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體最初被發現的地方在城外的亂葬崗,按理說亂葬崗裡的屍體很多,即便是新出現的屍首也不可能引起旁人的注意,可是現實卻恰恰相反,那具忽然出現在亂葬崗上的屍體不僅引起了一位過路的趕路人的注意,更是將人嚇得昏厥了過去。隱世衙的人在接到上報的案件之後便來到了發現屍體的現場,亂葬崗周圍的味道不是很好聞,大多數屍首都是沒有棺木的,他們的身體暴露在空氣中,腐肉和蛆蟲放眼皆是,隱衛的腳下若不小心些便會踩踏到。牧元璟用帕子捂住口鼻,蹙眉看著不遠處造型詭異的屍體,隻見惡臭熏天的亂葬崗裡突兀地支起了兩根結實的柱子,兩根柱子間的距離為六尺,頂端橫亙著另一根漆黑色的木頭,木頭的正中間懸掛著一條繩子,繩子的另一端被打成了套,而被過路人發現的屍首則被吊在上麵。被吊著的死者是名男子,屍體的麵部紫漲,唇部長開,舌頭向外伸著。方慕北讓隱衛把屍首從繩子上放下,查驗之後對牧元璟肯定道:“王爺,死者身上沒有外傷,內裡沒有中毒跡象,從傷處判斷確實是被吊死的。”牧元璟看了一眼死者被吊著的地方,“這兩根柱子是一直都在此處的?”旁邊的隱衛稟道:“回王爺,兩根柱子和屍體都是忽然出現在亂葬崗中的。”“將發現死者的人帶過來。”隱衛領命離開,不多時就半提著一個中年男人走了過來,男人剛走到牧元璟麵前,便腿一軟跪了下去,跪倒在地之後餘光瞄見了被抬下來的死者,這下跪倒變成了癱軟。牧元璟趁著來人沒有再次昏厥過去之前出聲問道:“報案人是你?”坐在地上的男人點了點頭,將發現屍體的經過哆哆嗦嗦地說了出來。“回王爺,小人家住在京城外的清水鎮上,今早從家裡離開打算到鎮上置辦些東西,寅時中的時候經過了這片亂葬崗,結果就發現裡麵吊了個人。”“發現屍體的時候隻有你一人?”男人點了點頭,“隔壁的鄰居與小人同路,將小人送到城外之後便駕車離開了,原想著離城門也不遠了,應該不會出現什麼意外的。”男人的詳細身份很好調查,牧元璟不怕他說謊,而且從男人麵上的神色來看,他所說的應該都是真的。牧元璟想了想,問道:“你是因何而暈倒的?”男人聞言肩膀哆嗦了一下,麵色白了幾分,顫著聲音說道:“小人看到有人吊在這裡就壯著膽子走了過來,可是沒等小人走進就看到那人原本閉著的眼睛睜開了,接著他竟然衝小人笑了一下,小人心中驚懼,不知怎的就暈倒了。”其實男人的心中始終存著後悔,後悔自己的好奇心旺盛,竟然碰到了如此晦氣的事情,他恍惚間有種錯覺,那便是躺在不遠處的那具屍體隨時會坐起來。牧元璟又問了幾個問題之後讓隱衛將男人送走,臨離開時隱衛詢問了男人在清水鎮的住址,然後才將人放進京城。魏旭正站在吊死男人的橫梁下方,他皺眉盯著橫梁,忽然在橫梁底部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痕跡,他叫來周圍的隱衛將橫梁拆下來放到地上,橫梁帶有記號的那端被翻轉過來,他上前看了片刻之後仍舊沒有什麼頭緒,正欲伸手觸摸便被剛剛趕來的裴臨製止住了動作。裴臨不久前服用了淨空道長煉製的藥,雙眼已然痊愈,他看了魏旭一眼,凝聲道:“還沒弄清楚這東西到底是什麼你就敢隨意碰?”魏旭聞言老實地收回手,裴臨在橫梁旁蹲下,仔細敲了半晌,眉間的褶皺越來越緊。“怎麼了?”魏旭看著他凝重的神色,疑惑道:“可是有什麼問題?”裴臨的心中隱隱有了一個猜測,隻是當下還不能確認,所以他沒有回答魏旭,而是將橫梁上的符號認真記下後站起身體看著不遠處豎起的兩根木柱陷入思考,魏旭識趣地沒有繼續追問下去。