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折扇打開，長袍持扇的男人站在這些人的前麵，眸子裡不帶絲毫感情色彩，旁邊的紅衣女子，過來為他披上一件白色狐狸皮毛的鬥篷，這地下陰冷，沒有鬥篷禦寒根本不可以。“主子，還要留著他們的命嗎？”開口的聲音沙啞乾澀，完全是個男人的聲音，光線裡，那紅衣女子清秀的模樣，赫然是白天被於雲然破了真形的紙人。於秋白任紅衣女子將鬥篷披上，在前麵係上帶子，折扇仍是在麵前搖著，這裡空氣裡都充滿著異味，他搖折扇隻是為了驅除鼻前的一陣陣異味。“留著他們的命還有用處，這群老不死的，命硬的很，於雲然被我接了回來，非鬨著要見他們，若不是她還有用，我早就讓她一塊下來陪這群老不死的了……於家的人，嗬嗬……我一個都不會放過……”他的折扇指向那被釘在牆上的人，一縷縷黑色煙霧從折扇裡出來，進入牆上人的身體裡。“啊啊啊……”魂魄一入體，身上的劇痛便傳入骨髓，整個房間裡都是幾人淒厲的慘叫聲。“於秋白，你這個魔鬼，快點把我們放了……”於秋白的步子往前走了幾步，停在了最中間那人的跟前，這人的眉眼和於秋白有五分相似，都是桃花眼，同樣的臉型，隻是他臉上溝壑深深，頭發花白，唇邊的一圈一指長的胡子也是全白，他此時圓睜著雙眼，怨毒的目光直盯著於秋白，停止了扭動身體，四肢都被釘子釘住，一動就是劇痛，於秋白為了保住他們的命，都是將魂魄抽出，想要折磨他們的時候再把他們給放出來。“小畜生……你直接殺了我們吧，何必要這般折磨我們。”“殺了你們……哈哈哈哈，滑稽，滑天下之大稽……”於秋白絲毫沒有被那幾道怨毒的目光所影響，他抬頭看了一圈這熟悉的幾人，心裡居然奇怪的沒有了半分恨意，或許是因為他現在已經足夠強大了吧，再也不是那個懦弱卑微的小老鼠，所以仇恨隨著能力的增強也慢慢的消減。“你們現在還不能死……於雲然可是回來了呢……”那最中間的男人聽到於雲然三個字，情緒猛然激動起來，身子扭動了幾下，手腕腳腕上的血又流了出來，將黑紅的血蓋住。“她早就離開了於家，根本就沒有對不起你的地方，你把她接回來乾什麼？於秋白，你放了她……放了她……”剩下的幾人也都是半死不活的狀態，於秋白笑了笑，他是真的心裡覺得好笑，在於家，居然還會有真情存在，所以，他想笑就笑出來了。“放心，留著她對我有用處，我自然不會讓她死。”“啪啪啪啪”幾根釘子從中間男人的身體裡拔出來，帶出一股血水，男人的臉色登時變得更加蒼白，呼吸漸弱，像是快要一命嗚呼的樣子。紅衣女子沒有等於秋白吩咐，上前就在男人的手腕腳腕上塗藥，那藥神奇的很，剛塗上血便止住，不再往外流。“於雲端，想要於雲然活著，就要乖乖的聽話，明天，我會讓你見到她，但是，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我想你是應該明白的吧。”地上的於雲端止了血，身上的疼痛也減輕了不少，聽到這話，他劇烈地喘息了幾下，眉間的戾氣化為深深的無奈，他抬頭看著這個足夠強大的男人，心裡已經妥協了，他早就想死了，被這麼無窮無儘地折磨著，還不如死了的好，可是他的姐姐，閉上眼，想著曾經那個驕傲美麗的少女，於雲端重重地歎息了一聲，“好，我答應你，於秋白，不管你是想要她做什麼，我都希望，你可以放她一條生路，她早就已經不回於家了，嚴格的說，除了她身上於家的血，她早就和於家是斷了聯係的。”“當然……”於秋白轉身離去，後麵的紅衣女子雖然個子嬌小，可是一下子就把地上的於雲端背在身上，麵上沒有絲毫的難色，跟隨著於秋白的步子離開，身後，那掛在牆上的幾人，又重新雙目緊閉，沒有了呼吸。