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煜城看著他,微微垂下眼睛,很快又抬起頭看著陸景程,“其實,這些彈藥和藥品並不是我自己所用。”陸景程冷嗤一聲,“這個我自然知道。你不必再兜圈子,我認得的商煜城並不是傻瓜——何況今天看起來,你比我認得的那個人還要精明些。”他盯著她,“這些東西可是軍需品,它意味著什麼,你和我一樣清楚。”此時的陸景程似乎終於穿透了迷霧而變得清醒起來,他看著商煜城,“這些貨品能夠隱藏在這裡,沒有葉氏船運的配合絕不能做到。”說到這裡,陸景程的神情逐漸冷酷起來,“你和葉慎——”他冷笑一聲,“我早就該想到,是他一直在保護著你,替你隱瞞身份,幫你完成你所做的一切。”他頓了頓又微微搖搖頭,“也許不僅如此,也許葉慎跟你根本就是一夥的人。”他盯著商煜城的眼睛,“以葉氏如今的實力和地位,葉慎根本不屑於做走私這樣的生意,如果不是為了錢,又是為了什麼?”商煜城知道自己需要一個萬無一失的解釋,可是一時之間,她甚至連一句反駁他的話也想不出。陸景程看著她,帶著不敢置信的表情一字一句地道,“你是共產黨。”商煜城知道,當陸景程看到這些貨物的那一瞬間,很容易就可以得出這個結論。她此時隻覺得慶幸,因為自己突然的出現,陸景程將大部分懷疑都放在了自己的身上,而不是葉慎。陸景程見商煜城一言不發,心中更是篤定,他冷笑一聲,“既然你做了這一切,想必是不怕死的——你何不就這樣跳到海裡去一了百了,免得連累我們陸家陪你一起死!”他上前一把拉住商煜城,拖著她就往艙外走去!陸景程此時盛怒不已,如果商煜城也動起手來,恐怕會激起他更加不理智的反應。商煜城猶豫了一下,由著他拖著自己到甲板上。“你跳啊!”陸景程猛地一推,商煜城重重地撞在欄杆上,險些就一頭栽了下去。她連忙抓住欄杆穩住身子,驚魂未定地喘息著。陸景程卻還不肯放過她,上前來按著她作勢就要將她往下推——一種強大的壓力讓商煜城幾乎承受不住,她一邊使勁抓住欄杆,一邊突然一個蹲身。陸景程全部的力氣都集中在雙臂,商煜城突然的舉動讓他一個趔趄,趴在了欄杆上。終於脫離陸景程的商煜城一邊往後退去,一邊怒目道,“陸景程——你是不是瘋了?”看到麵前與過去判若兩人的愛人,陸景程愣了愣,突然冷笑起來,“你們這麼久以來用儘了心思欺騙我,利用我。為什麼?”他終於露出痛苦的神色,“為什麼要這樣對我?”他看著喘息未定的商煜城,微微閉了閉眼笑了一聲,“海關——你們一直在利用彙金和海關的關係,我真是太傻了。”陸景程終於想通了整件事的緣由,心中隻覺得又痛又怒,他望著商煜城,眼底是切齒的痛恨。這份恨意最主要的原因是自己,商煜城心裡很明白。正是因為陸景程察覺了自己對他進行感情欺騙和背叛的事實,他才會如此震怒。至於那些貨物——也許並不重要。如果其中的利潤能夠滿足陸家的胃口,誰說陸家一定不會和共產黨做交易呢?想到這裡,商煜城突然有了主意。她冷笑一聲,“你想錯了。這件事和葉慎毫無關係,是我買通了葉氏的人私下進行的,他毫不知情。”聽見她的話,陸景程冷笑一聲,“你以為這樣說,就可以抹去他的所作所為嗎?”商煜城笑了起來,不似平時那種平靜柔和——而是帶著一絲嘲弄,“他的所作所為?陸景程,如今還沒有到大難臨頭的地步,你就要拖著你的兄弟下水了嗎?”商煜城此話一出,陸景程忍不住攥緊拳頭,定定地看著商煜城。商煜城依舊笑著,“不錯。我就是在利用你們。