個念頭，“不要殺他！”禾一看了她一眼，手上的動作停住。“你把曹思放到哪裡去了！”她心慌，蒙魯越是無所謂，她越怕。蒙魯又露出樸實的笑容，“沒救了，今天是最後一天，央婆一定會滿足我祈求的願望……”“轟轟——”忽然間，地麵不停地震動，泥洞上的沙石灑落，禾一差點站不住，他扶住洞壁，寧昭昭眯起眼睛。隻有蒙魯激動得原地爬起來跪著，嘴裡嘟囔著聽不懂的語言，大喊著拜了一次又一次。地麵不止震動，還在漸漸傾斜，另一端越抬越高，所有人都往下滑，滑到泥洞的低端。這什麼神靈？顯靈動作這麼大，寧昭昭手腳被捆著，撞得最慘，她的臉直接和泥巴來了個親密接觸。禾一最先爬起，他幾刀割斷了寧昭昭身上的繩子。要命的是地震似乎不打算停止，現在地麵又往另一個方向傾倒。寧昭昭與禾一靠在一起，兩人翻滾成一團，最後還有一個蒙魯摔倒在他們身上。“這樣不死也得折騰死。”寧昭昭吃力推開身上的蒙魯，“你不要命了嗎，快叫你的神靈停下來啊！”蒙魯轉回頭時寧昭昭嚇了一跳，他撞得鼻青臉腫，“我……我從來沒試過……”“嘶！”禾一低低吸了一口氣，她看過去，發現蒙魯壓到了他的傷口。“——給我起開！”寧昭昭一腳揣在蒙魯背上。地麵又開始左右傾斜起來，蒙魯被甩到泥洞的另一邊。之前泥洞中間的凹坑竟在不斷向上拱，他們終於看清裡麵是什麼——泥土像活了一樣層層往外推，其中還有一種赤色液體流出，更重要的是，推出來兩個人！原來蒙魯就把人藏在這個凹坑裡。“曹思！”寧昭昭眼疾手快，抓住其中一個被泥層推出來的人。她雙眼緊閉，身上濕噠噠的，頭發一縷一縷地貼著臉，是被那種赤色液體浸泡過。“沒死。”禾一摸了摸她的頸動脈。“啊——”另一邊，蒙魯嚎啕大哭，他抱著土層中推出來的另一個女孩，迷茫又絕望地左顧右盼，時不時低頭看著懷裡的人痛哭。泥洞頂上更多沙石被抖落，整個洞內看起來就像在改變形狀。“這不是神廟。”禾一揮開一塊掉落的石塊，“更沒有神靈……”“現在怎麼辦！”寧昭昭蹲坐著，曹思躺在她膝上。“哐啷！”外麵巨響一聲，震動稍微減弱了一些。可是隨後傾斜還在繼續，隻不過換了個方向，眼看有出口的洞壁就要變成洞頂。禾一迅速抓住圓洞口邊緣，回頭喊寧昭昭，“快爬進去！”“可是曹思……”“你先進去，我再把她推上來。”她不疑其它，手腳麻利地爬上圓洞口。剛進去，禾一就把曹思推了上來，她回身拉住曹思，兩人合力把曹思帶進管道內。禾一也進到了管道內，他進去後就讓寧昭昭幫著就把曹思搬到他背上，管道內不可能拖著曹思攀爬，也不能兩人並肩前行。“你按我說的方向走。”禾一回憶之前蒙魯把他們運過來的路線。寧昭昭在他前麵點點頭。三人艱難地在管道裡爬行，周圍的晃動愈演愈烈。他們身處的管道不僅僅是震動，管道上的泥層全部動起來，遠看過去就像許多條活動的長蟲。這個大洞裡的所有長短不一的管道和大大小小的泥洞，外層的泥土碎落鬆軟，又重鑄變硬。“有水灌進來了！”管道抖得寧昭昭動不了，停在原地不讓自己往下滑。禾一在她身後，雙腳卡在管道內壁的泥層裡，避免水流把自己衝下去，他一隻手在身後扶住曹思，隻能用一隻手爬管道。