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一與寧昭昭兩人潛入泥沼後,在水深約兩米處踩到硬實的地麵。他們前後試了幾步,發現這是一個傾斜的台麵。水下泥沙渾濁,他不能完全睜眼,隻能憑觸覺去感知底下的地形。漫步往下走了幾米,有一個異常的凸起,禾一半蹲下來用手去摸,是個側鑲在這塊傾斜台麵上的圓洞。寧昭昭聽從他的話,一直沒睜眼,感覺到他蹲下來後,也鬆開掛在他脖子上的一隻手,跟著蹲下來。他們摸到的圓洞半徑有三四十厘米,剛好容一個成年人鑽入。他想了想,把寧昭昭的雙手環在自己腰上,遊離原地,抓住圓洞的洞口,朝裡遊去。進洞後,沒有多餘空間施展手臂來遊泳,隻能靠雙手左右撐著洞壁前進。禾一發覺這條路是向上的,所以越往裡,水越清澈。寧昭昭得到他的提醒早已睜眼,兩人在這條細長的管道內潛遊了很長一段路,終於到頭。“呼哧……”他們在一塊小水潭中冒頭,大口呼吸。誰能想到泥沼底下還有這麼一條羊腸般的細道,通向地底。禾一爬上去,寧昭昭隨後也撐起出了水麵,她拍著胸口,“呼,憋氣我真的不擅長,好在這段路不長……”“拿電筒出來。”禾一提醒。她聽到後,在自己腰側摸索,解開係在上麵的防水手電,“試試還能不能用。”推開開關,一束小光亮起,這個手電筒隻有鑰匙扣大小,能發出的亮度有限,但也足夠兩人看清周圍的環境——這裡僅有一個廁所那麼大,四五平方米的樣子,頂部不像大多數的山洞布滿凹凸不平的石棱柱,反而呈流線型,弧度飽滿。除了地上水潭這一個入口,洞壁上還有一條不知通向何處的圓形通道,寬窄與他們進來時的水道一樣,一次隻能通一人,必須趴著進去。“你看這裡。”她發現洞壁上掛著東西,“這上麵有兩個牛角。”禾一看過去,一對牛角飾品分彆掛在洞口兩側,他走近拿起,“上麵刻了東西。”寧昭昭也拿起另一個,兩個牛角靠近,用手電的光照亮。“好像是一個故事,上麵這個人……快死了,他祭拜了這隻獸,活過來了。”禾一翻轉牛角,正麵背麵都仔細看了一遍。“不對吧?是他掉進水裡,差點被這隻動物殺死了。”寧昭昭覺得正好相反。兩人默默又看了牛角幾遍,放了回去。“你覺得刻的那隻動物是什麼?”她琢磨,“像蛇,但又長了腳,是龍嗎?”“不好說。”他思索後答。寧昭昭彎下腰,上身探進這個窄小的圓洞中,“如果蒙魯是從這條水道進來,那他應該是進了這裡。”“兩個牛角也有些年頭了,這個地方很有可能一直有人來。”禾一又四周查看一圈,這個拱洞有些濕潤,地上的土礫粘作一塊塊。他看了一眼那個洞口,“繩子不夠長了,解下來拴在這裡吧。”禾一忽而又抬頭問她,“刀帶了嗎?”“帶了。”寧昭昭去解肩上的繩子,提議道,“乾脆把外套也脫了,浸濕了很重的。”做完這一切,兩人準備進洞。禾一打頭陣,他彎下來找進去的角度。“等等!你肩上怎麼有血?”寧昭昭以為是自己眼花,又拿手電照了一遍,他的衣服上確實有滲出血跡。禾一動作一滯,他抬肩側頭看了看,“是上次……”“上次在草海翻船時受的傷?!”她想起來了,就是這個位置,“怎麼還沒好,你身上有星石之力,傷口不是會快速愈合嗎?”“我也很想知道這是為什麼。”他直起身子,“本以為這次隻是為了救曹思而來,這片海子貌似沒那麼簡單。”