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暗線(1 / 1)

妻子的救贖 衛雨 2777 字 1天前

孟寧越沒有叫司機來,他親自開車,晨間微涼的風透過半開的窗戶滲進車內,把蕭年細細的發絲吹成飄揚的樣子,和音響中音量很小卻悠揚歡快的古典輕音樂很是相配。半個小時後,孟寧越的車停了下來,蕭年將頭探出車窗外,她看著眼前的公園,內心有點疑惑。“怎麼突然想到來這種地方?”她問孟寧越。孟寧越沒有直接回答她,停好車後,他拉著蕭年去了最近的烘培店。烘培店也是剛剛開門不久,還沒有什麼人,但是新出爐的麵包已經擺在了架子上,巧克力牛角可頌散發著誘人犯罪的甜香,金槍魚火腿的西多士也不甘示弱地發出撲鼻的純正黃油香氣,蕭年深深吸了一口氣——這種高糖高油的罪惡之地真是可以喚醒人對生活美好的感知啊。孟寧越牽著蕭年的手走向櫃台,這家烘培店的咖啡奶茶都很有名,蕭年在微博上看了不少點單攻略,在解鎖了幾乎所有隱藏菜單後,終於找到了一款自己最愛的神仙手調飲品——每次自己這麼點單的時候都要收獲周圍人的側目。“一杯……”蕭年正要對店員點單,孟寧越就直接接過了她的話:“一杯奧利奧榛果拿鐵,香草糖漿換成覆盆子糖漿,糖霜換成可可碎,加半泵摩卡醬。”他轉頭看向蕭年:“對不對?”蕭年張了張嘴,有點驚訝:“你……”孟寧越笑笑:“我還能不知道你喝什麼?”他轉頭對店員道:“再加一杯冰美式。”“熱的。”蕭年說。孟寧越轉頭看向蕭年,皺起了眉頭:“我從來都隻喝冰的。”“我知道。”蕭年平靜地說,“但是你上個星期剛剛胃痛過,冰的東西是傷胃的,再喜歡也總要克製一點。”她轉頭對店員道:“聽我的,做熱的。”孟寧越無奈地搖了搖頭,挑起嘴角笑了,對店員道:“那就熱的吧。”店員大概是個兼職的大學生,長著一張圓圓的稚氣未脫的臉,此刻一邊點單一邊抿著嘴笑,蕭年取過小票的時候,聽到她小聲對身邊的同事道:“好甜啊。”蕭年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她拿著小票在櫃台的右手邊等待取飲品的時候,看到孟寧越舉著一個剛出爐的大法棍麵包走了過來。“好大。”蕭年有點驚詫,“我們兩個吃得完嗎——而且來之前不是已經吃過早餐了?”孟寧越搖搖頭:“不是給我們吃的。”“那是給誰吃的?”“魚。”孟寧越居然大清早跑來公園是為了喂魚。十五分鐘後,蕭年有點哭笑不得地接過了孟寧越給她掰的法棍,她撕下一點點,丟到水中,魚群便很快聚攏了過來。孟寧越拿著剩下的一半法棍站在她身後,片刻後,他輕聲道:“你以前不是這麼喂的。”“以前?”蕭年愣了一下才意識到有什麼不同,笑起來,“嗨呀,那不是以前閒得無聊。”她回頭看了一眼孟寧越,突然發現他望向自己的眸光夜一般深不見底,蕭年裝作渾然不覺地轉過身來,繼續掰著麵包——不過她很快改換了動作,不再把麵包扔在近處的水中,而是把麵包在手中捏得足夠緊實後,像打水漂一樣往遠處扔。——這是她以前的喂法。蕭年不確定這是否是自己身上一個孟寧越感興趣的點,但是隻要有這樣的可能性,她就不能放棄掉任何一個讓孟寧越對自己增強愛和信任的機會。“小年。”身後,孟寧越低聲道,“這是我們相識的地方。”蕭年本來注意力全然沒在這上麵,被他這麼一提醒才後知後覺地反應了過來,她淡淡笑道:“是啊,你以為我會不記得嗎?”孟寧越上前一步,從背後環住她的腰,把頭埋在了她的頸窩裡。蕭年用短短的一秒鐘時間推演了一下四年前的自己會如何反應,然後模仿著用輕快的語氣笑道:“誒,怎麼突然來這麼肉麻的橋段?”孟寧越低聲道:“是嗎?這很肉麻嗎?”