難道你們就是乾淨的嗎?”她看著陸景程,“陸家,與官勾結大肆逃稅;葉氏呢,聯合外國公司哄抬運價,難道你們敢說自己賺來的每一分錢都問心無愧嗎?”她冷笑一聲,看著臉上表情越發陰沉的陸景程,“我不過是利用你們賺一點小錢罷了。至於買家是誰——我根本不在乎。”她頓了頓,壓低聲音道,“你不要忘了,這批貨如今還頂著陸家的名字。你可以懷疑任何人,可是你們陸家——是怎麼也摘不乾淨的了。”她看著陸景程,笑得越發輕鬆,“這是你欠我的。如果不是因為你識破了我和趙文瑄的合作,我也不必親自鋌而走險了。”趙文瑄這個名字,果然很好地起到了煙霧彈的效果。陸景程再次流露出懷疑和猶豫的神情。商煜城靜靜看著他,觀察著他的反應。儘管陸景程仍然懷疑著葉慎,可是商煜城所說的卻也挑不出什麼漏洞。而最重要的是,正如商煜城所說的——陸家也並不能證明自己的無辜。他恨恨地看著商煜城,心裡卻反複轉著念頭。既然陸家不能證明自己的無辜,那隻能讓不無辜的人來替他們擋住潛在的風波了。陸景程看了一眼商煜城,終於冷冷地開口道,“商煜城,你心裡明白自己如今不過是在做無謂的掙紮罷了。如果我要告發你,陸家未必會有事,可是你和葉慎一定會付出沉重的代價。”他微微直起身走近一步,冷笑道,“如果要證明你和葉慎並無關係,其實也很簡單——就如同你方才所說,我們也該辦一場婚禮了。”商煜城震驚地看著他,“你說什麼?”陸景程看著她,有些殘忍地一笑,“你想將一切都推得一乾二淨——光靠說是不行的。何況,既然你說你隻是想要錢而已,那做陸家的少奶奶豈不是更好?這也是你原本的打算,不是嗎?”商煜城心裡一沉,下意識地看著他搖搖頭,不知該說些什麼。“怎麼?”陸景程慢慢走到她麵前,一瞬不瞬地盯著商煜城的眼睛,“你不願嫁?”陸景程咄咄逼人的目光讓商煜城有些慌亂,她竭力保持著鎮定,露出一個自然些的笑容,“當然不是。你說了這麼多好處,我又有什麼理由不嫁?”陸景程冷笑一聲,一張臉欺近她,“好。未來的陸家二少奶奶,請跟我走吧。”說完,他一把扯過商煜城的手臂,粗暴地拉著她下了船,將她塞進車裡離開了碼頭。在濟慈醫院苦等而無果,香林隻好先回了家,看見商煜城居然已經回來,不禁有些意外道,“小姐你回來了?”商煜城點點頭,麵色有些僵硬地舉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香林這才注意到屋裡還有另一個丫頭打扮的女孩子,她好奇地打量了一眼,認出她是陸家的丫頭春慧。她來做什麼?香林暗自奇怪了一瞬,轉身又對商煜城道,“小姐可用了飯?我替小姐煮點粥喝吧。”商煜城搖搖頭,“不用了。”說完又抬頭看著香林道,“從今日起你就不必伺候我了。”她拿起桌上一個厚厚的信封遞給她,“這裡有些錢,你拿著這筆錢回老家去吧。”香林沒想到商煜城居然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不禁愣了愣,“小姐,你這是做什麼?香林做錯了什麼嗎?”商煜城皺了皺眉,起身將信封塞到她手裡,“今日就出去吧。給你這些錢也不算虧了你。”香林還要再說,一旁的春慧上前來拉住她,“小姐要休息了,你還是快點拿著錢走吧。”說完就推推搡搡地讓她回屋收拾東西。香林著急地喊著商煜城,卻見商煜城趁著春慧背對著她的機會,快速地搖了搖頭。香林一下子明白了什麼,她攥緊了手裡的信封,咬著牙瞪了春慧一眼,轉身跑了出去。