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一輪明月清冷地掛在天空,猛烈的風聲刮的枝葉沙沙作響。“你快點,挖完趕緊埋了。”“那你咋不動手,光看著我挖,得挖多久。”沙啞的男聲帶著不憤,對於旁邊的男人光指揮不乾活的行為很是氣憤。“那分錢的時候,不是你多分了兩百塊錢嗎,要不,你把那兩百塊錢給我,這坑我就自己挖。”“呸”矮個的男人朝地上吐了口吐沫,認命地拿起地上的鐵掀,挖起土來。站在一旁的高個男人抽出包裡的煙,拿出火柴一劃,煙圈繚繞之後,男人吐出口氣,煙圈紅色的光點在黑暗中一明一滅,如同紅色的眼睛一般。“明子,這樣的買賣以後最好還是少做,太損陰德了。”矮個的男人道。被叫明子的男人頓了頓手上的動作,不以為意地說“這有什麼,人反正不是我們殺得,我們雖然收了錢,可也是幫她入土為安,這可是做好事,有什麼損陰德的。”“再說了,咱們沒有手藝沒有學問的,還能去乾啥,不給大老板們跑跑腿,收點錢,咱喝西北風啊?”“可是……”“行了行了,彆說了,快點挖吧,早點把她埋了早點回家休息。”無人看到,背後放在地上的女屍突然睜開了雙眼,有紅色的幽光一閃而過……她的胳膊高高抬起,雙手的指甲在夜色裡烏黑發亮,一點點地變長,身上的血染濕的地麵,也變得漆黑如墨。她悄無聲息地緩緩站起,一點點地飄向正在挖坑的兩人,地上的光影中,她的雙腳高高地離地……唇角勾起一抹笑,猛地撲向矮個的男人,獠牙紮進了他的脖子。“鬼啊啊啊……”不遠處的山腳下。“叮鈴鈴……”“咚”“陰人借路,陽人躲避。”蒼老沙啞的聲音在夜色中顯得嘹亮刺耳,滿頭白發的老人左手持著攝魂鈴,每走一步都用手搖一下手中的鈴,右手裡的招魂幡被風吹的向後飄搖。旁邊的瘦小人影,在老人的鈴聲響過之後,手中的鑼就會重重地敲上一聲。身後,一行人影僵硬地邊跳邊移動,月光下,最開頭人影額頭的黃符被風吹起,露出一張蒼白乾癟的麵容,沒有絲毫表情的臉上,雙目緊閉,隻張著手,尋著鈴聲的方向跳動著。突然,老人猛地停下腳下的步伐,手中的鈴聲停住,背後的人也都立即停下了跳動,待在原地僵硬地站立住。風裡帶來陣陣血腥的氣息,四周的氣氛變得陰森詭異,瘦小的人影緊緊地貼住老人的身體,臉上滿是好奇。“師父……”“噓,彆出聲。”瘦小人影聽聞此話忙用力地閉上了嘴,可那眼睛仍是睜得極大,四處地張望著。血腥味變得越來越重,天上的月都變了顏色,血紅的圓月掛在天上,四周的空氣凝固起來。“哇……啊……”一披散著長發的血人從側麵猛地飛撲了過來,身上的血甩落在地上的野草上,一陣黑煙冒了出來。老人護著一旁的徒弟往後退了幾步,躲過了血人的攻擊。“小十,快躲到一邊去。”被喚做小十的孩子接過老人手中的攝魂鈴和招魂幡,飛快地跑到那一行被黃符所控的身影跟前,掃了一眼這些身影沒有被鬼物的氣息所感染而屍變,微微鬆了口氣,忙將擔憂的目光又轉向老人那裡。此時,老人已經抽出身後的桃木劍,和那血人打在了一起,剛剛情況緊急沒有看清楚,那血人的肚子上破了一個大洞,腸子什麼的都耷拉了下來,隨著她猛烈的一甩一跳,器官血液噴灑的四處都是,崩濺到草木上,就是一陣黑煙。小十忍不住想要彎腰大吐,可又擔心老人的安危,隻好強忍著沒有動作,本就大的眼睛睜得和銅錢一般。老人邊躲著血人的攻擊,還要分心照看一旁徒弟的安危,一不留心手臂就被血人的指甲抓了一道血印,那血印瞬間由紅轉黑,冒出絲絲黑氣。“師父……”小十又驚又怒,抓起一旁的招魂幡就要衝上去。