他握著蕭年的肩膀把她轉了過來,然後低下頭來,嘴唇從蕭年的額頭一路下滑,蹭著鼻梁擦過,最後停在蕭年的嘴唇前。隔著極儘的距離,溫熱的氣流從他的唇齒間湧出,讓蕭年嘴唇附近的皮膚一片癢癢的酥麻:“那還有更肉麻的。”在這個四年前他們初相遇的地方,一切都仿佛回到了四年前的樣子,蕭年變成了當年喜歡開玩笑、眼睛裡有星星的年輕女孩,孟寧越也像回到了當年運籌帷幄地撩小女生時的狀態。景色和四年前相比並沒有什麼變化,周圍仍然綠樹環繞,亭子坐落於濃蔭之中,不遠處池水清澈,遊魚不絕。人似乎也和四年前相比並沒有什麼變化,孟寧越的臉就像被神恩賜過的一般,沒有絲毫歲月滑過的痕跡,而蕭年雖然清瘦了一點,但此刻看上去仍然皮膚光潔、眼神清澈,精神好的時候儼然又是當年沒有脫離校園時代的樣子。隻是在看不見的地方,時光的洪流已經傾斜而過,裹挾著無數陰暗的泥沙碎石。物是人非,人心已是如此不同。第二天清晨,蕭年的手在抽屜裡逡巡了一圈,挑出一條灰底藍紋的,然後走到門廳處,孟寧越已經等在了那裡。蕭年為孟寧越係好領帶,她手法輕柔而嫻熟,一邊係一邊道:“莫文清那邊不會再有什麼麻煩了吧?”孟寧越低著頭看她,嘴角帶笑:“怎麼,還怕她會對你有什麼不利嗎?”“不是這個。”蕭年替孟寧越係好了領帶,“當然是怕她在生意上給你使壞了——她不是有個很厲害的老爹嗎?”“放心,我手裡有她的底牌,不隻上次那一張。”孟寧越笑,“她要再敢搞什麼小動靜的話,給她留的局會比上一次的更大、更漂亮。”蕭年笑了笑,她將丈夫送出了門,然後走上了二層的陽台。她站在陽台上看著孟寧越的車消失在遠處,眼神漸漸複雜起來。“你布的局從來都很漂亮。”她看著孟寧越消失的方向,輕聲喃喃道。可惜了,黃雀以為自己是最後的贏家,殊不知他的身後,獵人已經架起了槍口。蕭年回過身來,緩緩露出了一個屬於獵人的微笑。---當風波漸漸平靜下來之後,蕭年騰出手,立刻把小多的學籍從老家遷了過來,安排他在一家離自己小區步行不到十分鐘的雙語幼兒園上學。如今大家結婚的時間普遍都比過去晚了不少,蕭年這種大學一畢業就結了婚的倒成了少數。她和孟寧越結婚已經有四年的時間,卻一直沒有孩子,原因很簡單——孟寧越雖然沒有明說,但是種種行為一直模糊地暗示了自己並不想要小孩。蕭年倒是喜歡孩子的,不過周圍的朋友——像林心兒這樣的——都還沒有結婚,蕭年便也總覺得自己還年輕,不著急要孩子,日子便這樣一天天混沌地過了下來。因此,突然成了一個五歲孩子的監護人,蕭年是有些手忙腳亂的,她不得不放棄自己之前那些刷微博到深夜的糟糕習慣,早睡早起,每天按時去幼兒園接送小多,生活狀態仿佛一夜之間就過度進了養生的中年狀態。尤其是這“中年生活”還遠遠不是那麼安逸——蕭年撫養小多之前對現在的教育形式一無所知,以為送到雙語幼兒園去就足夠了,結果接小多的時候和同樣來接孩子的狼媽虎爸們一交流,才發現現在的小孩好了不得,三歲就得開始報課外班學習自然拚讀,周末除了“珠心算”“小紅帽英語口語一對一”這種文化課外,還有“兒童遊泳”“足球小將”這種體育課,甚至是“國際西餐禮儀”這種看著很有貴族範兒的社交課。驟然晉升為“新媽媽”的蕭年簡直要被這種誇張的早教搞焦慮了,好在小多非常爭氣,這個先天身體存在不足的孩子在智慧方麵展現出了極其強大的天賦,什麼東西都是一學就會。但是有時候,蕭年衷心地希望,小多不要那麼早熟早慧。比如他很敏感地感受到了孟寧越不喜歡小孩子,於是隻要孟寧越在家,這個孩子就非常乖覺地藏在蕭年給他布置好的房間裡,拿著幾樣蕭年準備的玩具翻來覆去地玩,即使渴了餓了也默默忍著不說,絕不跑出來在孟寧越眼前晃。再比如當小多詢問她“媽媽去哪了”的時候,蕭年拿出了自己編了許久的說辭。“媽媽的單位安排她換了一份工作。”