她知道一定發生了什麼事讓商煜城不得不讓她離開,而春慧霸道而目中無人的模樣分明是並沒有將商煜城當成主人家,反而像是對待一個囚犯一樣。想到這裡,香林不禁露出幾分恐慌之色,她連一秒也不敢停留,匆匆離開商家,往碼頭趕去。時間已近午夜,常留在十七號倉庫過夜的阿文如往常一樣關上燈,卻並沒有睡下。幾分鐘之後,四五個人影悄無聲息地出了門,趁著夜色往碼頭方向奔去。碼頭依然封鎖著,可是天黑之後搜查工作便暫停了下來,因為天星號已經查驗完畢,所以隻是派人在附近的岸上就近巡邏,並沒有派人看守。為免夜長夢多,阿文和胡經理商量之後,決定今晚就動手將貨箱運走。此時阿文已經帶著春生和其他幾個人摸上了天星號,而胡經理也帶人悄悄從水裡接近天星號,做好了接應的準備。陰雲密布的夜空中看不見一顆星星,而水麵則烏沉沉的一片,好像一個巨大的陷阱一樣,等著吞噬每一個出現其中的人。封閉的貨艙裡伸手不見五指,阿文謹慎地打開隨身帶來的手電筒,迅速地在貨艙裡掃了一遍。見一切安全,阿文才朝著春生打個手勢,幾個人便馬上從四麵圍住那個碩大的箱子,聲音極低地喊著“一,二——”還未喊到三聲,突然他們進來時關上的艙門突然打開,一個黑影極快地閃了進來!守在門口警戒的春生眼疾手快,舉起手裡的槍便冷冷地道,“不許動!”“是我!”黑影壓低聲音說了一句。來人正是聞訊而匆匆趕來的葉慎,他馬不停蹄回到上海,卻得知阿文和胡經理已經帶著人去偷偷取貨箱,這才趕來了貨艙。“少爺——”看見葉慎的身影,阿文驚訝地走過來,“您怎麼來了?”葉慎沒有回答他,皺眉沉著地道,“快走!陸景程帶著人就在附近守著,正等著要將我們人贓並獲,大家趕緊撤離!”阿文大驚失色,連忙點點頭,“是!少爺。”大家一刻也不敢耽誤,跟著葉慎便匆匆離開了天星號,撤離到安全區域後又及時發出信號,通知胡經理他們緊急撤離。等到胡經理他們匆匆趕回十七號倉庫,葉慎終於鬆了一口氣,“行動時間延後,大家先回去待命。”春生他們知道這件事非同小可,什麼也沒有問便領命而去。隻留下了阿文和胡經理。葉慎正要詳細問一問情況,春生卻去而複返,身後跟著驚慌失措的香林。葉慎看見她,臉色微微一變,兩步迎了過去,“你怎麼來了?”“少爺!商小姐出事了!”香林急切地說了一句,將方才在家中發生的一切對葉慎說了一遍。香林一說完,胡經理一跺腳,“一定是陸景程懷疑那批貨和商小姐有關——才將她監視起來了。”“煜城?”葉慎皺著眉頭,“這是怎麼回事?怎麼會將她又攪了進來?”葉慎看著他們,“你們把事情的經過都詳細地告訴我。”阿文和胡經理各自應了一聲,然後將碼頭封鎖的前後的所有情況一一地彙報給了葉慎。等到胡經理說完,葉慎瞬間就明白了商煜城的處境——陸景程一定打開了貨箱,當麵戳穿了商煜城在眾人麵前扯下的謊言,由此便懷疑商煜城與那些貨有關,甚至再次懷疑起了自己和她的關係,以及他們兩人的身份。他沒有在盛怒之下告發商煜城或者葉氏,一來是擔心陸家會受到牽連,二來,也許是商煜城說了些什麼穩住了他。此時的葉慎無暇去想商煜城為什麼會知道那批貨物的事情,想到商煜城如今被控製在陸景程的手中,他的心便忍不住慌亂起來。看著葉慎皺眉沉思,大家也都靜默下來。阿文打量著香林,卻見她口袋鼓鼓囊囊,露出信封的一角。對了!阿文眼前突然一亮,“你說商小姐給了你一筆錢,她知道你一定會來找少爺——會不會借著這個機會給少爺傳遞消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