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元璟來到蘇清墨身後，看到她煞白的臉色，擔憂道：“沒事吧？”蘇清墨壓下喉間上湧的異狀，搖了搖頭。牧元璟沒有想到她的反應會如此大，順了順蘇清墨的後背，勸道：“我讓人送你回府，好不好？”蘇清墨沒有同意，她先是緩了片刻，接著看了一眼旁邊臉色同樣不怎麼好的青荷和青蕊，吩咐道：“你們兩個先回王府罷。”青荷和青蕊沒也再堅持，朝牧元璟和蘇清墨分彆福了個身後，便退出了米鋪。兩人走後，蘇清墨深吸一口氣再次走進柴房，因為門被打開的關係，所以柴房裡的血腥氣淡了一些，蘇清墨的目光儘量不觸及到地上血肉模糊的屍體，而是往四周轉去。她選擇執意留下來並不是逞強，而是有原因的，就在第一次進入柴房裡的時候，除了她誰都沒有注意到，她腰間長久不曾響過的紫金鈴動了一下。柴房裡麵的布局蘇清墨觀察過後並沒有發現什麼奇怪的地方，思索了一會兒之後，她讓牧元璟幫她將門關上，這樣一來，沒有窗戶的柴房瞬間變得漆黑一片。方慕北心中有些發毛地往牧元璟和蘇清墨兩人身邊靠了靠，其實蘇清墨也不像表麵看上去的那般無懼，她緊張地吞咽了下口水，接著取出隨身攜帶的魂玉，隨後輕輕喚了聲，“安瀾。”一縷青煙從魂玉中飄出，安瀾獨自一人出現在蘇清墨麵前，她對身處的環境倒沒有感覺意外，隻問道：“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蘇清墨沒有帶黃符出門，眼下隻能依靠安瀾，於是她說道：“幫我看看這個屋子裡有沒有留下死者的殘魂？”安瀾腳下輕盈地在屋內似飄似走地看了一圈，“這裡什麼都沒有。”蘇清墨點了點頭，讓安瀾重新回到魂玉中，然後讓方慕北將關閉著的門打開，隨後柴房裡亮堂起來。方慕北疑惑道：“王妃喚安瀾出來可是方才發現了什麼？”“紫金鈴在我進來的時候響過，我以為是受了死者鬼魂的影響，可是安瀾看過之後卻說這間柴房乾淨得很。”蘇清墨眉間輕蹙，方慕北接著問道：“王妃之前不是說過，未經超度的枉死之人的鬼魂是不能離開被殺之地的嗎？”“確實如此。”蘇清墨想了想始終沒有想通問題的關鍵，於是她問起了方慕北關於死者的情況。方慕北將驗屍得出的所有信息在腦中稍稍整理一遍，有條不紊道：“死者名叫孔福，是這間米鋪的老板，家住在京城外不遠的鎮裡，因為每日往返麻煩，所以孔福一直住在店裡，偶爾才會回家一趟，發現屍體的人是來米鋪采買的客人，客人沒有進入柴房，在看到店中滿地白米的時候便心覺有異，趕忙跑去報了官，之後案子被上報給了隱世衙，您過來的時候王爺帶著屬下剛到沒多久。”“人是怎麼死的你知道嗎？”方慕北搖了搖頭，牧元璟淡聲道：“查不出具體的死亡時間和死因，除了柴房中的屍體，這間米鋪裡便再也找不到其他線索了。”案件比以往碰到過的都棘手很多，牧元璟心中也沒有任何頭緒，而蘇清墨的腦中仍在想著紫金鈴異動的事情，半晌後，她肯定道：“人死得一定不正常。”牧元璟看向她，聽她接著道：“方慕北，去幫我找一些石灰來，越多越好。”方慕北雖然不知她的目的，但在牧元璟的默許之下仍舊快速行動起來，也不知道他是怎麼辦到的，反正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內，柴房的外麵便堆放了幾袋石灰粉。血肉模糊的屍體被抬走送進隱世衙中，接著蘇清墨讓隱衛打開石灰袋，將裡麵的石灰均勻地鋪滿整個柴房，柴房雖然不大，但真要是將地麵全部鋪滿也耗掉了好幾袋石灰，等全部忙活完的時候，已經是一炷香以後了。蘇清墨站在門口最後看了一眼，確認沒有任何問題之後，她輕手輕腳地將門合上，對牧元璟道：“過了今晚或許就能弄明白紫金鈴異動的原因了。”