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旭抖落身上的雞皮疙瘩,問道:“什麼是噬心蠱?”裴臨將腿骨同樣切斷,發現情況相同後,跟幾人解釋道:“噬心蠱是一種極難得到的蠱,我這裡所說的極難得到,不是指毒蠱難煉,而是蠱蟲難得。”他倒出白骨孔洞裡的蠱蟲屍體,細長型的蠕蟲,由於年頭久了的緣故,變得乾扁發黑,很輕易地就被倒了出來。裴臨隨手撿起一隻蠱蟲的屍體,“現在我們所看到的這些蠱蟲都稱不上是噬心蠱,因為噬心蠱在宿主死亡的那一刻會跟著同時死去,噬心蠱死後會從體內爆出無數的蟲卵,蟲卵會快速孵化出幼蟲,然後以屍體的血肉和骨髓為食,成年後再次產出蟲卵,直到再也無法從屍體上獲得食物,隨後全部死去。”他看向坑中的白骨,“現在李貴妃的骨頭裡恐怕填滿了蟲屍。”魏旭困難地咽了下口水,問道:“噬心蠱的作用究竟是什麼?”蘇清墨道:“噬心蠱可以控製人的心神,做出違反個人意願的行為,李貴妃死的時候隻怕已經被噬心蠱控製了。”牧元璟出聲問道:“噬心蠱如何難煉?”“在煉製噬心蠱的時候必須以製蠱者的血肉喂食,十四隻蠱蟲生食血肉三年之後,再將所有蠱蟲放進同一個翁中,最後剩下的那隻就是噬心蠱,雖然說起來容易,但是真正能成功的人少之又少。”若是將噬心蠱用在掌權人的身上,後果更是不堪設想。眼見太陽西斜,為防李貴妃的鬼魂出來作亂,幾人將屍骨重新埋了回去,出宮的輦轎等在留芳殿外,候在一旁的還是之前的侍衛,他見牧元璟一行人從留芳殿出來後,上前規矩行禮,匆匆將人送出了皇宮。回到臨川王府之後,已經過了用晚膳的時間,幾人草草吃了一口飯後又聚進了書房中。牧元璟的桌案上放著不久前隱衛取來的兩年前的出入宮記錄,高高的一摞書冊,牧元璟將書冊分給幾人。用膳的時候他們摒棄了食不言的規矩,仔細探討了一下。什麼樣的人才想要殺害李貴妃呢?她不過是個普通百姓家的女兒,於朝中並無影響,所以想要下手的必定是後宮之人。噬心蠱本就難得,是宮女或者太監下手的幾率實在小之又小,而且宮女或者太監如果沒有腰牌和正當的理由根本不能出宮,不能出宮也就意味著無法從宮外獲得噬心蠱,況且就算他們有能力得到噬心蠱,也沒有和李貴妃麵對麵相處的機會,自然就沒有種噬心蠱的機會。排除了宮女和太監之後,剩下的人選就是宮中妃嬪。以李貴妃當時的盛寵程度,能被威脅到地位的人也就那麼兩位,一位是如今的太後,另一位就是當時的四皇子,也就是現在的楚湘王,牧元楚的母妃。而牧元楚的母妃在李貴妃自縊的前半年就染病去世了,剩下的可疑之人就隻有當今太後。雖然事情涉及到了太後,但是牧元璟也並未多說什麼。幾人查找的重點放在了太後身邊宮女的出入宮記錄上麵,可是翻來翻去卻始終沒有查到任何線索,就在希望快要消失的時候,蘇清墨忽然出聲問道:“王爺,慈和寺的慧光方丈曾入宮替太後講佛?”牧元璟回憶了片刻,才想起記憶中確實有這樣一樁事情。“太後信佛,遇到不懂的地方會偶爾請慧光方丈入宮。”蘇清墨捏緊手中的宮冊,看向牧元璟,欲言又止。牧元璟看著她,疑惑道:“怎麼了?”蘇清墨遲疑了一瞬,還是將宮冊攤開在牧元璟的麵前,她指著宮冊上麵的一條記錄,“慧光方丈曾在李貴妃死前三日的時候進過宮...”裴臨、魏旭還有方慕北的視線被蘇清墨的話吸引過去,想通其中指明的意思後,三人心中具是一凜。牧元璟的眉心跟著輕皺,他的目光定在書冊上,不知該說些什麼。蘇清墨咬了咬下唇,看著牧元璟沉默的樣子,有些埋怨自己多嘴。裴臨看了她一眼,故作輕鬆道:“或許時間隻是碰巧了,畢竟在那之前太後也請過慧光方丈不是。”魏旭跟著點頭,他實在不敢想象,若是李貴妃的死當真有太後的手筆在裡麵,牧元璟該如何是好。幾人顯然誤會了牧元璟的沉默,待他回過神來看見蘇清墨一臉後悔的樣子時,笑道:“你做的並沒有錯,我也沒有怪你的意思。”蘇清墨揪著的心驟然放鬆。牧元璟將視線移向裴臨,問道:“噬心蠱對下蠱之人可有什麼要求?”