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墨和牧元璟在次日上午再次來到孫家西側的房屋,隱衛將門強行踹開後,牧元璟走了進去,屋裡的空間不大,最裡側是一張可供一人休息的土炕,離土炕不遠的地方擺著一套桌椅,屋子的窗戶正對麵的是一張簡易的梳妝台和木製的衣櫃,粗看起來屋裡並沒有什麼古怪,可是瑾心的話又不可能是無的放矢。蘇清墨出聲問道:“這好好的一間屋子怎麼就棄之不用了呢?”她身後的牧元璟也在想著同樣的問題,以孫家的條件來說,不可能會空放著這樣一間雖小但卻不簡陋的房間,除非這屋裡有什麼孫家不想示人或是懼怕的東西。牧元璟走到衣櫃前將之打開,裡麵有幾件女子的衣裳,用料算不上好,樣式也有些年頭了,他關上衣櫃來到了土炕旁,掀開蓋在土炕上麵的整塊白布,終於發現了些不對勁的地方。他吩咐道:“將土炕扒開。”身後的隱衛得了命令一擁而上,牧元璟把屋子交給他們,轉身帶著蘇清墨和魏旭走出了房間。魏旭的麵色不知為何帶了些忐忑,三人站在孫家的院子中等隱衛做事的期間,他思來想去,忽然跪在了牧元璟麵前。蘇清墨被他的動作驚了一下,隨後下意識地看向身旁之人,牧元璟的麵上無任何反應,對魏旭的動作視而不見。魏旭看了一眼麵無波瀾的牧元璟,垂首道:“屬下請王爺責罰。”牧元璟默了一瞬,“本王為何要罰你?”魏旭有些艱難道:“屬下昨日不該不敬王爺,逼迫王爺放過衛城。”這話倒是沒說錯,牧元璟原是沒有打算饒過衛城的,雖然或許可以利用衛城探出幕後之人的身份,但是牧元璟覺得這並不是什麼非做不可的法子,所以衛城的性命在他的眼中也並沒有那麼重要,但是魏旭卻出麵幫衛城求了情,而且魏旭的言行確實帶上了不自察的逼迫。“衛城的傷勢怎麼樣了?”魏旭直起身回話道:“已經穩定了,李大夫說匕首插入得很深,若不是位置偏了一寸,隻怕衛城當場便會斃命。”牧元璟做了個手勢讓魏旭起身,等他徹底站起後,說了一句,“下不為例。”魏旭麵上的神色一肅,鄭重道:“屬下遵命。”牧元璟淡淡地‘嗯’了一聲便沒在開口,隻不過心中卻有了決斷,那就是衛城的死罪雖然可免,但是活罪仍舊難逃,待他胸口的傷養好後,若能受住隱世衙隱衛的三十鞭而活下來,那他往昔所做過的所有錯事便都一筆勾銷了。兩人談話的功夫,屋裡隱衛們的動作也很迅速,過了大概一炷香的時間,便有隱衛從屋內走出,對牧元璟稟報道:“王爺,土炕裡麵的確有問題。”蘇清墨跟在牧元璟身後走進西屋,撲鼻而來一股異味,她掩鼻扇了扇,然後往被扒毀的土炕方向看去,緊接著呼吸便是一窒。隻見土炕已經被隱衛拆得差不多了,正中間的位置留出來一個大坑,而裡麵赫然是一具女人的乾屍。牧元璟沉聲道:“把方慕北叫來。”隱衛頷首應是,等他到衙門的時候,方慕北已經再次驗完孫家五口的屍體,他正打算去王府找牧元璟,見到隱衛後他還有些急切地問道:“王爺可在府中?”隱衛沒出聲,二話不說扛起他就往孫家的方向疾行,方慕北暈頭漲腦地飛在空中,等雙腳再次落地的時候人已經到了孫家的院子中,隱衛指了個方向,他迷迷糊糊地朝那走去。方慕北剛走到門口就看見了屋裡的牧元璟,還不等他說些什麼,餘光一掃就看見了土炕裡的乾屍,他的眼睛有些發亮,連對牧元璟行禮都忘了就直直地往乾屍處走去。蘇清墨看著方慕北彎腰蹲在乾屍的旁邊,嘴中不停喃喃自語著,一盞茶之後他站直了身體,將在乾屍上的發現說了出來。“王爺,王妃,經屬下查驗後可以得出結論,死者是名女性,她是在死後被砌進炕中的,那之後凶手幾次三番地將土炕燒熱,過高的溫度使得屍體迅速脫水,這才變成了乾屍,死亡時間無法判斷,女屍的年齡大概是雙十左右,死因是鈍器擊打頭部致死,乾屍腦後的骨頭已經儘數碎裂,除此之外身上沒有彆的傷口。”