卻見老人從懷中掏出一張黃符,用力地咬破指尖,在黃符上飛快地描了兩下,將黃符釘在桃木劍上,衝著血人紮了過去。那血人速度極快,老人的劍還未到,她就已經退轉了身子,雙手成爪,向著老人的眼睛抓了過去。“天地正氣,邪魔儘去,破……”桃木劍上的黃符猛地燃起火焰,老人右手持劍,左手掐訣,桃木劍自老人手中懸起,爆出一陣紅光。“去”“啊……”桃木劍擦著血人的肩膀飛過,將血人的一隻胳膊給削了下來,那血人頓時淒厲地尖叫起來。那胳膊落地,抽動了幾下,就化成了一團黑灰。“回”桃木劍破空而來,重新回到老人的手裡,未等老人重新掏符做法,那血人便猛地回過頭去,飛快地消失不見。老人向前追了兩步,便停了步子,將桃木劍背在身後,大踏步地向小十走了過來。“師父,你的胳膊,這沒事吧。”小十的眼睛裡都含了淚,短短的一會兒工夫,那胳膊上的抓痕變得漆黑,隱隱可見裡麵的骨頭。“師父沒事。”慈愛地用另一隻手摸了摸小十的頭,老人的臉色雖然蒼白,卻仍是精神抖擻,沒有什麼虛弱的神色。老人上身穿的是複古的黑色大褂,腰間還係了條一條很寬的黑色腰帶,上麵掛了許多的葫蘆。解下其中的一個葫蘆,倒出了一顆丸子,放在了口中,吞了下去,片刻後,那胳膊上的抓痕,肉眼可見黑氣退去,血液重新變成了紅色之後,老人輕輕地呼了口氣。天上的血又變成了正常的顏色,四周蟲鳴的聲音響起,老人抬頭望了望天上的圓月,嘴裡輕歎了口氣。用布隨便地裹了裹,兩人便又重新拿起了東西,搖鈴拿幡引著身後的人離去。走了沒幾步,小十還是忍不住地問道,“師父,剛剛那是什麼東西啊?”實在是太好奇了,那血居然滴草化煙,這麼強的毒性,一看就不是普通的鬼物。“今天是什麼日子?”“今天?”“啊,今天,今天是中元節啊師父。”“嗬,也不知是誰做了這樣殘忍的勾當,居然剖腹取子,剛剛的那具血屍,死時必定受了極大的痛苦,今夜七月十五,鬼門大開,鬼氣濃鬱,那血屍竟化成了煞。”老人的聲音低沉,卻帶了些怒意。“那,我們把她放走了,豈不是很危險啊?”“今夜日子太過於特殊,鬼門開,遊魂出,陰氣重,那女煞怨氣衝天,不好對付,我們還要在十二點之前趕去義莊,不能去追趕,若是身後的這些東西吸了陰氣化僵,就不容易解決了,再說那女屍化煞,能飛能跑,速度也不是你我可以趕得上的。”“那她會不會再去害人啊?”“她被我所傷,一時半會也不會再出來害人,隻是……”老人的目光幽幽,望向前方,冤有頭債有主,隻怕害她喪命的人,今夜是凶多吉少了。“快走吧,我們要儘快趕到義莊,荒郊野外眾鬼遊行,若是不儘快找個庇護的地方,我們恐怕會淪為野鬼的獵物。”“到時候,會很難應付的。”“師父神通廣大,定能逢凶化吉,遇鬼除鬼,遇妖降妖,那些鬼物定是不敢出來的……”話還未完,四周便薄霧漸起,繚繞在兩人周邊,還沒有等二人有所反應,霧竟然越來越多,越來越濃,隱約中還有男人女人的哭聲,那哭聲尖銳刺耳,讓人耳膜生疼。小十的臉色變得瞬間蒼白,她看到,霧氣之中,都是些黑色的鬼影,衝著她呲牙咧嘴地叫號著,如果不是旁邊有黑褂老人,隻怕他們會衝過來撕吃了她。老人卻絲毫沒有驚慌,臉上神情不變,停下了腳步,自身後的包裹之中取出一把紙錢,扔向空中,紙錢飄飄灑灑在空中沒有落地,老人隻好又取出一把紙錢灑向空中。“各位朋友,老漢乃是茅山傳人,今日路過貴寶地,隻為將這些可憐人帶回故鄉,入土為安,還望朋友們能給個麵子,借路一過。”話音剛落,紙錢便自空中落下,掉地之後頓時燃起火焰,化為一陣黑煙,四周的霧也漸漸散去。“叮鈴鈴……”“陰人借路,行人躲避。