裴臨答道:“如果下蠱之人想要通過噬心蠱控製李貴妃,那麼李貴妃所中的蠱必得是控蠱之人親手所下。”牧元璟眉心輕蹙,“如果噬心蠱是太後所下,那麼太後就必定要見到李貴妃,本王說的可對?”裴臨點了點頭。“可是據本王所知,慧光方丈是進宮當日離開的,他離宮後太後便開始了閉宮理佛,直到李貴妃的死訊傳出,太後才打開宮門。”話雖然如此說,但是牧元璟的心中隱隱有一絲異樣。事情太過巧合了,慧光方丈離宮以後沒過幾日李貴妃就自縊了,這期間太後始終在宮裡,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可是宮冊上除了忽然入宮的慧光方丈外,再無任何可疑之處,也就意味著,如果噬心蠱跟慧光方丈無關,那就是憑空出現在李貴妃身體裡的,可是這種猜測根本站不住腳。慧光方丈這條稱得上是線索的線索已經沒有了用處,調查一時間陷入了困局。既然不能從噬心蠱下手查到更多有用的消息,蘇清墨想,或許他們可以另辟蹊徑。她看向牧元璟,“王爺,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去留芳殿時李貴妃製造出來的幻象嗎?那些懸掛在小屋裡的屍體。”牧元璟等她繼續說下去,蘇清墨卻將視線移到裴臨的身上,“表哥今日在留芳殿內可有感覺到什麼?”裴臨聽她著一說,仔細地想了想,肯定道:“陰氣極重。”蘇清墨點了下頭,“沒錯,留芳殿內的陰氣不像是李貴妃一人可以製造出來的,我懷疑之前看到的那些屍體都是真實存在過的。”話說完後,她將被李貴妃的鬼魂所困住的那夜發生的事情大致地跟幾人說了一下。書房內的眾人靜靜地聽蘇清墨繼續道:“如果不能從噬心蠱上麵查出真相,我們何不調查一下留芳殿,徹底弄清楚留芳殿內到底還有什麼秘密。”裴臨沒出聲,魏旭和方慕北兩人看向牧元璟,在等他的決定。牧元璟絲毫沒有遲疑,“既如此,便照清墨說的做。”幾人趁著夜色重新進入宮中,站在留芳殿的殿門前的時候,裴臨從懷中取出一張黃符紙,在殿門前將符紙燒毀,嘴裡念念有詞著。等他動作完之後,魏旭好奇道:“你方才做了什麼?”“告訴李貴妃的鬼魂,今日我們入殿是為找出當年害她的凶手,如果她想要儘早知道真凶是誰,便不要出來礙事。”魏旭有些懷疑道,“她會聽你的?”裴臨邊推開殿門邊道:“等一會兒你自然就知道了。”幾人先後進入殿中,走到曾經見過無數具吊死之人屍體的那間屋子,期間路上果然未出現李貴妃的鬼魂。房屋的木門緊閉,裴臨拿著手中指針不停旋轉的羅盤,表情嚴肅。“情況不對。”蘇清墨走上前,看到百鬼羅盤的狀態之後,臉上不自覺變得凝重起來,她看向裴臨,問道:“是李貴妃嗎?”裴臨搖了下頭,“不是她,這麼重的陰氣不可能是她一人的。”他環視了一眼四周,最後將視線定在不遠處的木門上,對魏旭,“開門。”魏旭輕手輕腳地上前,指尖用力推開房門,然後瞠目結舌的站在原地。屋子裡麵的情景和蘇清墨之前見過的一樣,仍舊是那些密密麻麻的屍體,還有在空中晃動的雙腿。裴臨始終未移開視線,門開後她問蘇清墨道:“你當日所見到的就是這副場景?”蘇清墨點了下頭,發覺裴臨並未看到的時候,開口說道:“沒錯,隻不過當日我不能確定是不是李貴妃製造出來的幻象。”“你沒有看出來是正常的,如果不是有百鬼羅盤在,隻怕連我都未必能識破迷障。”魏旭幾步退回裴臨身邊,隻聽他繼續道:“這些人恐怕都是李貴妃殺死的,她吞食了他們的魂魄,所以留芳殿內的陰氣才會極重,你們沒有注意到嗎,留芳殿內除了那棵埋葬李貴妃的李子樹外,寸草不生。”他這一說幾人才察覺到。蘇清墨恍然大悟道:“第一次進入留芳殿的時候,李貴妃將我們引到此處,當時這間屋子並沒有設置障眼法,我們看到的都是真實的,可是在李貴妃放我們離開的時候,這間屋子卻被設置了障眼法,她不想讓我們發現屋子裡的屍體,為何?”關於這點,牧元璟大致能猜到,他出聲解了蘇清墨的困惑。“如果這些屍體被人發現,留芳殿很快便會被封起來,以至廢棄,留芳殿如果被廢棄了,李貴妃隻怕生生世世都要被困在這裡。”