蕭年告訴小多,“她的打針技術最好,所以單位讓她去外星啦,給那裡的老爺爺老奶奶打針。”“那媽媽什麼時候回來?”小多揚起圓圓的小臉問蕭年。“外星好遠的,去一趟要坐火箭,坐宇宙飛船,坐很久很久。”蕭年說,“所以媽媽可能要過幾年才能回來啦。”小多低下頭,嘟著胖胖的臉陷入了沉思。就在蕭年生怕他鬨著要媽媽現在就回來的時候,小多抬起頭笑道:“好呀,那媽媽會給我帶外星的小怪物嗎?”“會的——我會給她發郵件告訴她,讓她帶好多外星特產給小多。”蕭年鬆了一口氣。這事就算平靜地過去了,小多剛來大城市,看什麼都很新鮮,和小夥伴也都玩得不錯,在之後的日子裡就沒再提過要找媽媽的事了。直到有一天晚上,孟寧越出差去了,蕭年在客廳裡收拾屋子,突然聽到一陣隱忍的嗚嗚聲。蕭年嚇了一跳,趕緊往小多的房間跑過去:“怎麼了?哪裡磕著碰著了?”她猛地打開門,房間裡沒有人,隻有床上的被子鼓起一個大大的包,蕭年一把掀開被子,小多咬著床單,滿臉淚痕地睜開眼睛看著她。“怎麼了?哪裡不舒服?”蕭年立刻去摸小多的額頭。小多突然抱住蕭年,放聲大哭。“小姨……小姨……”五歲的小孩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想媽媽了。”蕭年心裡猛地一抽,痛得她差點跟著掉下淚來,然而卻不得不強顏歡笑地安慰小多:“媽媽過兩年就回來了,小多要堅強呀,我們不是堅強勇敢的小小男子漢嗎?”小多哭得整張臉都是紅的,他拚命搖頭,眼淚成串地落下來:“小姨你不用騙我了,我知道媽媽……媽媽不會回來了……”蕭年猛地一怔,下一秒,她用力抱住小多,跟著他一起哭起來。這是蕭餘死後,蕭年第一次完全宣泄了情緒的大哭。她沒有問小多是怎麼知道的,她也清楚自己沒有辦法一直騙下去。本來就沒有任何一種謊言是沒有破綻的——她可以編蕭餘去了外星、去了異世界,但是哪個媽媽會一個招呼不跟兒子打就直接啟程?而且即使去了外星,為什麼這麼久以來一直沒有一個電話、不和兒子視頻,也不發一張照片過來?蕭年根本就不敢去想小多是怎麼看出這個事實的,更不敢去想這個幼小的孩子是怎麼在一個完全陌生、堪稱“寄人籬下”的環境下,一個人慢慢去接受這個事實的。那過程簡直讓所有人都會心碎。蕭年拿起孟寧越和自己的合照相框,狠狠地摔在了地上,一地玻璃的碎渣肆意翻滾,蕭年望著地麵,她咬緊了牙關,眼眶通紅。小多當晚發起了高燒,蕭年忙不迭地把他送到醫院,小多輸上液後昏昏沉沉地睡了,蕭年一個人從病房裡走出來,去醫院的小賣部,打算買一點小多愛吃的餅乾,等他醒了可以用來哄哄他。蕭年筋疲力儘、深一腳淺一腳地向小賣部的方向走去,由於傷心和疲憊,此刻的她眼睛半睜不睜,目光渙散——然而下一瞬,蕭年的眼睛突然睜大了。她在小賣部裡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那是孟寧越的工作助理,一個身材清瘦、帶著黑框眼鏡的男人,名字好像是叫做……李景和。蕭年不意會在這裡遇到他,李景和倒是沒有注意到蕭年,他買了一包煙後,帶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憔悴地離去了。蕭年依稀記得李景和是不抽煙的,這個奇怪的細節讓她心中頓時生出來了些疑竇,於是她小心翼翼地跟上去了幾步,站在陰影裡,遠遠地看著李景和。李景和在樓梯間裡點上一根煙,他的確不怎麼會抽,在煙霧繚繞裡很快咳嗽了起來,咳著咳著,他突然用手捂住了臉,蹲下了身子。這是……哭了?蕭年有點發愣,印象中李景和是個有些沉默寡言的年輕人,辦事牢靠,孟寧越看重他嘴巴嚴實這個優點,經常把公事私事都交給他辦。