牧元璟用帕子將她額上的細汗擦拭掉，然後牽著人走出米鋪，上了他來時乘坐的馬車。蘇清墨還是第一次坐上隱世衙專門配給牧元璟的馬車，她好奇地四下看了看，又用手敲了敲車壁，發出的聲響有些奇怪。不等她完，牧元璟便輕聲介紹道：“車壁是中空的，裡麵夾著銅板。”蘇清墨知道銅板的作用是為了防止有人在外麵用利器刺入車內，她看著牧元璟拉開身邊的一個木抽屜，從裡麵取出了一封信。她將信接過打開，先看了一眼署名，隨後疑惑道：“表哥寫的？”“嗯，他今晚便會趕回來。”裴臨不久前因事離京，具體是什麼事情蘇清墨不清楚，在裴臨離京期間從未寫過一封信回來，今日她才驚覺原來他不是沒有寫過信，而是沒有給自己寫過信，虧得她還在心中惦念著他。牧元璟哭笑不得地看著蘇清墨有些彆扭的臉色，說話都帶上了絲輕哄的意味。“他辦的事極為要緊，想來你手上的這封信也是他擠出時間寫的。”“璟哥哥知道他辦的是何事？”“現在我還不能同你說，待裴臨回來之後，我一定將所有事情悉數告訴你。”蘇清墨倒沒有追著不放，她點了點頭，繼續看起手中的信來，信中隻寫了具體的回京時間，還有事情已有頭緒等等，看過之後蘇清墨將信紙疊起還給牧元璟，這時馬車也停在了王府門前。牧元璟陪著蘇清墨回到墨香居歇了一會兒，兩人用晚膳的時候永安將裴臨引了進來，一段時間不見，蘇清墨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幾乎滿臉都是胡子的人，險些沒認出來。她將手裡的吃食慣性地塞進嘴裡，怔愣一瞬後，聲音虛無縹緲地確認道：“表哥？”裴臨大喇喇地坐到位置上，拿起饅頭便狠狠地咬了一口，含糊不清道：“先讓我吃點東西。”牧元璟麵容平靜地讓廚房又端上來一些吃食，裴臨來不及顧忌規矩不規矩的問題，大快朵頤之後終於停了下來，他起身朝牧元璟行了一禮，“還望王爺容我收拾一下。”“你住處內的東西本王都已經讓永安安排好，洗漱過後來書房便可。”裴臨沒跟牧元璟客氣，道謝之後匆匆離開了墨香居，走之前衝蘇清墨笑了一下。等他收拾妥當之後蘇清墨和牧元璟已經在書房裡等著了，見到終於恢複了原貌的裴臨，蘇清墨才真正有了他已經回來了的真實感。“本王見你來信中說事情已經有了眉目？”裴臨點了點頭，跟蘇清墨解釋道：“我這次離京是為了去找師傅問些事情。”蘇清墨關心道：“師傅的身體可好？”“我去的時候師傅並不在觀內。”兩人的師傅淨空道人平日所在的道觀名叫長青觀，具體是何時建成的淨空道人從沒有告訴過二人，淨空道人不常出觀，但是裴臨知道師傅每次出門定是因為要緊的事，這次他回去的時候觀中隻有幾個平日裡負責灑掃的道士，裴臨雖然沒有見到淨空道人，但是仍在長青觀中找到了些重要的東西。他從袖中掏出一本有些破舊的書冊，書頁泛黃輕薄，如果不小心便很容易損壞，他將書冊放到牧元璟身前的桌案上。“這是我從師傅的房間找到的。”牧元璟將書冊拿起翻了翻，上麵都是些奇怪的文字和圖案，看了半晌無果之後他將書冊放下。裴臨知道牧元璟看不懂書上的內容，便出聲解釋道：“這本書的名字叫做鬼國秘法，傳說這本書的出處便是地下鬼國，而鬼國到底所在何處世上無人知曉，書分為上下兩冊，上冊記載著詭術秘咒，下冊記載的內容則沒人見過，據傳都是些奇術陣法，若是現於世間被有心人利用，後果會如何誰都無法想象。”待蘇清墨和牧元璟兩人聽明白之後，他接著道：“從陳軒的煉鬼搬金開始，我便總覺得背後之人的目的絕不簡單，於是我回到觀中之後就翻遍了所有的藏書，直到在師傅的枕下找到了這本書。”裴臨拿起《鬼國秘法》翻開，翻到其中明顯被標注過的一頁展示給兩人看，“這是師傅做過注解的一頁。”