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年並沒有像宋雲一樣在山間小路喪命,她平靜地爬了一段山後,看到了山間彆墅。她走進彆墅,推開了門,然後緩緩走上了三樓的陽台。陽台上有一個圓桌,桌上擺了一瓶紅酒,桌旁有兩個沙發,其中一個沙發上,孟寧越穿著西裝馬甲,手中端著高腳杯,裡麵紅色的液體微微搖晃。他回過頭來看著蕭年,此時夕陽將要落下,日光把他的眉眼鍍得一片溫暖昏黃,他對蕭年笑了笑,聲音溫潤如同純淨的玉石:“坐。”蕭年坐了下來:“你要等的貴客,不會是我吧?”“是。”孟寧越低聲道,“我已經在這裡等你幾個小時了。”“等我做什麼呢?”蕭年用同樣的低聲問,就仿佛夫妻之間最親昵的耳語。“等你一起看一次夕陽落下。”孟寧越道,“每次我回家的時候,天都已經黑了,我們結婚以來,從來沒有一起看過夕陽。”他看著蕭年,黑曜石般的眼睛深得像不見底的池水,在陽光下泛著粼粼的波光,他歎了口氣,把杯中的酒一飲而儘:“你都知道了吧?”蕭年輕聲問:“什麼?”孟寧越笑起來。“小年,對不起。”他輕聲笑著,“我忘了告訴你,你的手機上是被我安了竊聽裝置的。”蕭年麵無表情地掏出自己的手機,揚手從陽台上扔了下去,陽台下是陡峭的山勢和遍布的山石,手機摔在石頭上,很快碎得四分五裂。“那我們聊聊吧,聊聊姐姐,聊聊小多,聊聊心兒,或者……聊聊宋雲。”蕭年道。“孟寧越,我不想管你現在還有什麼花招了,再怎麼樣你不過是把我殺死在這——我無所謂了,你是一定跑不了的了,過不了多久,警察的車就會把這圍起來。”蕭年笑起來,“我來和你做個了斷。”“最後的時間了——是你的,可能也是我的最後。”孟寧越不笑了,他沉默下來,漫天的夕陽倒映進他的眼睛,沒來由地讓人覺得黯然神傷:“小年,你那麼確定我會殺你?”蕭年閉著眼睛笑起來:“不是我相信,是你手上已經沾滿鮮血,實在不差我這一個。”“小年,你畢竟是我的妻子。”蕭年笑得很冷:“這話你應該對宋雲說。”孟寧越沉默了片刻,他放下酒杯,道:“那就聊聊吧——從哪裡聊起呢?”“對於你來說,對我仇恨的開始大概來源於你姐姐——那確實是個意外,我並沒有要殺她的意思,但她確實因我而死,抱歉。”孟寧越扭過頭去,看著夕陽,漸漸陷入回憶。“我和宋雲算是……患難夫妻吧。”“我們結婚結得很早,那個時候很窮,沒有錢,也被很多有錢人欺負過,我們很相愛,但那個時候……相愛沒有用。”那個時候的孟寧越——應該說是賀連,滿滿的都是雄心壯誌。“我有才能,有腦子,但是沒有本金,我知道商機在哪兒,但我就是沒有錢可以投進去——我做夢都想要一筆本金。”結果小多的出生拖垮了一切,雪上加霜。“宋雲很想留下那個孩子,但是我知道不行——這個孩子隻要留在家裡,我們家之後就要永遠奔波在給他湊錢、給他治病上,我們一輩子都起不來,一輩子都發不了家。”“所以我瞞著宋雲,在她睡著的時候,我把孩子送到了醫院裡——從那個時候起,宋雲和我就已經走到了頭。”“她開始恨我,每天都哭,最後精神漸漸開始不正常起來,我帶她去看了醫生,大夫說要住院治療,宋雲不同意,我們就回了家。”孟寧越再次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後一飲而儘。蕭年低著頭,緩緩道:“還要說嗎?需要我幫你把後麵的事說完嗎——於是你犧牲掉了不明智的、隻會拖自己後腿的妻子,用她的生命,換來了你一直夢寐以求的本金。”他們一起沉默下來。言儘於此了,醜陋的真相已經清晰地呈現在他們的麵前,蕭年抬起頭,她的眼睛乾澀至極,沒有一滴眼淚,她平靜地問孟寧越:“你叫我來——打算怎麼處置我?”孟寧越沉默片刻,突然從沙發上站起身來,他跨過桌子,將身體壓向蕭年,蕭年死死地閉上了眼睛。然而出乎她的意料,孟寧越的手中既沒有刀,也沒有槍,他隻是低下頭,極輕極輕地在蕭年額頭上落下了一吻,夕陽將餘暉灑在了他的身上,他的鼻梁高挺,眼睛深邃,側顏精致到讓人不敢直視。他低聲問:“蕭年,你能抱抱我嗎?”蕭年輕輕地搖了搖頭。孟寧越沉默片刻,他開了口,聲音沙啞:“蕭年,有一個最後的問題——”“從我們相遇的第一刻起,你有沒有過某一瞬間……對我有一點真心?”蕭年抬起頭看著孟寧越,她突然笑了,笑靨花一般的燦爛。“沒有,一瞬間都沒有。”她輕聲笑道。孟寧越直起身子,他走到陽台邊,金色的陽光包裹著他,他扒著欄杆向外望去,然後回過頭來,衝蕭年笑了笑。“是嗎……那做得真好啊。”他輕聲道,“這樣,想必以後你也可以徹底忘掉我。”“你不殺我麼?”蕭年輕聲問。孟寧越笑起來,突然,蕭念看到夕陽下,他的睫毛上緩緩墜下來一滴淚。“照顧好小多——我知道你會的。”他笑了笑,“不必再……想起我。”下一瞬,欄杆突然整個脫落了,孟寧越猛地向後倒下去。最後一刻,他沒有再看向蕭年,他閉著眼睛,淚水在空中被風拉成長線。沒有驚愕,沒有失措,孟寧越最後的表情安詳如同沉睡,似是早已知道了自己的結局。他墜落下去,幾乎隻有短短一個瞬間,又似乎已經過了漫長的千年——蕭年聽到樓下傳來了一聲沉悶的巨響。她木然地站起身來,走下了樓,然後走向了一層的電話機。她撥通了報警電話,低聲講明了情況,然後怔怔地坐在沙發上。我終於……大仇得報。蕭年仰頭靠在沙發上,緩緩地,一滴淚從她的眼角滲了出來,順著臉頰滑落在沙發上,很快滲進了布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