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寧越站在小區門口,手裡拿著手機,正在打電話。但是和他打電話的人事實上並不隔著萬水千山,恰恰相反——他們隻隔著一道車門。司機在車裡舉著手機,向孟寧越彙報蕭年這幾天的情況。“孟總放心。”司機道,“一切正常。”孟寧越點了點頭,他掛了電話,向家的方向走去。林心兒坐在房間裡,透過窗簾的縫隙看著孟寧越朝自己越走越近,手心裡膩滿了冷汗。怎麼辦……這一次蕭年是真的完了。她在心裡默默想道。然而上天似乎沒有絕蕭年的路。就在孟寧越快要到家門口的時候,他的手機再一次響了。居然又是那個司機。“孟總。”司機急切道,“不好了,剛剛得到消息——邢路超出獄了!”孟寧越的瞳孔驟然一縮。很快,他便轉過身子,對電話裡的人道:“去前麵那個十字路口等我,送我回公司。”他的身影漸漸遠去,屋裡,林心兒長舒了一口氣。她筋疲力儘地給蕭年發了一條短信,給她彙報了情況。然而那一頭,蕭年收到了林心兒的短信後卻並沒有放鬆下來,因為她還收到了另兩條短信。一條來自孟寧越——“我出差回來了,先去趟公司,你在家注意安全,一定不要給任何身份不明的人開門,切記切記!”另一條並沒有顯示聯係人,隻顯示了號碼——“我出來了,你和你老公都小心著點吧。”署名是——邢路超。蕭年放下手機,緩緩捂住胸口,平緩自己的心跳。她知道邢路超是誰。。這個人當年是個街頭混混,以下手狠而聞名,很快就打出了威望。本來這樣的人應該很快就因為不斷地鬥毆而毀掉前途,但是邢路超命中有個“貴人”。這位“貴人”是個身價頗豐的企業家,然而行事不正,甚至做過類似綁架對方上小學的兒子這種事情,來威逼競爭對手退讓。這樣的人自然結仇無數,於是他聽說邢路超的名聲後,送了一筆重金到邢路超家裡,要與這名混混結交成“兄弟”。其實就是高價雇傭邢路超作為自己的保鏢兼打手罷了。然而邢路超卻並不這樣想,這種混混腦子裡裝著所謂的“江湖道義”,於是當這名企業家被孟寧越和蕭年一起調查舉報、鋃鐺入獄後,邢路超做過的事也被曝光,跟著進了監獄。而他在進監獄前就派人給孟寧越傳過話,內容隻有三個字——“你等著。”現在這個家夥居然刑滿釋放了。他是要回來兌現自己當初的諾言、為自己的貴人兄弟報仇雪恨麼?蕭年的手死死抓住手機,此時此刻的她完全不能確定,自己回去後,究竟會麵對怎樣複雜的局麵。孟寧越在公司裡開了一個會議,叫所有與當年舉報之事相關的員工都務必保持手機二十四小時開機、不要單獨行動、注意個人安全後,他回到了家裡。此時蕭年已經趕到了家中,成功地和林心兒換回了身份,孟寧越一打開家門,她就衝過去抱住他。“寧越。”她低聲說,“邢路超給我發短信了——他會不會傷害我們?”孟寧越反手抱住蕭年,溫柔地在她的長發上捋了捋,輕聲道:“彆擔心,不會有事的,我會安排好人手保護你。”蕭年用力點點頭:“你也要當心。”然而孟寧越並沒能保護好他自己。三天後,恰逢周末,孟寧越帶著蕭年在一家著名的西餐廳吃晚餐。吃到一半的時候,孟寧越起身去衛生間,蕭年一個人坐在原地,漫不經心地用刀切著盤子裡的煙熏三文魚。突然,她的眼前一黑。“怎麼回事?”“停電了?”這是一家高端的西餐廳,來用餐的客人都是有頭有臉的高素質人士,因此即便這種情況下也沒有人大聲質問,人們隻是竊竊私語。“對不起對不起。”一個穿著白襯衫和馬甲背心、身材高大的侍者穿行在桌與桌之間,將蠟燭燈分發給客人們,同時禮貌地向客人們道歉,“可能是跳閘了,我們已經派人前去檢查,影響了大家的就餐體驗,實在抱歉。”分發到蕭年的時候,蕭年接過蠟燭燈,禮貌地道了一聲謝,服務生低著頭鞠了個躬,然後便轉身離開了。蕭年望著那盞發出幽微光芒的蠟燭燈,突然,她感覺有哪裡不對勁。她說不出來是哪裡不對勁,隻是似乎有種名叫第六感的東西,正在她身體裡瘋狂地掙紮尖叫,提醒她——要出事了,要出事了。蕭年猛地站起身來,她意識到了。剛剛那個服務生的輪廓……很熟悉。他瘦了許多,而且剃乾淨了曾經為了裝酷特意留的胡子,挺直了腰背,穿上了文質彬彬的西裝馬甲。但是蕭年還是想了起來……那個服務生剛剛伸手遞給自己蠟燭燈的時候,手腕處依稀有一道猙獰的傷疤。……邢路超。而剛剛他去向的方向是……衛生間。而孟寧越……蕭年這才意識到,已經過了將近十五分鐘了,孟寧越居然還沒有回來。蕭年猛地衝向衛生間,此時沒有彆的客人用衛生間,洗手池附近沒有旁人,但即使有旁人蕭年也顧不得了——她徑直撲到男衛生間的門口,去擰門把手。——擰不開。——門被從裡麵反鎖了。