蘇清墨看著做了注解的內容，越讀神色越是驚懼，半晌後，她低聲道：“這是什麼？”裴臨看著她，“升仙之法。”有了淨空道長的注解書頁上的內容便不難理解了，上麵大意說的是一種神奇的升仙陣法，其實說是升仙卻有點牽強，按照蘇清墨的理解，這應該是一種偷天換日的詭術，也就是說利用陣法可以人為地將活人魂魄中的靈契拔掉，所謂的靈契相當於死後的人們在投胎前同地府簽訂的契約，這樣地府便能輕易的尋到每個人靈魂的具體所在，而人們生前所做的所有事情都會被刻入靈契之中，方便死時拘魂使能夠目標明確地拘走魂魄，也方便死後作為地府審判的依據。蘇清墨將升仙陣法跟牧元璟解釋清楚，便聽他問道：“若是將靈契從人身體中抽出會怎麼樣？”“缺少了靈契的靈魂會和地府斷掉聯係，名字也會從生死簿上消失，這意味著不老不死，長存於世，故稱升仙陣。”牧元璟眉心緊皺，心中雖然不想懷疑淨空道長，但仍舊沉聲問裴臨道：“你可懷疑自己的師傅？”裴臨肯定道：“施用陣法的人肯定不是師傅。”“為何如此說？”“書上隻寫了使用陣法前的必要條件，關於陣法的具體操作則是在下冊中。”他這一說讓牧元璟想到了一個問題。“你如何確定陳軒和那之後的一係列事情都與此陣法有關？”裴臨將書冊往前翻了幾頁，又找到一處帶有注解的地方。“這是使用陣法的先決條件，王爺可以看看。”牧元璟仔細讀了起來，蘇清墨將頭湊過去，隨著時間的流逝兩人麵上的神色也變得不好看起來。隻見書上的注解寫著‘升仙陣，十世惡人之魂，引魂人之血，皇室之龍氣’。蘇清墨看向裴臨，聽他問道：“你們想一想，從陳軒開始，然後是清水鎮的喬林氏，再到長壽村的常雲庭，最後是書院內的宋威哲，符不符合書上所寫的十世惡人之魂？”這個蘇清墨沒法確定，她疑惑道：“表哥是如何得出的結論？”裴臨先沒有回答她，反而問道：“當初我們在清水鎮的時候是不是在喬家見到過死去的陳軒？”蘇清墨點了點頭，裴臨接著道：“那你在陳軒的身上有沒有發現什麼同他生前不同的地方？”蘇清墨陷入回憶，她旁邊的牧元璟忽然出聲道：“陳軒的左手上麵有一處疤痕，類似於燒傷。”當時在隱世衙內審問陳軒的時候並未見到他的手上有任何傷口，故而牧元璟記得很清楚。裴臨沒出聲，再次快速翻動手中的書冊，指著其中一頁問道：“王爺，您看看他手上的傷痕是不是同這個圖案一樣？”牧元璟掃了一眼，肯定道：“的確相同。”話音落地，裴臨的麵色變得有些奇怪，似乎帶著終於找出了答案的安心，似乎又極其的不安。他喃喃解釋道：“升仙陣中所需要的惡人魂魄必須經過煉化方能使用，而陳軒手上的圖案就是在煉魂時造成的，也就是說陳軒的魂魄便是十世惡人之魄。”“那另外三人？”裴臨看向牧元璟，半晌後終於點了點頭，“他們的魂魄隻怕也是十世惡人之魂。”他合上手中的書冊，對蘇清墨和牧元璟凝重道：“如今十世惡魂已經湊齊了四個，就差最後一個了。”蘇清墨聞言眼中劃過一抹暗光，她急道：“不是四人！”裴臨和牧元璟看向她，聽她繼續說道：“被殺的米鋪老板...”米鋪發生的命案裴臨並不清楚，他正疑惑著，蘇清墨便將來龍去脈大致說了一遍，其中重點說了紫金鈴異動的事情。裴臨問道：“你懷疑米鋪老板的魂魄也是十世惡人之魂？”蘇清墨沒有急著否定，“米鋪老板是枉死之人，魂魄肯定會滯留在原處，我讓安瀾查看過，現場乾淨得奇怪，彆說米鋪老板的魂魄了，周圍連隻孤魂野鬼都沒有。”“你認為是使用升仙陣的人拘走了米鋪老板的魂魄。”蘇清墨點了點頭，看著他，篤定道：“隻要過了今晚，我想我們就可以知道米鋪老板的魂魄到底去了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