裴臨讚同道:“王爺說的沒錯。”他的話音剛落,殿門的方向傳來嘈雜聲,一身黑衣的隱衛出現在牧元璟麵前,快速道:“王爺,留芳殿外有人來了。”“人還有多久會到?”“不到半刻。”牧元璟揮退隱衛,然後讓魏旭合上懸掛著屍體的房間的房門,隨後帶著幾人快速地往殿門口的方向趕去。一行人剛在留芳殿外站定,就看見不遠處迎麵走來一隊人,隊伍的最中間有一頂輦轎,月光打在上麵,讓牧元璟依稀間辨認出一個輪廓。待隊伍走進了,他上前一步行禮道:“臣弟見過皇嫂。”蘇清墨是沒有見過皇後的,隻是看到牧元璟的動作之後她也跟著上前行李請安。輦轎之上傳出一個異常溫柔的聲音。“六弟,六弟妹不必多禮,快快起來罷。”牧元璟和蘇清墨直起身,皇後被扶著走下輦轎,看著在他倆身後跪著的幾人,柔聲道:“你們也起身罷。”皇後的聲音悅耳舒適,叫蘇清墨不覺間生出些好感來,她抬頭看向皇後,隻是在目光觸及到皇後肩膀的那一刻,她的身體一僵。她的視線偏了偏,看向皇後,儘量忽視皇後肩上出現的另一張臉。牧元璟自然注意到了蘇清墨的異樣,他利用寬大的袖擺作為遮掩,隱蔽地握住蘇清墨的手,捏了捏。皇後的視線從兩人的袖擺處滑過,眼中帶了些不易被旁人察覺的意味,輕聲道:“夜深了,六弟和六弟妹怎麼還在宮中?”牧元璟沉默著,沒有出聲。皇後笑了笑,“看來是本宮不便知道的事情。”她看向留芳殿緊閉的殿門,問牧元璟道:“六弟可知從前的留芳殿裡住的是誰?”牧元璟淡聲道:“父皇的李貴妃。”皇後的臉色依舊柔和,隻不過麵色卻有些微白。“沒錯,李貴妃就是在這裡自縊身亡的。”她頓了頓,狀似善意地提醒道:“六弟日後離留芳殿遠些罷,若叫安平公主和永定王知道了,不定怎麼揣測當年李貴妃的死因呢。”這話說的有些不懷好意,幾人都聽得出來。牧元璟卻像沒有聽出來一般,道:“臣弟知道了。”皇後欣慰了笑了下,“時辰不早了,你們快些出宮吧,不然宮門該落鑰了。”牧元璟向皇後行了一禮,不等蘇清墨動作便牽著人離開了,裴臨、方慕北和魏旭跟在兩人身後。皇後靜靜地站在原地,直到幾人的身影消失後這才在貼身宮女藍佩的扶持下上了輦轎,回寢宮的路上皇後有些疲累的放鬆下身體。藍佩有些擔心道:“您的身體本就不好,今日怎麼還特地跑了一趟。”皇後閉著眼睛,保養得極漂亮的手輕輕揉了揉有些沉重的肩膀。“既然有人將臨川王入宮的消息特意透露給了我,我又怎能不親自來瞧一瞧呢。”藍佩輕聲道:“奴婢就是擔心您。”皇後輕歎口氣,“我知道,隻不過有些事情,還是謹慎些好。”一隊人的身影在月色下漸行漸遠,而回到臨川王府的幾人具是沉默不言。半晌之後,蘇清墨見他們仍舊沒有說話的意思,開口問裴臨道:“表哥可有在皇後的身上看到什麼?”裴臨搖了搖頭,蘇清墨小聲嘟囔道:“難道是我眼花了?”裴臨聞言神色怔愣了一下,“你看到了什麼?”“我沒辦法確認是不是自己看錯了,我在皇後的肩膀上看見了一個宮女的鬼魂,她一直趴在那裡,直到我們離開的時候都未曾動過。”裴臨並不覺得是蘇清墨眼花看錯了,“師傅給你的手串還帶著嗎?”蘇清墨挽起袖子,手腕上麵掛著一串瑩白的手串。裴臨想不出蘇清墨能夠看到鬼魂的原因,決定寫信問問師傅,當下隻能先放棄。自從離宮之後始終未曾開口的牧元璟忽然出聲道:“清墨可還記得清那個宮女的樣貌?”蘇清墨點了下頭,牧元璟吩咐魏旭道:“去請個畫師來。”魏旭領命離開,不多時就帶了一個中年男子進入書房。該男子是隱世衙的畫師,進門後朝牧元璟和蘇清墨作揖後,利落地拿出工具擺好架勢,蘇清墨將記憶裡關於那名宮女的樣貌描述出來,畫師的手下動作不停。一炷香的時間過後,畫手停手,將畫著一幅人像的紙張放到牧元璟的桌案上。牧元璟扯過紙張,看著上麵畫著的一張似曾相識的臉孔,腦中有一個人影一閃而過,他猛然出聲道:“本王見過她!她曾經是李貴妃的貼身宮女,當初作證說李貴妃手指上的傷口是剪刀造成的人就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