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丞相沒想過牧元璟會如此痛快的答應他的請求,正打算豁出去老臉磨一磨,誰知牧元璟態度驟變,竟應了下來,回想起周悅雲在他出門前說過的話,周丞相的心中一喜,隱隱安下心來。王府門外備好了馬車,蘇清墨和魏旭跟著牧元璟往府外走去,周丞相極其隱晦地看了蘇清墨一眼,竟未經牧元璟允許便貼近他,小聲問道:“王爺,王妃同去?”牧元璟沒說話,周丞相的心中又開始打起鼓來,隻不過想了一瞬他便咬牙暗中做了決定,大女兒周悅彤已經沒了用處,還險些牽連到丞相府,為今剩下的小女兒若能同臨川王府扯上關係便是大幸。馬車離開臨川王府來到丞相府,牧元璟扶著蘇清墨走下馬車,周丞相一看兩人的姿態便對小女兒所說的連心蠱一事有了懷疑,隻不過沒等他將對策相出,丞相府內便走出來一群人,走在最前麵的是周悅雲,她一身素色春衫,後麵跟了一群伺候的丫鬟,此時周悅雲麵帶笑意,娉娉婷婷地往牧元璟的方向行來。周丞相的臉上有些臊紅,雖然知道小女兒的心都在牧元璟的身上,可是也沒見到哪家的閨秀如她一般不懂規矩。周悅雲來到府門口,對著心上人盈盈一拜道:“悅雲見過王爺。”牧元璟未多言,而是麵無表情的略過周悅雲往丞相府裡麵走去。落在後麵的周丞相暗暗瞪了小女兒一眼,這才緊跑幾步追上牧元璟。因為牧元璟的忽視周悅雲心下有些忐忑,她將手放在心口處,按住怦怦亂跳的心臟,想到種在體內的連心蠱,又放下心來。周丞相引著人往正廳行去,牧元璟被送到上首的位置之後,眸色平靜道:“本王看令千金的性命並無大礙。”其實他本想將周悅雲收押進隱世衙的,可是這種方法卻並不可取,若做了,日後便勢必會有人拿丞相府和臨川王府的關係做文章,況且如果事情被武安帝得知,隻怕並不會簡單饒過丞相府,牽扯出來又是一堆麻煩事,所以牧元璟選擇私下處理此事。周丞相麵上有些尷尬,牧元璟忽然冷聲道:“周丞相,你縱女給本王下蠱,可認罪。”這一聲把人直接從寬椅上嚇到了地上,周丞相雙膝觸地,惶恐道:“臣冤枉啊。”下一刻周悅雲領著丫鬟出現在門口,她的眼中盛滿愛意,走近牧元璟幾步,未行禮便道:“王爺怎麼才來丞相府提親?”她的麵上帶著羞澀,輕咬下唇,欲語還休的看著牧元璟。魏旭不自覺的打了個冷顫,抖落一身的雞皮疙瘩。蘇清墨的反應不似魏旭那般,她眼帶打量得看向周悅雲,總覺得這人的狀態有些不對。牧元璟的視線始終定在周丞相的身上,淡聲道:“本王身體內的連心蠱已解。”周丞相的瞳孔小幅度地顫動了一下,臉上浮現心虛,牧元璟接著問道:“周丞相可知連心蠱是何物?”周丞相避開牧元璟迫人的視線,嘴半分都張不開,旁邊的周悅雲仍舊維持著之前的神態,追問著:“王爺不是說要娶悅雲為妻的嗎?”彆說蘇清墨了,這下連魏旭都察覺出了周悅雲的異樣,他看向她,心中猛然生出一種感覺,那就是周悅雲好像聽不到也看不見周遭發生的事情,她隻活在自己的世界裡。周丞相未曾料到事情的結果會糟到這般地步,月餘前從小女兒的口中得知連心蠱之事的時候,他的心中是驚喜的,當時他便做了決定,將小女兒送進臨川王府,憑丞相府嫡次女的身份,怎麼也能撈個側妃當當,為防事情有變,得知了連心蠱一事的第二日,他就上門去求見,卻頻頻遭到拒絕,回府後冷靜下來的他又跟周悅雲確認了連心蠱的作用,得到肯定答複後,他便耐心等待牧元璟見他的這一天,沒成想,之前一直很正常的小女兒在見到牧元璟之後竟然犯起了糊塗。思及此周丞相心思一轉趕忙朝牧元璟重重地磕了個頭,淚水漣漣道:“還請王爺恕罪,小女一心戀慕於您,如今更是思念成疾,患了癡症。”牧元璟聞言眸色寒涼,“本王隻問你一事,連心蠱從何而來?”“微臣真的不知啊。”“既然周丞相不知,本王隻能去求見皇上了。”周丞相倒是真想知道周悅雲是從哪裡弄來的連心蠱,竟給丞相府惹來如此麻煩,他的臉上還帶著濕意,惶急道:“微臣是真的不知。”