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顯陽的眼睛眯起,神色冰寒嚴肅,他站在沐辛十的前麵,擋住了她瘦弱的身體,看著身上浮現出戾氣的離芮,雙手做出防禦的姿勢,他看著這位千年前的巫羌國王君,神色裡沒有一絲的怯弱。“我不管你是誰,無論你是於秋白還是巫羌國的王君,我身後的這個女孩,她是沐辛十,永永遠遠都是沐辛十,壓根就不是什麼王後,什麼蝶衣,既然你是巫羌國的王君,意識醒來之後,難道就不為你們國家那些因為天罰而變成塑像的人民痛心嗎?”離芮的手慢慢收回,他看著擋在沐辛十前麵的衛顯陽,神情裡沒有絲毫的人類情感,他的瞳孔,印出衛顯陽那張俊朗的臉龐,記憶裡沐辛十和衛顯陽兩人親密的場景浮現出來,他冷哼一身,身上的冰寒之氣越發的明顯起來,就算是他想要蝶衣死,可是千年前,她是他的王後,雖說過了千年,可是就是萬年,那她也是他的王後,如何能讓彆的男人和她如此的親密。“人民,與本君有甚關係,不過是一群沒有天資的愚蠢人類罷了,而你,更是如同螻蟻一般的存在,滾開……”玄色的袖袍一揮,衛顯陽隻覺得一股大力將自己甩開,重重地摔在幾米遠之外的地方,吐出了一口鮮血。“顯陽……”沐辛十臉色頓時難看起來,她看著吐出血之後的衛顯陽,一張臉變得煞白,忙抬起腳步想要過去。衛顯陽捂著胸口,臉上都是不能置信的神色,他原本認為自己的力氣很大,加上從小一直學習防身術,麵對離芮的時候,至少也是有勝算的,可沒有想到,這還沒有開始,居然就已經被人家揮袖甩開。“辛十,小心。”衛顯陽的眼睛瞪大,看著離芮寬大的袖袍微動,將手伸向了沐辛十的方向,他掙紮著想要站起身。“彆動她。”“滾開……”又是一陣大力將衛顯陽好不容易站起的身子狠狠地拍到了更遠處的地麵上,衛顯陽的頭部重擊在地麵上,直接昏迷了過去。“顯陽……”“蝶衣,過來。”一股黑色的旋風自沐辛十腳下升起,由一個個魂魄組成的旋風,將沐辛十困在裡麵,然後向著離芮的方向移動。“放了沐姐,你傷我衛哥,我和你拚了。”陳海從震驚裡醒過神來,看到衛顯陽受傷,沐辛十被困,當即漲紅了臉,朝著離芮的身體撲了過去。“混賬東西。”還沒有接近離芮的身體,陳海便被一股大力給掀飛了出去,身體重重地摔在地上,麵上浮現出痛苦的神色,半天都爬不起來,沒有想到,這個巫羌國王君離芮,身上的本事這麼大,他簡直就不像是人類……“吾的王後。”沐辛十被黑色的旋風裹挾著身體,來到了離芮的麵前,然後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雙冰冷的手,放在了她的脖頸上,離芮赤紅的眼睛盯住她的臉,那眼睛裡沒有一絲的愛意,卻像是有無窮無儘的烈焰在瞳孔裡燃燒。“千年前,你用神魂為祭將本君封印,千年後,你也該為你曾經對本君做過的事情付出代價,蝶衣啊蝶衣,你好狠的心,本君那麼相信你,可為什麼你要那麼對本君呢?”“我……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沐辛十臉色漲紅,看著於秋白那張熟悉的臉,從口裡擠出這話來。“哼……”離芮慢慢地收回手,臉色維持著冰寒之氣。沐辛十捂著脖子咳了兩聲,看著離芮一字一句道“我不是蝶衣,我是沐辛十,我也不是你的王後,我不管你是誰,千年以前的離芮王君也好,還是一個普通人也罷,我隻想知道,你為什麼要我來這裡?還有我的師父他們,包括那些無辜之人的魂魄,你到底想要做什麼?”“看來,現在的你真的忘了很多東西,不過沒關係,反正我要的是你的魂魄,記不記得都沒有什麼用了,你師父和那個女人還有這兩個人,我都可以放了,但是有一點,你自願把你的魂魄奉獻給我。”