另一邊的方慕北也已經驗屍完畢,屍體上沒有再發現什麼新的線索,他讓隱衛將屍體帶回隱世衙,隨後走回到牧元璟身邊。裴臨回過神來,對牧元璟道:“王爺可否讓人將這兩根木柱和橫梁一同運王府。”牧元璟並未詢問原因,將事情吩咐給隱衛之後便離開了亂葬崗。東西被隱衛運回臨川王府的時候,蘇清墨正在書房內來回踱步,她的小腹已經有了不甚明顯的凸起,此時她心中微微運著氣,待看到牧元璟和裴臨進入書房之後裝作視而不見。牧元璟自然知道她是因何如此,他走上前將人牽回桌案後坐下,“你還懷著身孕,那裡實在不是處好地方。”“我若同你一起去,說不定還能幫上些忙。”蘇清墨也清楚牧元璟的好意,他擔心她的身體出現閃失,可她執意想要跟去是有原因的,近日她的心裡始終焦躁不安,總覺得有事情要發生,自從聽到永安來稟隱世衙接到新案子的以後她便有一股強烈的直覺,直覺事情同她的心慌有關,可是牧元璟卻好說歹說都不同意帶著她。早就坐在椅子上喝起了茶水的裴臨此時忽然出聲道:“現下隻怕王爺不想讓你參與進來也不行了。”牧元璟看向他,“此話何意?”裴臨從椅子上站起,“現場的木柱和橫梁已經被抬到了外麵,清墨可要隨我去看看?”蘇清墨點了下頭跟著裴臨往書房外走去,木柱和橫梁被放在了王府的一處空地上,遠遠看過去蘇清墨便感覺橫梁的材質有些不妥,她走到跟前卻沒有貿貿然的伸手。“這是...”裴臨看了她一眼,回道:“你也看出來了?”幫著隱衛運送東西的魏旭始終沒有離開,聞言急道:“裴臨,這些木頭究竟有什麼問題?”“它們可不是普通的木頭。”蘇清墨接著裴臨的話解釋道:“這三根木頭有一個名字叫做陰陽木,《鬼國秘咒》裡曾有記載,陰陽木生於鬼國,百年成陽木,千年成陰木,陽木生人氣,陰木煉鬼氣,若以陰陽木製棺,可保屍體萬年不腐。”她指了指靜靜躺在地上的橫梁,“這便是陰木。”魏旭看了另外兩根木頭,問道:“那它們就是陽木?”裴臨點了下頭,承認道:“沒錯。”話說完後他走到橫梁邊,示意蘇清墨往橫梁上有記號的地方看過去,“清墨可認得出這個符號?”蘇清墨隻看了一眼便答道:“木。”魏旭看著刻在橫梁上的三道橫線,三道橫線的長度一樣,隻不過有兩道中間是斷開的。“這是五行中代表‘木’的符號。”牧元璟眉心輕蹙,沉聲問裴臨道:“你心中已經有了猜測,是嗎?”裴臨點頭,肅聲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還會有另外四具屍體出現,他們出現的地方分彆會帶有類似的符號。”他邊說邊隨手拾起一根木條,在地上畫出四個同橫梁上的形狀相差不大的符號。在裴臨的最後一筆落下時,蘇清墨忽地驚道:“這是輪回陣?”接著她跟牧元璟和魏旭解釋道:“輪回陣是一種障眼陣法,它會讓已死之人的魂魄逃脫地府的輪回而直接進入生前的身體,也可以稱之為還陽。”蘇清墨的話不知為何竟引得牧元璟往不空方丈的身上想去,他沉聲對魏旭道:“派人去看看不空方丈的屍體是不是仍被埋在密室內。”魏旭的神色一驚,“王爺的意思是說...”牧元璟沒出聲,隻是眸中卻帶上了些寒意。魏旭也不敢再耽擱,躬身告退之後飛身離開往城外掠去,他打算親自去看一眼。魏旭離開後,裴臨又盯著陰陽木看了半晌,隨後出聲道:“王爺最好派隱衛四處查看一番。”不等牧元璟詢問,他便接著道:“輪回陣必須湊齊陰陽五行,陰陽便是指陰陽木,而五行則是金木水火土,死者被吊在陰木之上便合上了‘木’行,而凶手的目的若是同不空方丈有關,那麼帶有其他四行的死者即便不在京中,想必也不會離京多遠。”