魏旭聞言道:“屍體是在孫家發現的,也就是說和孫家人脫不開乾係,可是孫家五口皆已被殺,想要找出凶手根本不可能。”方慕北搖了搖頭,“那可不一定,來之前我又將孫家五口的屍體重新驗查了一遍,你猜我發現了什麼?”沒有過多的賣關子,他接著道:“孫家老大的屍體並不是他本人。”“什麼意思?”方慕北看向魏旭,回道:“隻怕孫家老大還活著,躺在衙門內的屍體並不是孫家老大,而是個乞丐。”因為腐蠱的原因所以孫家五口的屍體皆是已麵目全非,隻不過方慕北仍是通過屍體上的細節發現了破綻,孫家其他四口的屍體均正常,唯有孫家老大,據方慕北了解到,孫家老大在前兩年死了媳婦以後便一直久居家中,甚至很少出門,可是他卻在屍體的雙手和雙腳上發現了老繭和凍瘡,這兩種同時出現的傷讓方慕北不禁想到了一類人。那就是乞丐,乞丐身上的衣服單薄,凍瘡便是因為冬日裡沒有暖身的衣物和鞋子所生成的,而手足上的老繭則是因為常年行走以及逢人便跪的緣故,為了證實自己的推論,方慕北又仔細檢查了五具屍體的膝蓋處,唯有孫家老大的屍體膝蓋處的骨頭與其他四具不同,這讓他對自己的推斷更加篤定。另外還有最重要的一點,腐蠱雖然能夠讓屍體快速腐爛,但是五具屍體的頭發卻沒怎麼變化,方慕北湊近孫家老大的頭發聞過,那上麵帶著一股難以形容的味道,方慕北為此還特意從街邊找了幾名乞丐比對,氣味幾乎相差無幾。以上林林總總被方慕北細細說出,牧元璟眉心輕蹙,心中對失蹤的孫家老大的懷疑上升至最高。這時,有個人在孫家門外探頭探腦的看進來,魏旭眼疾手快地將人一把抓進門內,來人牧元璟見過,是最先發現孫家死人的目擊者。那人暴露之後便雙腿發抖地跪了下去,魏旭厲聲問道:“為何鬼鬼祟祟躲在外麵?”牧元璟看著他手中拿著的告示,“你認得畫中人?”花盆裡的女人頭顱被發現之後牧元璟便讓畫師依照輪廓畫出了女人的樣貌,然後在京中張榜公示,此時跪在麵前的男人手裡拿的就是那張公示的女人畫像。那人握著紙張的手緊了一下,在牧元璟問話過後趕忙點頭,“小...小人見過這畫中的人,她就是孫家老大的媳婦。”“孫家老大的媳婦是什麼時候死的?又是因何死的?”魏旭問道。跪著的人神情沒有一開始那般緊張了,老實道:“人是在兩年前死的,具體的死因小人並不知道。”“孫家人未曾說起過?”男人想了想,說道:“小人同孫家二小子一起出門的時候曾問過,現如今想起來才發現當時他的臉色似乎有些不自然,隻含混地說了一句人是得病暴斃的。”牧元璟又問了些關於孫家的事情,男人隻說並不是很清楚,說孫家自從三年前便不怎麼同鄰居往來了,大兒媳婦死後更是成日關著大門,而孫家老大自從媳婦死後便不再開口與人交談。男人說完後,牧元璟讓魏旭收回畫像,隨後將人放走。待人走後,魏旭自語道:“這孫家可真夠怪的,先是土炕內砌了具女屍,緊接著又是死得不明不白的大兒媳婦。”“去找個畫師來。”魏旭看向牧元璟,聽他繼續說道:“將孫家老大的樣貌特征畫出來,張榜公示,命隱衛全力將人緝捕到案。”牧元璟確定孫家老大仍然活在世上,不然他又怎麼會費儘心思地找來一個乞丐冒充自己,隻不過無名乾屍和孫家大媳婦的死究竟是孫家老大做的還是整個孫家都有參與其中?當日午後,京中的大街小巷裡均貼上了一張畫像,畫上的是個男人,他的臉型方寬,眼睛不大,嘴唇厚厚的,光從麵相上看會覺得是個挺敦厚的人。臨川王府正廳內的眾人默默等待關於孫家老大的消息,太陽漸漸西斜,直到晚膳時間隱衛也沒有傳回任何消息,牧元璟讓永安將飯擺在廳堂中,用過晚膳之後眾人又等了許久。方慕北懷疑道:“這人不會出城了吧?”