離芮的手緩緩抬起,隻見他手中有黑色的火焰升起,神殿突然變得漆黑,四周有各種淒厲的哭聲響起,沐辛十的眼中,整個神殿就好像變成了一座人間煉獄,那些被勾的魂魄,全部都飄散在神殿裡,她的眼中,那些個魂魄不隻有現代的服飾,還有一些古代的服飾和幾十年的服飾。楓林大廈裡的鬼魂,還有廢棄教學樓裡的那些陰靈,居然都出現在了這裡……沐辛十心裡不由苦笑起來,她原本還以為於秋白和李鬆到底是什麼關係,為什麼李鬆會附在他的身上,現在看來,隻怕是於秋白自己也不知道,他在很早的時候,就已經被彆人蒙騙在了鼓裡。這麼多的魂靈,全都飄散在神殿裡,陰冷的風刮在沐辛十的臉上,身上,她看著黑暗裡,有紅色的光芒從離芮的身上散發出來。“你想要長生?”沐辛十聽到自己發出的聲音,居然沒有絲毫的顫抖,她不由有些無奈的想,到了現在這個時候,她再害怕再擔憂,好像都沒有什麼用了。“對,你是最後一個四陰女,終於可以完完全全地開啟陣法了,隻要獻祭了這些魂魄,加上以前煉化的四陰女魂魄,本君就可以上通天道,獲得長生,千年以前,本君費了那麼大的力氣,想要獲得長生,可惜啊可惜,最後還是功虧一簣,沒想到千年以後,本君的分身居然找到了可以長生的法術,蝶衣,你說,這是不是上天對本君的垂愛呢?”“不過,本君實在沒有想到的是,千年以前你將我封印在墓裡,而千年以後,本君的分身,居然可以找到你,並且還推算出你是這陣法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關,你說,這又是不是你該還給本君的補償。”“長生就那麼好嗎?”沐辛十的身體被困在旋風裡,看著那個麵目扭曲的男人,心裡隻有無窮的恨意,她從小到大所遭受的一切,還有那些可憐無辜被勾了魂的人,隻都是為了眼前這個男人的一己私欲。“長生自然是好的,本君如此卓然優秀的人,如何可以泯滅於這個世上,自然是要永永遠遠的活著,不要再廢話了,陣已經開啟,現在就缺你的魂魄可,本君可沒有那麼多的心情和時間與你討論,想要救你的師父和衛顯陽他們,就自儘吧。”沐辛十抽出匕首,黑暗裡,她看不見除了魂魄和麵前這個男人之外的其他人,她將匕首放在脖子上,看著對麵的離芮,閉上了眼睛。鮮血一點點地順著脖子流下,那血最後沒入蝴蝶玉佩中,有紅色的光芒閃現,沐辛十意識消失的瞬間,睜開眼睛看到了身穿宮裝的女子,對著她露出歉意的微笑。離悠站在巫羌國最高的山上,俯視著這片他待了一萬年的土地,他是神人相戀生下的半神之體,有著神的血脈,也就有了神一半的能力,他不老不死,享受著天神父親給予他長生的血脈,卻感知著永恒的孤獨。他看著一代代的巫羌國人繁衍生息,看著他們從新生走向死亡,他永遠都是國民心中無所不能的王,他們敬他,愛他,卻不了解他。“王君,新的聖女誕生了。”陰楓悄聲而來,站在身後,恭敬地說道,他是離悠身邊如今最得力的下屬,不過隻有三十多歲,術法卻在巫羌國內名列前幾的位置,巫羌國是離悠建起,整個國家的國民都學習術法,神庇佑著這個國家,自然也享受著他們的供奉,而聖女,就是要將一生都獻給神殿的人,陰年陰月陰日陰時出生的四陰女,可以通天地,辯鬼神。一個聖女的誕生,就意味著前聖女的死亡,從此,神殿會迎來新的聖女,而聖女的選擇,會自動浮現在神殿的花名冊上。聖女的存在,本就是離悠為了與神相通庇佑巫羌國而奉獻出的祭祀品,所以,聖女不能婚嫁,一生都不能離開神殿。“如此,等聖女滿六歲,就把她接到神殿吧……”“是。”——風染第一次見到她們巫羌國的王時,她六歲,那時候,她被從家裡帶出來,然後關進了一個金碧輝煌的宮殿,她父母告訴她,以後的她注定要當巫羌國的聖女,可是她不明白,為什麼當聖女就要離開爹娘,離開自己的家,來到這個冷冰冰的地方。“你不願意享受富貴榮華嗎?”風染看著眼前身著玄袍,眉目間清冷高貴的男人,小小的身體緊繃,皺著眉頭回道“我隻想和我的爹娘在一起。”