寧昭昭越想越不對,她使勁搖頭,“就算是普通人的皮膚,三天後傷口也該愈合結痂了,你的還在滲血,說明血一直沒止住。”禾一的心緊了緊,這種日子過的太久,他差點忘了正常人的傷口是會結痂的,“出去後再說吧,當務之急是進去查蒙魯。”他矮身鑽進圓洞。她深深擔憂,之前他被割喉都可以在短時間內恢複,那天草海裡的究竟是什麼東西?*進了圓洞後的路程變得漫長,兩人在裡麵艱難地匍匐前進。“什麼人會挖這樣的洞?……”寧昭昭手肘被沙石蹭得有些疼,這個洞本就狹窄,還有越來越窄的趨勢。禾一停下來等她喘口氣,“也可能不是人挖的。”“天然的?我看不太像,這個洞很圓。”她放下手索性躺一會兒,進了這個洞後手肘就要一直撐著上身的重量。盯著頭頂黑漆漆的洞頂,她雙手交疊放在腹上,“昨晚蒙魯下來之前,不僅跪拜,還做了很多奇怪動作,我一直在想,那是不是在向神靈致敬。”禾一回頭見她躺下,也靠向一旁休息,“致敬神靈?為什麼這麼想?”寧昭昭想說是因為那兩個牛角,但又說不上來這與她的聯想有什麼聯係,於是拋開這個話題,催促他繼續趕路。又前進了一段路,感覺似乎沒有儘頭,寧昭昭想轉頭回去看進來的洞口,卻驟然驚懼得睜大雙眼,說不出一句話。待她緩緩回神,茫然失措伸手拉住禾一的腳,聲音顫抖,“你快看啊!這怎麼回事!”禾一聽她聲音不對勁,立馬回頭,順著手電的光看到——他們身後的洞不見了!取而代之的隻有一堵泥壁。寧昭昭蹬了幾腳,顫巍巍對他說,“實,實心的。”“你往旁邊讓一讓,我去看看。”禾一在裡麵轉不了彎,隻能倒退。他退到寧昭昭的位置,用力踩封住了來路的泥壁,正如她所說,實心的,硬如磐石,紋絲不動。“我們……是不是回不去了?”她想過一萬種突發情況,也沒想過會是這樣。禾一沒立即回答她,他又上下踩了踩那堵泥壁,有些慌,“這堵牆好像在往我們這邊移動……”寧昭昭嚇得又愣了愣,慢慢伸腿去碰泥壁,觸到時,她的腿是彎曲的!背後涼了又涼,寒毛直立,“剛才我的腿伸直了才能碰到……”快走!禾一推她。最後一次兩人都看清楚了,泥壁上不斷掉落泥屑,四周的洞壁在向中間擠,把這堵泥壁堆得越來越厚。寧昭昭把電筒咬在嘴裡,用儘全力向前爬。身後的牆收縮速度似乎在加快,禾一隻得半曲著身子爬。每次回頭一看都急得心顫,染上泥土的黃褐色汗水流淌下來,兩人都已大汗淋漓。轉了彎再往前,還是無儘的黑洞,這堵泥壁像是手握鐮刀的死神,鍥而不舍地追趕他們。她感覺手肘已經不是自己的了,比灌了鉛還重,“不行了,我真的,呼哧……我沒力氣了。”禾一看一眼還在壓緊的泥壁,喘了口氣,他再想動時,才發現一隻腳陷進流動的泥壁裡,箍住了,泥土還在不斷漫上來,很快便固住他的腳踝。他平穩一下心神,轉頭看向前方,對她的背影說:“你知不知道,被深埋而死,最恐怖的是窒息的過程,隨著氧氣越來越少,你會覺得很悶,大腦會逐漸失去理智,為了減緩解悶,你會抓爛自己的臉,但是撕扯皮膚也不能緩解,你甚至會給自己開膛……走,繼續走!難道你甘心死在這裡嗎?”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寧昭昭覺得呼吸變得困難,她重新抬起胳膊,麻木的繼續前行,邊爬邊給自己打氣。