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年沒有想到,自己收到李景和的短信後便緊趕慢趕,結果還是去晚了。榮成宇每個星期五在結束了一周的工作後,都會去一個小巷裡的酒吧喝一杯,那個酒吧素來沒有太多客人,安靜中頗有情調,榮成宇每次都會在這裡喝一杯,聽歌手低低地唱幾首爵士,然後再叫個車回家。“我和我的影子/大街上遊蕩/我和我的影子/無處訴說衷腸/午夜鐘聲過後/我們上樓回家/不用敲門/裡麵沒有彆人/隻有我和我的影子/唯覺孤獨而且憂傷/”榮成宇靜靜地聽著,他有些疲憊,但還是注意到了今天酒吧裡那個身材微微有些發福、總愛和自己調侃的老板臉色今天異常地沉默。“怎麼了?”他晃晃杯中的酒液,抬起頭來問老板。“沒事沒事。”老板臉色竟然有些蒼白,他轉過頭,避開了榮成宇的目光。也許是老板的個人生活裡出現了什麼問題——榮成宇搖搖頭,他把杯中的酒一飲而儘,然後拿出手機準備掃碼付賬。突然,手機從他的手機中滑落,掉在了木製桌麵上,榮成宇突然覺得頭有些暈,眼皮漸漸沉重了起來。怎麼回事——隻是一杯而已,他的酒量不該那麼差的。他費力地抬起頭來,想看向吧台後的老板,然而老板仍然低著頭,並不和他對視。榮成宇終於感覺到了不對勁,然而已經來不及了,視野中的一切都開始漸漸旋轉起來,他趴在台麵上,緩緩閉上了眼睛。他的身後,幾個一直坐在角落裡默默喝酒的客人突然集體站起身來,走到榮成宇的身邊,其中一個拍拍榮成宇的肩膀:“喂!喂!”榮成宇毫無反應。拍他的男人滿意地點了點頭,抬頭對酒吧的老板道:“不錯,很聽話。”老板戰戰兢兢地看著這群人高馬大的男人,向後退了退。“你今天先彆營業了,把店關了,等會要是聽到什麼的話,就都當沒聽見——知道了嗎?”帶頭的男人笑了笑,“千萬彆多管閒事,耍什麼心眼,畢竟你的酒吧開在這——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那老板唯唯諾諾地應了一聲,知道這不是自己能管得起的事,隻好用同情的眼神偷偷看了一眼伏在桌上的榮成宇,然後苦著臉躲到了操作間。帶頭的男人使了個顏色,便有兩個男人一左一右地上前,他們架起人事不知的榮成宇,在他的臉上罩了一個黑色的布口袋,然後架了出去。走到小巷的最偏僻處,他們把榮成宇往地上一扔,然後用繩子綁住了他的手腳。迷藥的效力已經有些過去了,榮成宇恢複了一點意識,他的身體在冰涼的地麵上微微抽動了一下。“教訓一下。”男人低聲道。立刻便有幾隻穿著沉重靴子的腳踢在了榮成宇的身上,榮成宇左右翻滾著,黑布袋裡傳來沉悶的嗚嗚聲。“老大。”有人低聲道,“他這鬨出的動靜有點大,如果把人招來了就有點麻煩。”男人摸著下巴沉吟了一下:“那讓他閉嘴吧——反正咱們隻負責打人,不需要給他上課。”小弟們得到吩咐,立刻便有三個人上前,兩個一左一右地按住榮成宇,讓他掙紮不得,最後一個從口袋裡掏出毛巾,隔著黑布袋捂在了榮成宇的口鼻上。片刻後,黑布袋裡傳出的聲音消失了,捂著毛巾的小弟鬆開手,榮成宇的身體便重重地摔在地麵上。“接著來……”男人吩咐道。然而下一秒,警笛聲打破了無邊的寂靜。“見鬼!”男人的眉心狠狠一跳,“趕緊走!”“那這人……”“先彆管了!”男人低聲道,“孟總的行事作風你又不是不知道——謹慎才是第一位的!一定不能留下任何把柄!”男人們丟下榮成宇,彎下腰,無聲地跑出小巷,跳上摩托車,飛快地馳去。他們的身影剛剛消失,陰影中的女人就跌跌撞撞地跑了出來。蕭年不知道孟寧越的保安公司行動居然會神速到這個地步,她剛剛接到李景和的報信就立刻給榮成宇打電話——然而已經沒有人接了。蕭年趕緊趕了過來,然而由於難以確定對方會動手的具體位置,所以報警時蕭年也無法告訴警方地址,她一個女人自然打不過六七個人高馬大的男人,隻能跟在他們的後麵,等到他們扔下榮成宇後,她立刻向警方發送了具體位置。然而警方趕過來還需要一點時間,男人們卻已經要開始動手,情急之下,蕭年急中生智,她包裡有一個便利隨身攜帶的藍牙音響,她便將音響與手機連了起來,然後上網搜了一段警笛的音頻,外放了出來。幸好,男人們果然不想打草驚蛇,如她所願地逃走了。蕭年飛奔到榮成宇身邊,她摘掉榮成宇頭上的黑布袋,把他的上半身扶起來:“榮成宇!榮成宇!”蕭年不知道,自己叫他名字的時候居然已經落了淚。兩大顆眼淚落在榮成宇的臉上,然而他剛剛吸入了大量的乙醚,此刻完全無法聽到蕭年的呼喚聲。蕭年火速地撥了120,然後握著榮成宇的手,焦急地看向四周,她的心快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了——如果在警察趕到前,那些男人們去而複返,那麼後果將不堪設想。好在警方和醫院的速度都很快,不一會兒,蕭年便聽到了救護車的聲音。她鬆了一口氣,看著榮成宇近在咫尺、如同沉睡一般的麵孔,這一刻,雖然咫尺之外便有救護車的聲音響徹街道,但是蕭年突然覺得,在某一個很小很小的世界裡,在一片黑暗中,隻有他們兩個人。我可以放縱一次嗎?蕭年在心裡問自己。沒有人回答她,於是她小心翼翼地低下頭去,用自己的唇碰了碰榮成宇的唇。——他們從來沒有如此親密的舉動。他們甚至沒有牽過手,除了有一年冬天,蕭年的手凍得通紅,放在羽絨服的口袋裡都捂不熱,榮成宇便把她的手拉過來放進了自己的口袋裡,然後伸手捂住——進了房間內後,他立刻鬆開了手,若無其事地向周圍望著,蕭年便也臉紅著把手抽了出來。他們也沒有擁抱過,除了那一次蕭年從樹上往下跳,榮成宇在樹下接住了她,兩個人一起摔倒在地。他們也從來沒有親吻過,除了這次——或許這次也不能完全算是,蕭年隻是在榮成宇的唇上輕輕點了一下,便飛快地起了身。前路太坎坷,需要她披堅執銳的地方還太多,她隻能允許自己有這麼短短一瞬的放縱。她能猜到孟寧越是因為什麼而策劃了這次行動——如果她真的為了榮成宇好,那麼就應該想儘一切辦法,讓他不再對自己懷揣任何感情,兩個人今後的生活不要再有任何交集。讓他去走他光明幸福的陽關道,這艱難苦澀的獨木橋,隻留得下她一人。蕭年擦了一把臉上的眼淚,她按住自己的胸口,像按住了心裡的萬般不舍,然後她掏出手機,故作鎮定地撥通了一個號碼。“心兒。”電話通了後,她低聲說,“來一下……來替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