牧元璟試圖在周丞相臉上找出說謊的痕跡,未果,當即決定不再與之周旋,他從袖中拿出一個瓷瓶放到桌子上,吩咐道:“將這瓶裡的東西喂給周二姑娘。”蘇清墨和魏旭都知道瓶中裝的正是連心蠱的子蠱,牧元璟神色淡漠地坐在上首,看著子蠱被喂進周悅雲的嘴中。不出片刻,她整個人撲倒在地抽搐起來,渾身開始劇烈地抖動,眼睛翻白,巨大的痛苦讓她連喊都喊不出來,隻能嗚嗚出聲,接著鮮紅的血液從她的耳鼻唇眼中流出,半刻中之後,周悅雲蜷縮在地不動了。當真如王若風所說,七竅流血而亡。周丞相被嚇得不輕,他哀嚎一聲撲向周悅雲的屍體,堂內伺候的丞相府下人皆被嚇得噤了聲,周丞相隻顧抱著周悅雲的屍體哭。牧元璟離開座椅,將連心蠱一事的前因後果說了出來,半晌後,問道:“周丞相可怨恨本王?”周丞相哪敢說出怨懟之言,況且他雖然平時喜愛鑽營了些,但是事理卻明白得很,此事不怪旁人,隻能怪小女兒被人蠱惑犯下大錯,其實周丞相的心底對牧元璟是帶著感激的,若是牧元璟將此事呈給了皇上,憑牧元璟在武安帝心中的分量,彆說巫蠱之術本就犯了朝廷的忌諱,光是謀害皇室之人這一項就能要了整個丞相府闔府上下的性命。周丞相言辭懇切地跟牧元璟認了錯,將人送出府外之後,這才將周悅雲的事情安排好。蘇清墨料到周丞相會為周悅雲的死找好藉口,果然三日過後,丞相府傳出周二姑娘落水而亡的消息,跟著傳出的還有周丞相震怒之下將伺候在周二姑娘身邊的下人全部杖斃的消息,百姓們惋惜憑白丟了性命的人們的同時也心疼周丞相的一片愛女之心,而正在墨香居內看書的蘇清墨卻知道,死去的那些下人定是當日在正堂內伺候的人,事後她曾問過裴臨周悅雲心神混亂的原因,才知道子蠱一旦離體,母蠱便會反噬,隻不過反噬的症狀平時不顯,隻有在遇到子蠱曾寄宿的人才會發作出來。丞相府雙姝,大姑娘周悅彤因永定王牧元易謀反一事殞命,二姑娘周悅雲竟因意外落水而亡,這是朝廷和周家想要示人的死因。半月之後,周家兩姐妹早逝的事情漸漸被人們忘卻,沒人再繼續議論,與此同時,另一則傳聞卻在京中風聲驟起。蘇清墨倚在墨香居窗邊的臥榻上,手裡拿著前不久牧元璟尋來的話本子,眼睛都未抬地隨口問道:“你們兩個偷偷摸摸的,在說些什麼?”青蕊和青荷正忙著手中的工作,此時頭正湊在一處說著話。聽見主子的問話後,青蕊忙道:“回王妃,我們兩正在說京中的傳聞。”蘇清墨放下手中的書,好奇道:“什麼傳聞?”青蕊還未來得及回答,便見牧元璟走進來,她和青荷忙上前福身,牧元璟略過她倆走到蘇清墨身旁坐下。如今的蘇清墨已經算是了解牧元璟,察覺到他的神色之後便問道:“又有新案子了?”牧元璟麵上因她的話帶了些許笑意,遂將刑部剛剛上報到隱世衙的案件細細說出。北燕朝每年會舉行兩場考試,目的是為朝廷選拔人才,最近這些時日正是學子們進京趕考的日子,京城中的大小客棧都住滿了人,學子們放鬆之際會聚在一處鬥鬥詩對對聯,興致起了還會喝點酒,命案發生的地方就是在一家客棧中。客棧的名字叫悅來客棧,地段不算顯眼,但是裝修得很特彆,整間客棧搭建起了四四方方的院牆,南麵開了一扇大門,頂端有棚,頂棚上麵有數十個大小相同的鏤空格子,方便白日的日光和夜裡的月光透格而入照到客棧正中間的空地上,空地上栽種著一顆不知名的樹,據說已經在此生長了幾百年,客棧的老板正是因為不想砍掉巨樹才將客棧的格局做成了如今這副模樣,而頂棚上鏤空的格子也是因為不想影響巨樹吸收日光而製。悅來客棧的所有房間都是獨門獨戶地倚牆而建,彼此之間相隔數米,既創造了學子讀書時安靜的環境,也能為普通的客人提供隱私和空間,雖然客棧的風格奇異,但是卻意外地客人頗多,所以即便費用不菲也多的是人來入住。屍體就是在巨樹上發現的,客棧的小二安慶往日裡都會起得很早,兩日前,依照往常時辰起身的安慶去院中打算給巨樹澆水,他從井中打好水,提著水桶來到樹下,拿著瓢將井水均勻灑下,始終彎腰澆水的他繞著巨樹走了半圈,起身活動腰身之際就感覺有人踩在了他的肩上,他扭頭看過去,霎時被嚇得魂飛魄散。