“開門!開門!”蕭年狠狠地拍了幾下門,回身攔住一個聞聲而來的女服務員,“有沒有衛生間的鑰匙!我丈夫在裡麵!”女服務員被蕭年嚇了一跳,雖然沒有完全聽懂她的話,不過還是慌忙跑去叫彆的服務員:“男衛生間的門怎麼鎖了?”“不知道啊,鑰匙在誰那?一直是小邢保管的吧?”“誒,小邢人呢?”蕭年的心涼了半截。她趴在門邊,裡邊沒有任何聲音——就像是沒有人一樣。她的確是恨孟寧越,但是眼看著一樁罪案發生而不去管,又絕非她可以做到——儘管被害人是她恨的人。就在蕭年束手無策之際,一個冰冷優雅的女聲突然在她身後響起:“怎麼回事?”蕭年猛地回過頭去,一個穿著西服套裙的年輕女孩踩著高跟鞋快步走來,她的身後跟著一群西裝筆挺的男人:“孟總在裡麵嗎?”“在……”蕭年此刻已經顧不上問來人是誰了,她顫抖的手握在門把手上,“門被鎖上了。”那女孩皺起眉頭,看了一眼門把手,然後她果斷地一把拉開蕭年,對身後的男人們道:“撞門。”“喂、喂……”有女服務生鬨不清楚狀況,在旁邊小聲抗議道,“很貴的。”“撞壞了我負責賠錢。”女孩高聲道,“撞!”男人們找來趁手的重物,一分鐘後,木門轟地一聲被撞開了。裡麵的場景讓所有人狠狠嚇了一跳。孟寧越倒在地上,他的額角被砸破了,金絲眼鏡掉在一邊碎成了幾塊。血從傷口裡流下來,在瓷磚上留下鮮紅的顏色。衛生間高處的通風窗開著,底下墊著一把椅子,始作俑者已經通過通風窗逃之夭夭。“孟總!孟總!”女孩大踏步地走過去,跪在地上把孟寧越扶起來,“孟總!”孟寧越緩緩睜開眼睛,他的眼睛被血糊住了,沒能看清不遠處呆站在原地的蕭年,隻看清了眼前的女孩。“文清?……”他沙啞地試圖開了一下口,然而聲音很快就微弱了下來,他的頭無力地朝旁邊一歪,失去了知覺。“快撥120!送孟總去醫院!”女孩衝男人們大聲道。蕭年呆呆地站在人群中,所有人都以為她被嚇傻了,但事實上不是。她呆站在原地,看著不省人事的孟寧越,心情出奇地複雜。上一次看到他麵臨類似的情況,還是在瓊寧風景區的山水酒莊裡。那一次她豁出性命去救他,真心實意地希望他不要出事,然而這一次,她看著他,心裡不知道是盼著他就此死去,還是盼他能夠平安無事。若是平安無事,那麼如果自己之後未能成功報仇,這樣一個敗類仍然活在世間,享受著美酒豪車,當真是上蒼最大的不公平。但若是他就這樣稀裡糊塗的死去,沒有經過任何審判,作為一個無辜的受害者——那麼又太便宜他了,不是麼?孟寧越已經被擔架抬了起來,蕭年陷在巨大的糾結裡,唯一能做的隻是恍惚地跟著救援人員一起坐進救護車前往醫院。“沒有生命危險,隻是輕度腦震蕩。”樓道裡,一個護士匆匆跑出來,對外麵等候著的一群人說道,“等下就可以去探視了。”蕭年正要木然地起身,突然,一隻手攔住了她。蕭年轉過頭去,看到妝容精致的女孩正冷冷地看著自己。“你就是寧越哥哥的妻子麼?”女孩冰冷道,“上次在山水酒莊出事的時候,寧越哥哥也是和你一起吧?可見隻要和你在一起,他就總會出意外——也不知道和你這種人在一起有什麼好處。”蕭年平靜地看著她:“你是什麼人?”女孩嗤笑一聲,從手包裡掏出一張名片扔給蕭年。“噢……原來是我們家老孟的助理。”蕭年淡淡道,“你們這些人現在都流行這麼親密地稱呼老板麼?”女孩挑起眉頭:“我父親是寧越哥哥的恩人,他們有多年的交情。”她湊近蕭年:“我已經叫我爸爸從他相熟的保安公司調來了人,寧越哥哥之後想必不會再遭受這樣的危險。”“你明白麼?跟我在一起,他才能得到安全。而你……你除了躲在他懷裡、拖累他以外,還會做什麼?”莫文清退後兩步,她原本和蕭年差不多高,不過高跟鞋的鞋跟比蕭年高了五厘米還多,因此看蕭年時的目光便帶了居高臨下的不屑,她揮了揮手,身後便上來兩個男人,一左一右地攔住蕭年,不讓她進病房探視。莫文清衝蕭年笑了笑,轉頭進了病房,幾秒鐘後,門內傳來了她溫柔地安慰孟寧越的聲音。蕭年平靜地聽了幾秒後,聳了聳肩,直接轉身離去了。病房裡,孟寧越低聲問莫文清:“蕭年……我太太呢?邢路超有沒有傷害她?”莫文清扶在窗邊的手蜷縮了一下,她很快若無其事地笑道:“沒有。”她精心刷過的睫毛微微顫了顫,然後低垂下來,仿佛有些難以啟齒似的:“不過夫人……夫人好像並不是很關心您的傷勢,您還沒有醒來,她就直接回家了。”孟寧越垂下眼簾,眼神黯了黯。“您彆擔心,我是您的生活助理,她不能照顧您的地方,我來就好了。”莫文清笑起來,她的眼角彎起來,像兩道純情又嫵媚的月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