“我不想死在這裡……”“就算死……也不能是這種死法……”爬著爬著,低下頭止不住噎嗚幾聲,好疼,手要斷了……但隨即她咬緊後槽牙,拖著磨出血泡的手吃力移動。她什麼都不敢想,生怕一想就想到路的儘頭也是一堵實心的泥壁,噩夢永無止境。不停晃動的手電筒光束照出前方的出口。“有出口!”她驚喜地叫道,渾身湧進一股力量。爬出洞口時她幾乎激動得想哭,身體從圓洞中滾下來,落到地麵上,她從沒覺得地麵能給她這麼大的安全感。緩了幾口氣,她坐起來,趴到洞邊去看禾一。“你在哪?”她的聲音在空洞中回響,光線照進去時裡麵連個人影都不見。她皺起眉,“禾一?”不安在心裡擴散,她再次把手電筒咬在嘴裡,爬進圓洞內往回走。她的手腳不停顫抖,這一路回去沒有禾一的身影,往回爬了幾米,她看到那堵收縮的泥壁了,它還在收縮推進。“喂!人呢?!”她錘打壁麵,“你不是一直在我身後嗎!出來啊!”她呆坐了一會兒,直到收縮的泥壁碰到她手臂時才回過神來。不可能,她自言自語道,一邊後退一邊拆下小腿上的木板,這本來是過泥沼時綁上去的。用短刀把木板削成簡陋的瓢狀,狠狠鏟進移動的泥壁裡,挖開一個洞,但是瞬間又被擠上來的泥土填滿。這場沒有規則的拉力賽,最終以泥壁填滿整個圓洞而告終。後退跌坐在出口的寧昭昭沒有停下來,用木板又敲又打地刨已經消失不見的圓洞。看著挖出的部分不斷被補上,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提醒自己,這裡的古怪不會無跡可尋。於是放下手中的木板,拿起手電筒站起來轉頭看身後的空間,想要尋找重新進圓洞的方法。這個洞比之前的都大,在剛才那個封閉消失的圓洞上方,自洞壁內而外結著一種樹狀灰黑色晶體,底座扣在洞壁上,晶體的主要枝乾由粗到細,其中分支出無數珊瑚般的末端。這株樹狀晶體幾乎覆蓋了整個洞穴,她往裡走時還需要避開延展出來的晶體分枝。這是什麼植物?寧昭昭近距離觀察,離她最近的一葉晶體在光照下接近透明,她摸了摸,硬的,又低頭聞了聞,無味。忽然,整株晶體微不可查地抖了抖,她退後,看到這株晶體從樹冠開始,一寸寸斷裂。“劈裡啪啦”的斷裂像傳染病,蔓延到枝乾,震動加劇。砸到地上的晶體碎片濺到她的皮膚,血粒冒出來一陣刺痛,寧昭昭急忙把衣服往頭上扯,包住眼睛鼻子,閉眼靠著洞壁蹲下。她感覺到許多尖銳的晶體碎片落進了自己的衣服裡,鞋裡,硌得生疼。晶體的枝乾有兩個人環抱那麼粗,大量的晶體掉落,堆滿了整個洞底。三分鐘後,晶體碎裂完成,寧昭昭拉下衣服,緩緩抬頭。腳邊全是晶體的殘體,她站起來,倉皇失措地抖落衣服裡的碎片,望著這一地薄碎片,試著抬腳踩上去,腳剛陷下去,棱角分明的碎片就毫不留情的紮過來。這樣不行,她把另一隻腿上的木板也拆下來,兩片木板綁好墊在腳底。在她兩隻腳都踩上去時,低頭發現自己原來站的位置沒有被晶體碎片占據,她突然想到什麼,蹲下來扒開那個位置的泥土。隻淺淺挖了一層,就看到薄土下也布滿了這種灰黑色的晶體。她內心一震,四處看去,這樣的晶體碎裂不是第一次了?在她還未為自己有所發現而感到喜悅時,“哢啦——哢啦——”的聲音從頭頂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