一雙男子的腳正無力地踩在他的肩膀上,安慶一動不敢動,僵著脖子往上看去,就看見一張蒼白的人臉,那人的眼睛半睜著,仿佛在看著下麵的安慶,舌頭半伸在外,意識到這是一個死人之後,安慶哀嚎一聲,甩開手腳往外麵跑去。他這一嗓子驚醒了不少人,有的從房裡出來看見了懸在樹乾上的屍體,嚇得變了臉色,有的則是透過窗看見之後便緊緊地合著門,打算死都不出房門。悅來客棧的老板急得哭都找不到調門,趕忙報了官,刑部的人到了現場之後確認了死者是自縊而亡,身上沒有掙紮的痕跡,現場也沒有拖曳的痕跡,明顯就是死者自己上吊的,老板在得知結果之後心下雖然仍舊有些發堵,但還是鬆了口氣,自殺還好,若是客棧裡發生了凶殺案,隻怕離關門不遠了。客棧內的其他客人心下都認為死者是科考在即,心裡壓力過大,承受不住這才尋了短見,就在所有人的心都落回原處之後,客棧卻開始頻頻發生怪事。先是客人房間內的書冊被無故翻動,然後是井中響起有人打水的聲音,接著是床底莫名傳出人的呼吸聲,最後是半夜忽然被敲響的房門,頻生的詭異之事鬨得客棧人心惶惶,老板無奈之下隻得再次報案,刑部這回不敢拖延,立即將案件報給了隱世衙。蘇清墨聽著牧元璟說完案件的來龍去脈,問道:“王爺認為那人死的不正常?”關於這點牧元璟倒是無法下定論,隻說道:“從開始到現在便一直有人藏於背後,我們不若按照那人所希望的行動,日此才好抓住破綻。”“王爺懷疑事情都與許久不曾露麵的黑衣人有關?”牧元璟一直沒有告訴蘇清墨,通過林寧的調查發現,陳軒事件後的所有事情都隱隱有黑衣人參與的跡象,包括回京途中突如其來的刺殺,隻是不知這次的命案是否和黑衣人有關。見牧元璟也無法給出答複,蘇清墨便沒有繼續追問下去,隻說起了客棧命案的事情。“王爺打算何時動身?”牧元璟想了想,答道:“讓丫鬟們幫你收拾些衣物,午後我們便住進客棧。”蘇清墨點了點頭,目送牧元璟離開,青蕊和青荷的動作很是利落,兩人迅速將蘇清墨必備之物收拾好裝進馬車,其中包括裝著器物的背包,待一切都安排妥當之後馬車載著牧元璟和蘇清墨出發了,裴臨和魏旭坐在另一輛馬車中跟在後麵,行了一段路程之後,馬車停在悅來客棧的門前。刑部將案件上報之後,魏旭便派隱衛守在了客棧的周圍,客棧裡的客人也被強製性地留下,不得離開。幾人走進客棧,住進老板專用的房間,屋內的陳設已經被手腳極快的隱衛全部撤換掉。裴臨坐到桌邊,給自己倒了杯水,問蘇清墨道:“你對客棧鬨鬼之事有什麼看法?”蘇清思索片刻後,答道:“那鬼魂似乎並無害人之心。”裴臨點了點頭,的確如蘇清墨所說,鬼魂隻是在客棧中製造些混亂,看上去就似在惡作劇一般,可是他的心裡卻隱隱有股不安。時間很快來到子時,牧元璟等人一直沒有歇息,據聽到響動的那些客人所說,怪事的發生都是從子時開始的,於是幾人便在子時之前躲進了死者生前的房間,屋內沒有燃蠟,即便有月光照入,在樹枝的過濾之下也暗淡了很多,房間內漆黑一片。漆黑的環境讓人的聽覺尤其靈敏,裴臨支起耳朵聽著門上隱隱傳來的叩門聲,片刻後小聲問道:“你們有沒有聽到?”蘇清墨捏了他的肩膀一下,示意聽見了。她的動作剛做完,就看到原本緊閉的門‘吱嘎’一聲被緩慢地推開了,接著房間內響起一陣若有似無的腳步聲,幾人躲在房梁上屏息以待,腳步聲過後,床邊的幔帳竟然無形中被掀了起來,魏旭驚訝之下不小心動了一下,這一下發出了一聲極微小的響動。本不容易被察覺的聲音在寂靜中被放大,幔帳忽然飛起,一陣陰風裹著梁上的灰塵吹向四人,蘇清墨下意識地閉眼,再睜開的時候就見房梁上懸掛著一人。不光她看到了,其餘的幾人自然也看見了,魏旭小心地向下探身,試圖看清懸掛之人的長相,誰知,下一刻那人竟猛地抬起頭,他的臉貼得極近,魏旭甚至聞到了一股屍體腐爛的臭味,那人眼睛直勾勾地看過來,麵上帶著詭異的笑,眼中閃過暗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