然而就是這麼一個深得老板器重的男人,此刻全在這裡抽煙消愁,還似乎落了淚。怎麼回事?蕭年思索了片刻,因為過度疲憊而有些運轉不靈的大腦突然後知後覺地反應了過來,在體內發出了轟地一聲響,提醒蕭年——這是在醫院。在醫院裡哭的人,無非就那麼幾種原因罷了。難道李景和年紀輕輕地就得上了什麼難以治療的大病?蕭年正在疑惑間,李景和已經擦乾了臉上的眼淚,他打開窗戶站了一會兒,讓夜風吹掉自己身上的煙味,然後向病房走去。一種奇怪的第六感侵襲了蕭年,似乎冥冥中有一個聲音在對她說——跟上去,跟上去。於是蕭年悄悄地尾隨著李景和,一路向前。七拐八拐後,蕭年抬頭看了一眼牌子——住院部。蕭年有點明白了。住院部的病人們大多穿著病號服,而且為了配合治療和不感染彆人,沒有醫生的允許不能擅自離開大樓,更彆提像李景和那樣站在冷風裡抽煙了。病的應該是彆的什麼人,李景和的親人——或者戀人也有可能。蕭年咬了咬牙,她往裡偷偷看了一眼,值班的護士忙忙碌碌,沒有太注意這邊,於是蕭年小心地混了進去,一路跟著李景和來到了病房門口。裡麵傳來了一個溫柔的女聲:“你去哪裡啦?”“出去透了口氣。”李景和道,聲音有些發澀。女聲幽幽地歎了口氣,低聲道:“要我說,咱們出院吧。”“說什麼呢!”李景和的聲音高起來。“這病太花錢了……而且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治好,大寶和二寶以後花錢的地方還多著呢,咱們就彆……瞎浪費錢了。”“不就是錢嗎?錢能比人重要?”李景和急了,“我有錢,你彆想太多。”蕭年聽了一會兒,不知道為什麼,裡麵的人明明是李景和與他的妻子,蕭年卻突然想起了曾經的自己和榮成宇。後來林心兒告訴自己,當時自己和孟寧越在一起後,榮成宇在學校的湖邊把自己灌得爛醉如泥,林心兒冷不丁地撞見,還以為他要跳湖自殺,嚇得趕緊跑過來,結果榮成宇半跪在地上,神誌不清地拽著林心兒的袖子,喃喃道:“不就是錢嗎,不就是錢嗎……”是啊,不就是錢嗎……這東西當年導致了自己和榮成宇的生離,現在甚至可能要造成李景和與他妻子的死彆。蕭年站在外麵等了一會兒,不久後,李景和從病房裡出來,看到蕭年嚇了一跳。“夫……夫人?您怎麼在這?”李景和問。蕭年懶得解釋,她從自己包裡掏出一張銀行卡,直接塞給李景和:“密碼是孟寧越的生日。”李景和吃了一驚:“這是……”蕭年不想再看他,她甚至不想再麵對這一切。如果可以的話……她多麼想把這張卡塞到四年前的自己的手裡。這樣她就不會嫁給孟寧越,她和榮成宇都不會承受那麼多年的痛苦。姐姐也……不會死。蕭年流著淚往前跑了一小段,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姐姐……對,姐姐。於是她用力搓了搓臉,讓自己換上一副冰冷勢利的麵孔,然後轉身往回走去,李景和仍然站在原地發呆。“我不太清楚你妻子是什麼病,但是如果這張卡裡的錢能夠為你們家幫上一點忙的話,你就儘管拿去用。”“但是不是白送給你的。”蕭年低聲道,“有些事情……我需要你幫助我。”李景和愣了愣,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麼,良久,他點了點頭:“您說。”蕭年看向遠方的燈火——這張網或許要鋪很久,不過沒關係……總有一天,這張網會收起來,叫孟寧越插翅難逃。然而還沒有等蕭年鋪好這張網……小多就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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