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年沒有把自己生病的消息告訴孟寧越。她隻是給孟寧越打了一個電話:“我想出去度個假。”孟寧越問:“怎麼了?”“沒怎麼。”蕭年在電話裡平靜地說,“我隻是有點疲憊。”孟寧越頓了頓,道:“你病了嗎?”蕭年沉默了一下,意識到自己的嗓子確實有點啞,隻不過沒想到經過電波的扭曲後還能被聽出來。“在家等我,先睡一覺。”孟寧越簡短地交代了一下後,掛掉了電話。他披上西裝外套,起身向辦公室外走去,屬下連忙追上來:“孟總,十五分鐘後有重要會議。”孟寧越的腳步並沒有停,他隻是簡短地交代道:“你替我參加,整理好會議記錄,我回來看。”蕭年安靜地躺在沙發上,此刻天色已經逐漸昏暗,她拉上了窗簾,沒有開燈,整個人蜷縮在黑暗之中。門開了,孟寧越快步走進來,他徑直走到蕭年麵前,蹲下身來摸了摸她的額頭。“不燒了。”蕭年低聲道,聲音仍然沙沙的。“吃晚飯了嗎?”“沒有。”蕭年搖搖頭,“沒胃口。”“想吃什麼告訴我。”孟寧越說,語氣溫柔得像在哄孩子,“吃飽了好得才快。”蕭年想了想,輕聲道:“喝粥吧。”孟寧越立刻給一家有名的砂鍋粥店打了電話,很快就有外賣小哥送來了一個大袋子,裡麵是密封得嚴嚴實實的各式粥——從皮蛋瘦肉到薑絲豬肝再到生滾魚片,甚至還有紫米芋圓這種甜品粥。孟寧越提著袋子坐到蕭年身邊,把盒子一個一個拿出來:“看看想喝哪一種?”蕭年無精打采地看了一圈,指著一個有蝦仁的說:“這個吧。”孟寧越打開盒子,舀了一勺喂到蕭年嘴邊,蕭年閉著眼睛把溫度剛好的粥吞了下去,她竭力忍著,忍住不讓自己在孟寧越麵前掉下淚來。雖然這家砂鍋粥相當真材實料,每顆蝦仁都完整大隻,然而蕭年此刻卻隻想念榮成宇煮的那一碗加了蝦仁碎的粥。她明白自己應該為他感到高興,隻是人的理性總是難以壓倒感性,而心碎總是難以克製。勉強喝完了半碗,蕭年示意孟寧越可以放下了。孟寧越剛放下粥碗,手機便響了起來,是屬下打過來的,電話中的聲音有些惶恐:“孟總,胡總對您不參加會議好像很不高興,您看……”此刻房間裡寂靜無聲,電話中的聲音便也格外清晰,蕭年依稀聽了個大概,於是歎口氣道:“你快回去忙吧,我沒什麼事了——就是最近有點累,想出去度個假了。”孟寧越收起電話,看向蕭年,溫柔體貼的背後透露著一絲隻有蕭年能察覺到的戒備:“去哪裡?和誰一起呢?”“就我自己。”蕭年淡淡地說,“哪裡都行。”“我給你訂票吧。”“可以。”蕭年點點頭,閉上了眼睛,像是要睡了。孟寧越在黑暗中靜坐了一會兒,便起身走向外麵——屬下辦事很是周全,給他打電話的同時也叫司機過來了,此刻正站在外麵等他。孟寧越坐進車後座,汽車很快便彙入了馬路上的車潮。看著馬路上擁擠的車流,孟寧越對前座的司機道:“等下幫我看看這兩天去哪的飛機還有頭等艙的機票——歐美有點太遠了,她應該沒提前做準備,國內的城市她又基本都去過,就亞洲附近的幾個國家吧。”司機答應後,孟寧越撐著下巴思索了片刻道:“定下來之後,再把當地的氣溫查一下,把最近一周的天氣情況彙總整理好,然後發給我。”司機笑起來:“孟總管得也太寬了吧?夫人又不是小孩子。”“她嗎?還不如小孩子。”孟寧越搖了搖頭,隨即像是想到了什麼,扶著額頭,自己先笑了出來。蕭年胡亂收拾了一點很簡單的行李,然後收到了孟寧越的短信,裡麵是機票的信息——明天就出發,目的地是泰國。時間回到一天前,林心兒仿佛看不見那碗被打翻的粥,隻是拉著蕭年的手道:“你來陪我一起挑婚紗吧?雖說老榮肯定也去,但他的審美太直男癌啦,我還是希望你也能給我點參考意見,畢竟婚禮是女孩子一生最重要的事情之一啦。”“那個……叫個彆的女孩子一起吧。”蕭年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能在心神俱碎的情況下,還能編一個有點拗口的謊言,“你看看你……你也不早說,我剛訂了度假的機票,酒店什麼的都訂好了……不好退了呢,等回來……回來我再請你吃飯……”天空是如此之藍,像一塊明淨透徹的玻璃,白雲在其下飄蕩,從飛機的周圍飛速地倒退。蕭年的位置靠窗,她看著窗外大片的藍與白,以及潔白的機尾,她出神了很久,然後打了自己一巴掌。你心碎個頭。蕭年對自己說。是你自己先結婚的,是你自己把局麵搞成這個樣子的。你也知道和人家肯定沒戲了,你也知道三番五次斷絕人家的希望讓人家踏上全新的人生。結果人家真的踏上了全新的人生,你又在這垂頭喪氣心神俱碎,你是不是有毛病?蕭年接連打了自己好幾巴掌,打得周圍的旅客都莫名其妙地把目光投向這個奇怪的女人,片刻後,蕭年放棄了,她一把捂住臉,埋下了頭。所有的道理她都懂。但她沒有辦法控製自己不難過。蕭年低著頭默默地問自己——林心兒是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榮成宇的呢?這一問不要緊,片刻後,蕭年驚出了一身冷汗。她發現了自己實在是太過遲鈍和後知後覺。林心兒從大一起,就和榮成宇與蕭年都是同學。甚至她與榮成宇的相識是要早於蕭年的——蕭年模糊地想了起來,她和榮成宇之所以認識,都是因為林心兒的緣故。當時早在大學開學前,林心兒和榮成宇就都加入了新生誌願團,在暑期誌願項目裡被分到同一個小組,很快熟悉了起來。而蕭年是在開學之後,才因為在同一個專業的緣故認識了林心兒,又通過她認識了榮成宇,和榮成宇一直維持著沒有戀人名分、卻有戀人感情的關係長達三年之久。她相信林心兒不會在自己和榮成宇關係最好的那段時間對朋友的“男朋友”冒出什麼想法,那麼她愛上榮成宇的時間段就隻有兩種可能——要麼是蕭年嫁給孟寧越之後,要麼是……蕭年認識榮成宇之前。以蕭年的直覺來看……後者的可能性甚至要遠大於前者。她一遍遍在腦海內回憶著大學的時光,那些曾經在記憶的角落裡、從來沒有被她注意過的細節開始一點點清晰了起來,林心兒望向榮成宇的眼神,林心兒提及榮成宇時的語氣……蕭年很快就出了一身冷汗。原來是這樣,原來林心兒她……一直是喜歡榮成宇的。她從來就沒有對蕭年說過一個字。可是蕭年又能怪林心兒什麼呢?她從來沒有拆散過自己和榮成宇,並沒有什麼對不起蕭年的地方。即便有,也最多隻是沒有告訴蕭年罷了。蕭年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倚在椅子上,疲憊地閉上了眼睛。隻是此時此刻蕭年並不知道……林心兒沒有告訴她的事情,並不隻有這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