“殺了我吧……殺了我吧……”“閉嘴……”趙笑笑的身體裡兩股聲音不斷地傳出來，她的麵部扭曲成一團，白眼珠黑眼珠掙紮著占據眼眶，像是在進行激烈的反抗。沐辛十冷眼看著趙笑笑身上的兩個魂魄爭鬥，手裡的銅錢劍蓄勢待發，隻要那厲鬼占了上風，她絕對不會再讓它見到第二天的太陽。“把身體還給我……還給我……”趙笑笑的身體劇烈地抖動，最後，她從喉嚨裡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是趙笑笑本體的魂魄占了上風。那厲鬼被她從身體擠了出來，漂浮在半空中，沒了厲鬼在體內，趙笑笑的身體頓時倒在地上，肚子上的白色薄膜破了個洞，裡麵的腸子血液流了出來，趙笑笑捂著肚子，一張臉煞白，嘴裡的氣好久才吞吐一下，是快要氣絕身亡的樣子。沐辛十和頭頂的女鬼纏鬥在了一起，衛顯陽跑到趙笑笑跟前，看著她肚子上的洞不知所措，趙笑笑的頭已經抬不起來了，她的手摸著自己的腸子，黏膩的感覺，多少個夜裡，她就是躲在身體裡，看著那個女鬼把自己肚子裡的器官掏出來清洗，那時候，她是害怕的，慌亂的，還有無窮無儘的麻木與絕望的，可是現在，她終於是親手摸到了，卻也快要死了。“我打120，醫生他們會救你的。”趙笑笑的眼睛其實已經開始渙散了，她看不清衛顯陽的臉，可她聽到了他溫柔焦急的聲音，她的眼裡落下兩顆淚，在臉頰邊滑落，她勉力抬起另一隻手，衛顯陽抓住了她的手，那手冰涼，帶了血液腥臭的氣息，可是衛顯陽沒有鬆手，他知道，這個女孩快要撐不下去了。“莫非他……投胎去了嗎？”“嗯……今天走的，”“我對不起他，如果不是我貪戀他的懷抱，也不會害的他沒了命，他是不是特彆恨我。”衛顯陽的心裡有些悲傷，他搖了搖頭，沒有說話，趙笑笑看不清他的動作，又發出了一聲歎息，“我知道，他肯定會恨我。”“死了好……死了好……死了我就可以見到莫非了，我對不起他……”趙笑笑的手滑落，沒了生息。沐辛十解決完那厲鬼，就看到衛顯陽蹲在地上，看著趙笑笑的屍體出神，那厲鬼被她收在了符紙裡，一把火燒的魂飛魄散。“顯陽……”衛顯陽抬頭，衝沐辛十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複又低下頭去，對著已經沒了呼吸的趙笑笑道“不……莫非他從來沒有恨過你，就連死的時候，都還想著保護你。”透明色魂體從趙笑笑的頭頂鑽了出來，人死之後，完整的魂魄狀態需要時間，等衛顯陽調整好心情的時候，趙笑笑的魂體也已經有了人形。她是生前的模樣，漂亮，溫柔，長發在背後紮著馬尾，飄在身體的上空，神色憂鬱悲傷。“為什麼你的身體裡會有兩個魂魄？居然還能共生？”沐辛十好奇地問著這個女孩，衛顯陽坐在她身旁，也看著空氣中抱著腿飄著的趙笑笑，柚子葉開了天眼，他有一個小時可以看到鬼魂的時間。“我……是孤兒院長大的孩子。”趙笑笑抬起頭，一張臉上掛著濃濃的憂傷。“孤兒院裡的孩子，每時每刻都在想著可以被人收養，我也不例外……因為那裡，就是人間地獄。”“孤兒院裡，不好嗎？”衛顯陽有些疑惑，因為沐辛十的原因，這三年他也去過很多次孤兒院，裡麵的設施很好，而且孩子也都受到很好的照顧，社會上的好心人資助，還有政府的扶持，他們所見到的孩子，穿的都是整齊乾淨的衣服，吃的雖然不是多麼好的食物，可是一日三餐量還是足的。“好……好啊……”趙笑笑臉上的笑扭曲，她是魂體，是不能流淚的，隻那雙眼睛蓄滿了絕望悲傷。