牧元璟點了下頭,隨即吩咐隱世衙的隱衛儘數出動,將京城和附近村鎮摸查了一遍,整整一夜過後,被派遣出去的隱衛開始帶著消息趕回王府,而同時回來的還有魏旭。蘇清墨和牧元璟用過早膳之後便得到了魏旭回府的消息,兩人匆匆離開墨香居往書房趕去,甫一進入書房,蘇清墨便發現魏旭的臉色不太好,她心中‘咯噔’一下。果然下一刻魏旭便沉聲道:“王爺,王妃,不空方丈的屍體不見了。”事情仿佛在牧元璟的意料之中,他的麵上未現波瀾,隻不過眼中的情緒卻暗沉下去。“守在密室外的人呢?”不空方丈死後牧元璟曾留下了兩個暗衛守在密室外麵。魏旭搖了搖頭,“屬下到的時候發現人已經死在了密室外,身上並無明顯傷痕,像是突然猝死的。”牧元璟默了一瞬,低聲道:“將人好好安葬,家眷也妥善安置好。”魏旭頷首應是後,接著道:“屬下還在密室中發現了一具新鮮的屍體。”牧元璟看向魏旭,聽他接著道:“密室內埋著不空方丈屍體的地方已經被挖開,屬下正要離開的時候就看到暗河中飄著一個東西,屬下記得之前隱衛們已經將密室內的東西儘數銷毀了,屬下心中生疑便將河中的東西打撈出來,這才發現是一具屍體。”牧元璟想起之前裴臨說的話,沉聲問道:“屍體可有異樣或是特征?”魏旭想了想,說道:“雖然沒有方慕北的檢驗,但是屬下覺得人是被溺死的,死者手中握著一個木條,上麵刻著同之前橫梁上相似的符號。”蘇清墨將五行中代表‘水’的符號在紙上畫出,然後拿給魏旭看,“你看到的符號可是這個?”魏旭沒有半分遲疑地點了點頭。蘇清墨心中一沉,看來凶手的目的真的是想要複活不空方丈,凶手的速度很快,而暗河內的死者已然合上了‘水’行。這時永安敲響了書房的門,接著林寧從外麵走進來,他躬身行禮後將夜裡隱衛們調查出來的結果悉數稟報出來,裴臨說的並沒有錯,隱衛們在京城外又發現了三具屍體。牧元璟沉聲問出屍體所在之處。林寧肅著臉說出了三個字,“清水鎮。”馬車一早便已備好,這回牧元璟沒有再拒絕蘇清墨同行的要求,將人送進特意鋪了厚墊的馬車之後,一行人往清水鎮趕去,魏旭駕著馬車,用了一天的時間方才到達清水鎮。蘇清墨被扶著走下馬車,她看著眼前有些熟悉的客棧,“這裡是...”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眼前的應該是他們最開始到清水鎮時入住的客棧。牧元璟牽著人往裡走去,“天色已經不早了,先歇下,明日再去現場。”裴臨讚同道:“不必急在一時,你的身體要緊。”蘇清墨默了一霎,沒有提出反對,她摸了摸微微鼓起的肚子,心下喟歎,真是幸福的負擔啊。這一夜蘇清墨睡得很沉,整日奔波的疲勞在晨起後儘數消失,她隨著牧元璟下樓用過了早膳,接著一行人離開客棧往現場走去。三具屍體皆沉屍在清水鎮的衙門內,知縣康四海不知從何處得到的消息,早早便候在了衙門口,見到牧元璟護著蘇清墨走過來後,他忙上前笑嗬嗬道:“下官康四海,拜見王爺,拜見王妃。”同樣的人說出同樣的話,蘇清墨瞬間有一種恍然感。牧元璟冷淡應對康四海,康四海也知趣,忙在前麵引著一行人往衙門內停屍的地方走去,走到門口的時候康四海便不動了。“王爺辦案,下官不敢留在此處打擾。”魏旭看著他腿下半分不肯挪動的驚懼模樣,諷刺道:“康知縣倒是有自知之明。”康四海絲毫不把魏旭的話放在心下,臉上仍舊帶笑道:“大人明鑒。”牧元璟擺了擺手讓他離開,康四海絲毫沒有耽誤,行禮後就快速消失了。魏旭走到停屍房的門前,用力將門推開,一股屍體的腐臭味撲鼻而來,他難受地動了動鼻子,然後往裡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