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墨最開始沒反應過來,她伸出手欲探往牧元璟的額頭,誰知卻被他避開了。牧元璟沉聲斥道:“放肆!”這一聲止住了蘇清墨的動作,她麵上帶著茫然無措。一旁的魏旭心情有些忐忑地喚道:“王爺?”牧元璟看向他,防備之色撤去不少,問道:“本王怎會在這裡?”魏旭不知該從哪說起,眼睛撇到一旁的蘇清墨後,小心問道:“王爺不記得王妃了?”牧元璟眉心緊皺,“本王未曾娶親,何來王妃一說。”事情正在往最壞的方向上發展,牧元璟的失憶來得猝不及防,在場的眾人麵麵相覷,不知如何是好。蘇清墨穩住紛亂的心跳,想要確認最後一件事情。“敢問王爺,除去魏旭外,這房內之人您可有印象?”牧元璟神色寡淡的看了她一眼,理智上沒有打算回答,但嘴上卻仍舊脫口而出道:“你與身後兩人,本王皆不識。”蘇清墨身後站著的是蘇望和王若風。牧元璟的話落地後,屋內陷入詭異的沉默,蘇清墨心下微酸。連裴臨都記得,卻偏偏忘了她...王若風對牧元璟的狀況未感訝異,忽略房內壓抑的氣氛,淡聲問道:“王爺身上的蠱毒是誰診出來的?”李大夫上前一步,“正是在下。”王若風笑了笑,“算是有些本事,隻不過診斷的並不全麵,王爺的身體裡麵除了蠱毒還有一物。”李大夫聞言問道:“還請先生賜教。”“蠱!”王若風的話讓眾人的視線紛紛看向他,隻聽他接著道:“王爺身體內的蠱毒雖然已清,但是卻有一蠱仍舊留在體內,這也就是他驟然失憶的原因。”方才他喂給牧元璟的藥丸便是解掉蠱毒的解藥,蠱毒對於王若風來說並不是難事,難的是牧元璟身上的蠱。魏旭急道:“還請先生出手幫幫王爺。”王若風沒有應承下來,他看了一眼神色帶了些焦急的蘇清墨,想了想,終於開口道:“王爺所中之蠱名為連心,字麵意思,便是讓兩個人的心連在一處,也就是讓兩個原本不相愛的男女境況逆轉。”解釋過後,他看向牧元璟,直言道:“敢問王爺,現在心中所想之人是誰?”牧元璟神色一僵,不知為何下意識地避開了蘇清墨打量的目光,聽了幾人這麼久的對話之後,他隱隱弄清楚了究竟發生了何事,當下隻需要從信任之人那得到確切的答案。魏旭跟在牧元璟身邊不少年,一看主子沉默下去便能大概猜出主子心中所想,忙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出來,包括牧元璟已經成親了的事實。聽完他說的話之後,牧元璟才開口回答王若風的問題,他閉著眼睛,將腦海中始終揮散不去的名字說了出來。“周悅雲。”在場的幾人中,隻有魏旭和蘇清墨知道周悅雲是誰,魏旭更是一瞬間恍然大悟起來。王若風篤定道:“下蠱之人就是她。”雖然隻要想起周悅雲的名字便會讓牧元璟的心中止不住地泛起漣漪,但是聯想到身上的蠱毒,理智又讓牧元璟對周悅雲厭惡起來。蘇清墨麵上無悲無喜,隻輕聲問王若風道:“義父,連心蠱可能解?”這也是眼下蘇清墨最關心的事情,至於周悅雲,待牧元璟的蠱解掉之後,回京再與她細算總賬不遲。王若風順了順袖口處的褶皺,不急不緩道:“自然能解,隻不過需要耗費些時日。”時間上的耽擱不算大事,蘇清墨知道,既然王若風答應了,那麼連心蠱便不再是問題。