魏旭率先否定道:“不可能,京中每每有命案發生之後隱衛都會守住各個出城口,若是沒有身份證明以及詳細的出城目的,隱衛不會放行。”方慕北縮回椅子上,不再出聲,牧元璟看了一眼外麵漸晚的天色,意識到時間不早了,開口道:“都先回去罷,人肯定藏身在京城,被隱衛找到隻是時間早晚的問題。”方慕北和魏旭依言離開正廳,牧元璟看向一旁已經困得快要睡著的蘇清墨,俯身將人抱起後緩步往墨香居走去。次日蘇清墨醒來的時候身邊的床鋪已經沒有溫度了,她從床上坐起身,問剛進門的青荷道:“王爺呢?”青荷邊手腳麻利地伺候著她洗漱,邊回道:“王爺一早便被永安請走了,說是讓您醒了以後直接去衙門。”蘇清墨點了下頭,收拾妥當之後顧不得用早膳就坐進了牧元璟留下的馬車中,馬車碌碌前行,再次停下以後蘇清墨被青荷扶著走了下來,見魏旭等在衙門口,問道:“出什麼事了?”“回王妃,孫家老大找著了。”“人藏在了哪兒?”蘇清墨眉心輕蹙,聽魏旭接著道:“隱衛翻遍了京城都沒有找到人,誰成想,今日一大早他就自己出現在了衙門口,現下已經被押進了牢中,王爺說等您來了後再升堂審理。”兩人邊說著話邊往衙門內走,既然蘇清墨已到,牧元璟便讓人將孫家老大從牢中提出,他坐在堂內上首看著跪在下麵的男人,沉聲道:“堂下之人可是孫岩?”孫岩便是孫家老大的名字,他靜靜地給牧元璟磕了個頭,沒有言語。牧元璟一拍驚堂木,“說話。”孫岩猶猶豫豫地開了口,“草民正是孫岩。”他這一說話驚呆了堂內的眾人,魏旭更是詫異地揉了揉耳朵,懷疑自己聽錯了,怎麼孫岩的說話聲是個嬌滴滴的姑娘。牧元璟眉心輕蹙,“你的聲音是怎麼回事?”孫岩的麵色僵白,就在眾人以為他不會開口的時候他的麵上忽然換上了另一副姿態,仍舊是那把柔弱的女音,隻聽孫岩道:“奴家的嗓音自幼便是如此。”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竟扮起了身嬌體軟的美嬌娘,方慕北背上泛起一陣惡寒。孫岩的動作和聲音雖然故作女子姿態,隻不過他麵上的表情卻不是如此,他的臉上帶上懼怕和驚恐。蘇清墨瞧了半天,驚慌道:“快,將他按住。”隱衛聞言上前將孫岩按在地上,蘇清墨接著道:“將他的上衣脫了。”孫岩身上的上衣被隱衛手腳利落地扒掉,露出整片後背,隻不過他背上的皮膚卻並不是平整的。方慕北怔愣地看著孫岩的後背,看著他的背上浮現出來的女人臉,此時那個女人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看著方慕北,臉上呈現出詭異的笑容。按著孫岩的隱衛在看到女人臉的時候動作也僵了一瞬,不過隨後很快便恢複了正常。蘇清墨的臉色不怎麼好看,她厲聲問孫岩道:“你給自己下了降頭?”孫岩一側的臉貼在地上,聞言茫然地想了片刻,否認道:“我沒有。”方慕北注意到,在孫岩說話的時候他背上的女人臉也同時開了口,因此孫岩才能發出女子的聲音。蘇清墨正色道:“你若不說實話,便沒有人能救你。”孫岩的神色驀地慌亂起來,“我真的沒有,我根本就不知道什麼是降頭。”看他的樣子不像是說謊,蘇清墨想了想,問道:“你的身體是什麼時候開始變化的?”孫岩眸中一黯,“自從妻子死後便長出了這個東西。”他的話引起了背上女人臉的不滿,隻聽她麵目猙獰道:“表哥,你怎能如此說我。”她的稱呼引出了牧元璟心中的一個猜測,他淡聲問道:“孫家西屋裡的屍體是誰的?”孫岩閉嘴不答,他背上的女人臉卻出聲道:“自然是奴家的。”“是誰殺的你?”女人臉一瞬間陰狠起來,“若不是段氏那個賤人害我性命,我怎會落到如此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