“畜生，都是畜生……”她十五歲的那年，被院裡的護工騙到了房間裡，在那裡，她度過了最痛苦最不願意回想的一個下午。她被男人的襪子堵住了嘴，衣服脫光，任男人的手在身體上摸索，她流了很多血，在床上躺了很多天才好，她絕望地喊著拋棄了她的爸爸媽媽。孤兒院裡，都是被父母遺棄的孩子，像她這樣漂亮健康的孩子很少，所以，她成了被侵犯次數最多，年紀最小的孩子。“我不要……我不要……”又一次被送回來的時候，趙笑笑趴在床上，哭的抽噎，每一次都是不同的人，他們曾經是最親近的人，如今卻像是惡魔一樣，對她伸出了罪惡的手。“我可以幫你……”有暗啞的聲音從空中傳來，六歲的趙笑笑摟著自己的肩膀，尖細的下巴掛滿了淚珠，漂亮的像個洋娃娃，她的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痕跡，沒有一處好的皮膚。“你是誰……”“你不要管我是誰，你隻要問問你的心，想不想結束這樣的生活……”那聲音充滿了引誘，趙笑笑的一雙眼睛迷蒙，她不懂叔叔爺爺對她做的事是什麼，可是每次她都好痛，可他們不讓她哭，也不讓她叫，她不想要再過這樣的生活。“我……我想。”“好……把你的身體交給我，我會讓你遠離這樣的噩夢。”——“他們一個一個的都死了，都死了……哈哈哈哈……”趙笑笑的神態有些癲狂，可是沐辛十和衛顯陽卻覺得心臟像是被人扭轉著，絞痛難忍。“你和厲鬼做了交易，把身體和她共享……”“我不知道，白天的我還是從前的樣子，可是晚上的我卻控製不了自己的身子，我看到我的手掏出一顆顆心臟，看到他們在我麵前驚恐的眼神，我很恐懼，可是我沒有辦法……我趕不走她……”孤兒院裡的男人差不多都死了，欺負她的人也都死了，可是她一點兒都不快樂，後來她慢慢上學，一直到遇到莫非，這麼多年，她不知道在夜晚的時候，掏出過幾顆心臟，她是真心想要和莫非生活的，他也是孤兒院裡長大的，可是他是那麼的陽光，照亮她黑暗的心，隻不過這個她想要攜手一生的男人，最後還是被她害死了。白光漸漸消散，趙笑笑的魂魄入了地府，所有的仇恨，所有的憤怒，都隨著她的死亡煙消雲散……“光明照不到的地方，這世界有多少黑暗……”重新站在樓下，衛顯陽望著星空有些出神，他們所生活的這片土地，還有多少沒有被揪出來的罪惡，人逼人，最後與魔鬼做交易。沐辛十也抬頭看向天空，趙笑笑和厲鬼做交易，共存一體，造了太多的殺孽，那些人縱然不是死在她的手裡，卻也是用她的身體所害，所以下去地府，判官的記錄簿裡也會記載著她的罪行，她和沒有犯過殺孽的莫非下輩子是見不了了，因為她要在地府贖罪，一直到她身上的血債全部贖清才能重新轉世投胎。她送趙笑笑走的時候，特意給她燒了一道陳情符，希望地府的判官看了，可以給她減少些懲罰。“顯陽，或許，在我的身邊真的很危險……”“我知道了一直跟著我的人是誰了，他是我們茅山一派的叛徒，李鬆，青離就是他害死的……”沐辛十轉頭看向衛顯陽，她不希望，衛顯陽對此一無所知，十幾年前的李鬆，邪術已經修煉的十分厲害，師父重傷，可還是沒有將他除去，他行蹤詭秘，現在又不知道藏在什麼地方，真的是防不勝防。“不管他是誰，我都和你一起麵對。”衛顯陽目光堅定地看著沐辛十，沐辛十看著他俊朗的臉，末了，揚起一抹笑。天邊隱隱的有了光明，星空漸漸隱去，一輪太陽從東方升起，黑暗退去，世界重新歸入光明之中。“又是一個，混蛋，”黑暗裡，看著手心的光黯淡下去，男人通紅的眼睛更加赤紅起來，他散在外麵為他集魂的人又少了一個，“廢物，都是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