蘇望和王若風又坐了一會,仔細跟牧元璟交代了解蠱期間需要注意的事項之後,起身離開了宅院,離開之前,蘇望還不忘叮囑蘇清墨記得回去蘇府看看,蘇清墨再三應下之後,載著兩人的馬車才緩緩離開。連心蠱的解蠱過程比較複雜,需要連續五日定時浸泡在特定的藥浴之中,王若風幾日來儘是在折騰此事,好不容易藥材都準備齊全了,這才再次登上牧元璟和蘇清墨暫住的宅院。這次蘇望沒有跟著同行,他畢竟是蘇家的家主,蘇家事多,雖然他也想趁機見見女兒,但實在是分身乏術。王若風站在大門前,吩咐蘇家跟來的下人將車上的草藥搬進院中,魏旭看著一筐筐的草藥,有很多是他沒見過的樣子,還有的更是千金難求。他心下微微動容,朝王若風行禮道:“多謝先生。”王若風看了他一眼,漫不經心道:“這可不是我的功勞,你要謝便去謝墨丫頭,草藥是她蘇家找來的,至於我..”他指了指自己,“是看在她的麵子上才幫的你家王爺。”這話真不是說說算的,如果不是有蘇清墨在的關係,王若風才懶得理會什麼臨川王,什麼連心蠱。魏旭也知王若風說的是實話,可他還是在鄭重地再次道謝之後,才轉身離開院子。當夜戌時過半,王若風開始給牧元璟解蠱。他先是將整筐草藥倒入煮沸的水中,煮出藥色之後,將草藥撈出,然後把藥湯倒入底部可以加熱的浴桶,接著又在浴桶中加入另一筐草藥,這才讓牧元璟進入其中,牧元璟在浴桶中坐定後,王若風將浴桶的口整個封住,不讓藥氣留出。大約過了半個時辰之後,浴桶底部用來加熱的炭火被撤掉,炭火撤掉後,王若風沒有急著讓人出來,反而又在裡麵待了一刻鐘的時間。牧元璟整個人已經被熱氣蒸騰的麵色發紅,似有暈眩之感,隻覺得胸膛內的心臟跳動得異常劇烈,呼吸也隱隱不穩起來。候在一旁的魏旭麵上帶了些擔憂,正要出口詢問,就聽王若風忽然道:“快,將人扶出來。”魏旭反應極快地衝過去,掀開封桶的白布,將牧元璟半扶半拖地撈了出來。白色的中衣貼在牧元璟的身上,他倚靠在桶壁上,王若風上前幾步,從腰中抽出一把赤金色的匕首,速度極快地在牧元璟手臂內側割開一個口子。大量烏黑色的鮮血從傷口處留出,而傷口附近的皮膚下麵鼓起了一個小包,魏旭眼瞅著那個小包一路順著牧元璟的手臂往肩膀處爬去,他下意識地伸手去捉,王若風的手卻狠狠地拍在了他的腦袋上。魏旭被打得有些茫然疑惑,看向神色自然,仿佛從未出手過的王若風。隻聽他道:“你手欠些不要緊,可彆毀了我一世英名。”他從行醫開始,便沒有失敗過的案例,至於原因嘛,他絕不會承認,但凡有可能失敗的病症,他從不會接手。見黑血流得差不多了,王若風讓魏旭將傷口包紮好,然後扶人回房中好生歇息。接下去的連續四日裡,牧元璟每夜都要經受這些,手臂上的傷口始終沒有痊愈的機會,直至最後一夜。魏旭看著從傷口處跑出來的指甲蓋大小的蟲子,問王若風道:“這就是連心蠱?”“這是子蠱,母蠱在那個叫周什麼的那裡。”王若風不記得周悅雲的名字,含混帶過。他拿出一個小瓷瓶,將自牧元璟體內出來後行動便有些遲緩的小蟲子裝好,然後遞給魏旭。“將這子蠱下到周什麼的身體裡。”“有何用處?”王若風看著魏旭陰笑了一下,“宿主便會七竅流血而亡。”魏旭倒沒有什麼惻隱之心,從前他還覺得周悅雲有些可憐,可是如今這種想法早已從腦中消失,他將瓷瓶小心地揣進懷中,決定等牧元璟醒後問問他的決定,然後才背起昏睡過去的牧元璟回到屋內。次日清晨,牧元璟自床榻上醒來,他沒有起身,視線定定地看著床榻上方的浮塵,半晌後,揚聲喚道:“魏旭。”