“今晚的月色很好,離得還有些距離的時候,小十就看到了前方的那個院子,門口的兩盞燈發著白光,讓師徒兩人的心安了幾分,有燈亮,說明院中有人。雖然無人也可住宿,不過義莊平日裡都是停放屍體,那些屍體大多都是在外橫死或是無人認領的,所以這平日裡自然陰氣極重,若是久未有人,沒有時時的供奉香火,裡麵隻怕是孤魂野鬼不少。今日又是鬼節,所以有人的院子,總比無人的院子要安全的多。兩人急走了幾步,到了門前才發現,這做成院門的木頭很新,像是剛剛裝上去的。頭頂本來是寫有義莊二字的牌匾卻蒙了層厚厚的塵土,隻能模糊看清義莊二字。沒等老人吩咐,小十便上前去啪啪敲了幾聲門。“汪汪……”狗叫的聲音的自門後傳來,小十一驚,忙自台階上跳了回來。“師父,這院子裡有狗。”他們走腳趕屍不光陽人回避,這貓狗也要回避,若要被這些畜生驚擾屍變化僵,他們不就白走這一回了。“誰呀?”院子裡一道蒼老的男聲響起,師徒二人對了個眼神,老人對小十點了個頭,小十便回過頭衝院中高聲道“茅山走腳,陰人借宿,還請老伯行個方便。”“茅山何人?”“茅山謝尋帶弟子小十,路經貴寶地,還望您收留住宿一晚。”“吱呀”門後露出一個頭發花白的腦袋,眯縫眼瞅著小十師徒二人一會兒,那張蒼老的布滿黑斑的臉上,突然揚起抹笑意,一邊將門打開,一邊說道“茅山謝尋,聽過聽過,果然是仙風道骨,來來來,快進來吧。”“等等,老伯,您院子裡的狗……”小十猶豫地看著院子,那裡麵的狗還在汪汪叫著,那聲音響亮雜亂,一聽就知道裡麵不隻一條狗。那還在推門的人一頓,衝二人又不好意思地笑笑,“忘了忘了,這裡位置偏僻,平時就我一個人住,所以我就養了幾條狗,一方麵是想著看院,另一方麵也是想著壯個膽,不過沒事,那幾隻狗平日裡都是拴著,不會驚了陰人的。”謝尋二人忙說無事,引著身後的幾個人進了院子。要進屋時,不知道為何,小十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院牆旁拴著的那幾隻狗,通身黑色的幾隻狗被套住了脖子,可是卻衝著他們竄著身子亂吼,那粗長的鐵鏈被狗拽成了直線,那狗咧著嘴,口中的尖牙在燈光下亮著白光。隱約的,小十覺得,那狗舌頭上耷拉下來的啖液,似乎是有血絲一般,啪嗒一下掉落在地,小十的心裡升起一種莫名的恐懼,她想要伸出手去扯師父讓他看一下。回過頭卻看到師父和那看守義莊的老人早已進屋,她也沒有多想,就連忙緊跟了幾步,到了屋中。這義莊的院子很大,有十幾間屋子,供來往的走腳人住,最中間的這間大屋,是平日裡停放屍體和陰人的地方。跟著來到大屋之後,師徒二人都有些驚訝,這屋子裡空空蕩蕩的,整齊排列的床架上,一具屍體都沒有,隻在最裡麵那裡,將床架都推了起來,擺了一個表麵塗著黑漆的棺材,棺材四周還站著幾個紙人。那些紙人卻不是普通常見那種上了色的彩紙人,全都是白紙紮成,麵上隻有用墨筆點的兩個黑洞洞的眼睛,那唇也不知是誰畫的,如血一般鮮紅,那紙人有兩個正對著門口,小十進門就看到那紙人的樣子,嚇得驚呼了一聲,待看到是紙人之後,才用手撫了撫胸口。看兩個大人都沒有管她,她隻好默默地蹭到了謝尋的身邊,不願回頭再去看那紙人,那紙人畫的太醜了,詭異恐怖的樣子讓小十看了心裡都毛毛的。“嗬嗬,咱這裡是空曠了些,國家現在都大力提倡火葬啦,停在這義莊的屍體,每隔一段時間上麵都會有人拉走,說是集體火葬,省的在這裡放著在有啥細菌病毒的,我也不懂,就隨他們了。”“現在做這走腳行當的可不多了,你還帶了個孩子,這一路風餐露宿的,多辛苦啊,對了,老謝,這是你孫子?”