這一波水流儘後，他們順著管道繼續爬。“禾一……”寧昭昭突然叫他。“我在。”“外麵是不是在移動啊……”她一手抓上洞壁，感覺就像是搭上一艘亂撞的潛水艇。“應該是。”“那我們還出得去嗎……”又一股水流衝進來，比上一次還猛，把她的聲音淹沒在裡麵。*台福在水麵撲騰著，像一顆煮在鍋裡翻滾的肉丸，他渾身疲憊，連周圍的山遠處的白雲都看不清了，頭上頂著幾根水草，嘴裡吐出一大口水，口齒不清地含糊道：“放過我吧，爺爺我玩兒不動了……”他身邊的水麵冒出一個小腦袋，蜥蜴的頭左擺右擺地看他，水下的長尾巴搖曳浮動著。“還來！”台福大吼一聲。看到蜥蜴又一頭紮進水裡，他就知道大事不妙，使了吃奶的勁也要撲向身後的水，雙臂遊動逃離。屁股被一股巨力撞擊，這一次沒有把他頂起來，卻給他裝上了馬達是嗎？台福被身後的蜥蜴推著前進了一段距離，又喝下一肚子的水，他實在忍受不了了，虎落平陽被蜥蜴欺，顏麵何存？他斜轉了身子，逃開蜥蜴的頂撞，蜥蜴刹不住車往前直遊了四五米。台福大喜，趁機趕快脫身，一時忘了滿肚子的水，他全身鼓足力量，朝充滿希望的岸邊遊去。蜥蜴靈巧地在水中探望，很快就發現了目標。“你敢咬我屁股！”台福哭嚎，這隻蜥蜴，戲弄他整整半天不算，現在還開始咬人。台福哭著被蜥蜴咬住屁股，往後拖走。他激憤地拍打水麵，誓要把這隻蜥蜴剁了，燉高湯！當他被帶離到更遠的地方時，蜥蜴鬆開牙齒，打著圈兒在他身邊遊動。這到底是什麼品種，明明雙手就可以捏住它的頭和後腳，哪來這麼大力氣？他想低頭仔細觀察一番，忽然，周圍水波動蕩，大浪疊起，他看到自己的身體被一層波浪抬起來，下一秒口鼻全灌了水。浪把他衝到另一個岸邊，台福被浪拍得頭昏眼花，他捏緊身下的蘆葦，才沒有被水再卷回去。這不是內陸高原湖嗎！哪來的浪潮？台福抹掉臉上的泥沙，回頭望去，張大了嘴巴。剛才他想逃上的岸邊，正在發生山體滑坡，沙土巨石像失去了支撐一般往水麵滑落，幾顆大樹連根翻滾落下。後來不僅山體崩落，岸邊的地麵也開始斷裂，大量泥沼灌進裂縫中。但這些不是重點，重點是導致山崩地裂的原因——一條巨大的尾巴從山體的泥層中抬起。台福看清了那個位置，正好在寧昭昭與禾一下去的泥沼之上。他毛骨悚然，埋在山體裡的尾巴都這麼長，水底下的那部分豈不更大！也就是說，他們一直站在一條大型生物的上方而不自知。尾巴從山體中抬起後，縮進水裡那片沼澤地中，淤泥頓時被衝散進四周的水域中。隻一瞬！台福看到水中有一個巨碩的腦袋露出，很快便沉了下去。沼澤的黑色泥漿從它頭上流下，藏在泥漿中的眼睛泛著毫無感情的冷光，這是一隻龐大無比的蜥蜴。若不是那雙眼睛，他都要以為那隻是一大團移動的泥團。它在水中的一個小動作，都能引起層層水波浪。待水麵漸漸平靜後，“噗啦——”，那隻一直捉弄他的小蜥蜴從他身邊的水麵浮出，爬上岸。“那個大家夥，是你親戚嗎……”台福脫力靠在岸邊，看了眼這隻小蜥蜴，忽然覺得它也沒有那麼麵目可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