在牧元璟解蠱的幾日裡,魏旭一直睡在外間,此時聽到裡麵傳出了聲音,忙起身進去,看到床上的人已經清醒之後,他腳下有些遲疑地走上前。牧元璟始終沒有看他,隻輕聲問道:“王妃呢?”魏旭神色一喜,“王爺您都想來了?”牧元璟從床榻上坐起身,魏旭上前想要扶他,被他拒絕道:“派人將王妃請來,再將這些日子裡發生的事悉數告訴本王。”魏旭頷首應是,先是走出房外通知外麵的隱衛請蘇清墨,接著又走回屋內,將牧元璟自暖玉樓昏倒之後的事情詳細說出,重點說了蘇清墨的辛苦和用心。直到魏旭說完後,牧元璟臉上的表情仍舊淡淡的,這讓魏旭心中對是否解了蠱開始沒底起來。就在他心情忐忑難安的時候,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接著魏旭便看到蘇清墨呼吸有些淩亂的走了進來。牧元璟看向蘇清墨,蘇清墨也靜靜地回看他,直到牧元璟的臉上破開笑容,輕聲喚道:“清墨。”這一刻,蘇清墨懸了幾日的心靜靜落地,她緩步走上前,不顧魏旭在場,抓起牧元璟的手便咬了一口。牧元璟怎會不知她這段時間的惶恐和不安,起身將人攬進懷中,貼在蘇清墨的耳邊,氣聲道:“抱歉,讓你擔心了。”說這話的同時,牧元璟看了一眼魏旭,驚得魏旭忙腳底打滑,溜之大吉。恢複了記憶的牧元璟和放下心來的蘇清墨打算在宅院中休息兩日,再登門到蘇家拜訪,可是變故往往總是猝不及防。這日上午,蘇清墨和牧元璟正窩在屋子裡對弈,就見魏旭從外麵跑進來道:“王爺,王妃,蘇家老爺來了。”蘇清墨一聽蘇望登門,忙下榻穿鞋,往外走去,牧元璟跟在她的身後。蘇望正候在偏廳中,牧元璟進來後,嶽婿兩人才算打了第一次照麵。牧元璟上前見禮道:“見過嶽丈。”蘇望看著麵前端和有禮的牧元璟,心下不由得滿意起來。等牧元璟和蘇望寒暄幾句之後,蘇清墨問道:“父親今日可是有事?”蘇望麵色一凝,看門見山地對牧元璟道:“今日我來是有一事請王爺幫忙。”雖然牧元璟對他尊稱嶽丈,但是蘇望沒有拿出屬於嶽丈的架勢,始終以君臣之禮相待。他的態度引起了牧元璟的好感。“嶽丈若有難處,但說無妨。”蘇望這才將所求之事細細說來,原來蘇望所求之事便是蘇府的事情。月餘前,蘇老夫人連續幾日裡整夜整夜的被噩夢所魘,蘇望是個孝子,得知這個消息之後,便讓妻子周氏從寺中請了尊佛像回府,彆說,佛像回府之後,蘇老夫人的夢魘果然好了,誰知好景不長,就在前幾日,蘇家專門為供奉佛像而搭建的廟堂裡竟然出現了命案。若是普通的人命案蘇望自然不會求到牧元璟的頭上,正是因為知道隱世衙的手段和能耐,蘇望這才登了門,實在是被殺害的人死相太過駭人、詭異。那些被殺害在廟堂內的人,無論男女,皆被擺成了跟佛像相同的,正襟坐在地上的動作,眼睛大睜,唇角微微上翹,學著佛像上慈愛柔和的笑容,左手掐訣,右手置於膝上。剛開始發生命案的時候,蘇望就已經報了官,可是官府的衙門並未查出什麼,而凶手也始終未停下行凶的腳步,仍舊有人被殺,然後被沉屍在廟堂之內。聽蘇望大致說完情況之後,牧元璟問道:“最後一起命案發生在何時?”蘇望答道:“今晨。”沒錯,就在剛剛不久前,蘇老夫人身邊的大丫鬟去打掃佛堂的時候發現了屍體,人當即被嚇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