“他們會得到很多的錢財,那些錢,可以讓你的母親買藥治病,可以讓你的父親不再操勞,還可以讓你的弟弟妹妹吃上飽飯,如果你走,他們將會失去那些錢,而你們家,仍然會是這麼的窮苦。”離悠寬大的袖袍被風吹的響動,他的臉在陽光下,閃現著透明的光,完美的像是神殿裡的那尊塑像,一樣的高高在上,一樣的冰冷無情。風染捏緊手指,娘的病因為家裡沒有錢,一拖再拖,而爹為了多賺一些銀子,腰都累彎了,弟弟妹妹年紀還小,整日裡哭著喊餓,他們家已經很久很久都沒有見過肉了。“如果我留下來,你是不是真的會給我爹娘他們一大筆的錢?”“本君從來不說空話。”風染小小的身影進了神殿,她年紀雖小,可是窮人的孩子早當家,所以心智要比一般的同齡孩子成熟許多,既然答應了用錢財來交換,她也不會再哭鬨著離開。“王君為何不對聖女說實話?您明明早就給了她們家一大筆的錢,聖女的父母收了錢,說是聖女就算是賣給了神殿,就算是她吵鬨著回去,他們也不會再要了,您這樣說,豈不是讓聖女在心裡覺得您是個惡人嗎?”陰楓在離悠身後,忍不住開口問道。離悠的目光越過他,看向神殿外的景色,“我曾以為,我可以讓巫羌國民衣食無憂,想不到,在我看不到的地方,還會有人受苦,受凍,忍饑挨餓。”“王君日理萬機,巫羌國地廣人多,王君也不可能全部人都可以照應到。”將目光收回,離悠看著這個他一手帶大的孩子,唇角有了一絲笑意,“楓兒,你還記得自己的爹娘長什麼樣子嗎?”陰楓楞了楞,搖了搖頭,他三歲的時候父母就去世了,一直都跟著王君長大,早就不記得自己的爹娘了。“你可想念你的爹娘?”猶豫了下,陰楓還是點了點頭,在離悠的麵前,他是從來不說謊的。“這就對了,百姓安居樂業,兒女在父母身邊,享受這種溫情,我一直所希冀的也不過就是這麼簡單,楓兒,每一屆聖女都要在神殿苦守百年,她們是為了巫羌國奉獻了自己的一生,而我,就是那個把她們從父母身邊帶走的惡人。”離悠負手站在欄杆旁,眼神幽遠地看向天空,萬年了,他苦心修煉,一心成神,而他所庇佑的這片土地,卻仍有人受苦,他心裡不止一次地問自己,神真的就是無所不能的嗎?“神,當然不是無所不能的。”白衣繡黑紅兩色百合花的女子,一頭及腰的烏發如雲般披散在身後,眉目如畫,皮膚白皙,額間繡黑紅百合花的發帶隨烏發一起在身後被風吹的舞動,她看著神像,對著背後的人說道。“哦?你是這麼認為的?”“當然,”轉過頭,看著離悠十年如一日,未曾變過的完美麵孔,風染忽然揚唇一笑,本來靜態的五官突然變得靈動起來,一雙眼睛裡帶著滿滿的狡黠。“王君難道認為神是萬能的?”“本君從來沒有這麼說過。”離悠的神情不變,負手站在原地,像是萬年來,從來不曾改變過從容與冷靜。“所以說,神都不是萬能的,為什麼王君你還要對自己這麼嚴苛呢?”將目光放在少女身上,離悠的眼神深邃而滄桑,風染隻是看了一眼,便覺得自己像是快要沉溺在他的眼神裡,心臟砰砰砰跳動個不停,從耳朵到脖子到臉頰,都升騰起一股熱氣,她死命地用左手捏著右手,暗罵自己的不爭氣。“你覺得本君對自己嚴苛?”離悠的語氣裡帶著些微的好奇,萬年來,這還是頭一個跟他說他自己對自己嚴苛的人。“當然,風染在神殿十年,這十年來,未曾見過王君有一日的休息,前幾日寧海瘟疫,您又親自去往寧海,其實您完全不必要親自去的,巫羌國術法高深的人不在少數,煉製丹藥完全可以由他們代勞的。”抬頭看了一眼神像,離悠微微一笑,沒有回應她的話,萬年的守候,他早就把巫羌國民當成了自己血脈連接的人,任何一個人出事,他心裡都不會安寧。“王君,真的就想這麼一個人一直守護著我們的巫羌國嗎?您不孤單嗎?”咬著唇瓣,少女滿懷著心事,期待著離悠的回答。那天的風染並沒有等到王君的回答,因為陰楓的突然到來打斷了二人的談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