老頭帶著笑,三角眼仍是眯縫著,似乎是眼睛看不清楚,他看人時都是直勾勾地盯著,老長時間都不眨次眼。謝尋將那些屍體都順著牆擺放好,檢查了一遍額前貼著的黃符是否結實,取出包裹將辰砂,這辰砂也就是上好的朱砂,重新往屍體耳鼻口中又塞了一些,護住三魂不散,才安下心來回應老頭的話。“對啊,如今這個時代,差不多也快用不到我們這些人來將陰人帶回了,不過我這一輩子,做慣了這樣的事情,不就心裡不舒坦,再說這些在外麵孤獨死去的人,我如果不把他們帶回家,隻怕是他們就要永遠的留在異鄉了。”拍了拍身旁小十腦袋,那頭上的頭發短的可見頭皮,發根硬挺,紮的手心都有些麻麻地。小十嘟著嘴抱怨“我不是男孩子,我是女孩子,都怨師父給我剪的頭發,難看死了。”謝尋訕笑了兩聲,沒有搭理她,他一個大男人,平日裡不會給她紮頭發,想著這次出遠門,把她頭發剪了,誰曾想剪的歪歪斜斜的,索性就用剃子把頭發全給剃了。利索倒是利索了,就是不太好看,想著一個小姑娘,如今卻看起來像個男孩子,謝尋也是覺得有些臊的慌。將目光又重新轉向那看守義莊的老頭,謝尋道。“倒是你,難為你一直還守著這個地方,我是真沒想到,這義莊還有人,上一次我在這過得時候,還是三十多年前了,那時候的守莊人,是個瞎眼的老人,這一次來,我還想著會不會有人呢。”“這有啥的,我無兒無女的,留在這裡也是當個安身的地方,”“光說話了,你們得餓了吧。”小十抱著肚子,點了點頭,謝尋跟那老頭開口“老哥,還請給我們做點吃的,銀錢什麼的,明日我給你算。”——“汪汪汪汪……”小十是被狗叫聲給吵醒的,不知道為什麼,那幾隻狗和商量好了似的,叫的整齊又響亮,絲毫沒有要停的意思。本來她是個貼床就睡,雷打不動的人,此時也被這麼大的聲音給煩的不行。另一張床上的謝尋卻是睡得踏實,打的呼嚕聲一聲接著一聲,氣的她將被子往頭上一蓋,也不知是有多長時間沒有清洗過了,這被子有股發黴的味道,酸酸澀澀的難聞極了,沒有辦法,為了睡覺,小十還是強忍著味道縮在被子下麵,可蒙上被子,狗叫聲、呼嚕聲還是能夠傳進來。她猛地掀開被子,雙手氣惱地撓了撓頭皮,這麼一折騰,她的睡意早就沒了,反而是尿意襲來,想憋都憋不住,她最怕黑,以往在家,都是阿母陪她一起才去的,這次哭著鬨著要和師父一起走腳,阿母不肯答應,師父也不讚同,最後還是她抱著阿母的腿哭了一個多小時才被同意一起出來。師父平日裡最不喜歡的就是她的膽小,今天第一天離家,她可不能讓師父看她的笑話。糾結了一陣,還是掀起被子就要起來,院子裡的狗叫聲不知何時停了下來,外麵的月亮透過玻璃照了進來,在地上灑下一層光暈。一個黑影慢慢地探出頭,無聲無息地趴在窗戶的玻璃上,小十抬起的頭正好望向窗邊,和窗戶外的人頭四目相對,那雙隻有眼白的眼睛直勾勾地盯向小十。“有鬼啊……”小十淒厲地大叫一聲,從床上滾起來就衝向謝尋的床。“師父,師父,有鬼啊……”可無論她如何拍打,謝尋都隻是沉沉地睡著,呼嚕聲打的震天響,沒有絲毫要醒的征兆,小十隻好鑽上床,蒙上被子,雙手緊緊地抓著謝尋的胳膊。窗邊的人影已經整個身子都貼到了玻璃上,那窗戶不過是半米長半米寬,可那東西卻和壁虎般,緊緊地縮著身子貼在上麵。“嘭”“嘭”“嘭”“嘩啦……”被子被掀開,那怪物張著大嘴,嘴裡密密麻麻的全是尖牙,猛地咬了過來,謝尋躺在外麵,那鋒利的牙齒咬斷了他的脖子,鮮血噴湧而出,澆在小十的臉上,滾燙的熱血糊住了她的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