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十安哭了好久,夢裡一直在哭,哭得肝腸寸斷,她從小就有一個毛病,不管什麼時候都知道自己在做夢,連做夢騙騙自己都做不到。她夢到,自己在長沙,阿爹紮紙人,她在旁邊看,突然那竹篾就紮進了阿爹的手裡,她哭了好久,血流了一地,怎麼都拔不出來。她想,這是什麼狗屁夢,為什麼不能做好一點的夢,她想醒過來,可是又舍不得,現實中,她再也見不到阿爹了,所以她在夢裡拚命的想把紮進手裡的竹篾拿出來。阿爹疼得直抽氣,還摸著她的腦袋笑話她說:“這麼大的姑娘了,怎麼還喜歡哭鼻子啊?”丁十安被人叫醒了,一醒來就看到宋闖滿是泥沙的臉,左臉腫的老高,身上的衣服也破破爛爛的,像是經曆了大逃荒,她抹了一把臉上黏糊糊的淚水,發現揉了一手的沙子,她說:“我們這是在哪?”宋闖說:“不知道。”他小心翼翼地看著丁十安,聲音很輕:“十安,丁叔的事情……”丁十安打斷他說:“我沒事,樊城理呢?”“不知道,金雕知道趨利避害,大概會帶著他躲到安全的地方。”宋闖說。“但願吧。”丁十安垂著腦袋,看著自己身上滿身的泥沙,她說,“我早就想過這一路走來,或許我們會真正的迎來死亡,可當死亡來臨的時候,心裡還是覺得難受,還是覺得疼,之前做的那些心理建設根本就沒用。”宋闖說:“難受就哭會兒吧。”丁十安搖頭,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蹲在地上用手畫圈圈,像個出門忘記帶鑰匙的小女孩,可憐巴巴蹲在門口等著父母開門迎她回家。她聲音小小的,細細的如同蚊呐一般慢慢說道:“阿爹說,會一直愛我的。”“他現在在天上,也還是愛著你。”宋闖拍拍她的肩膀,將她抱在懷裡。丁十安肩膀聳動了兩下,沒有聲音,宋闖像是哄孩子一樣:“想哭,就哭吧。”丁十安說:“我,我不……”“沒事,哭吧!”宋闖說。丁十安再也忍不住了,突然之間便開始嚎啕大哭起來,扯著大嗓門大喊大叫,撕心裂肺,一邊哭,還一邊叨叨絮絮地說了好多事情。她說丁懷璞帶著紮紙人,帶著她死去躲賭債,贏了錢又會讓她在他騎大馬,在太平街上從街頭吃到街尾,遇到賣冰糖葫蘆的,總會來一串兒,兩人一人一口,大口大口嚼著糖渣子。她還說,阿爹帶著他去住小旅館,她不聽話,想跑,還告訴賓館的老板娘阿爹是人販子,結果大半夜,他帶著她住進了天橋底下,跟流浪漢擠在了一起。“你想起來了?”宋闖驚訝地看著她。丁十安抹了一把臉上的眼淚,有些茫然的看著宋闖:“對啊,我想起來了,這些記憶是催眠之前的。”宋闖說:“你還想起了什麼?”“很多,很雜亂的東西,可是沒有口訣。”她搖搖頭,她這記憶說來就來,根本就不像電視裡麵捂著腦袋疼得死去活來的人。宋闖說:“不著急,慢慢想。”“嗯。”丁十安點點頭,繼續慢慢哭起來。他們被泥水衝出去了很遠,跟原來的人全都失去了聯係,是好事,也是壞事,不用受連城的威脅,可是吃穿住行卻成了麻煩。宋闖說:“看看能不能走出這片山頭。”他很自然地牽住了丁十安的手,愣怔幾秒之後,又欲蓋彌彰的解釋道:“這樣不容易走散,比較安全,我怕你跟不上。”丁十安“哦”了一聲,乖乖的任由宋闖牽著,眼圈還是紅紅的。宋闖撿了一根木棍在前麵探路,怕踩到了什麼陷阱,兩人找到了一處洞窟,上麵全是正方形的洞口,大大小小有好幾十個。“這些洞口,絕不是天然形成的,而是人工開鑿的,難道是第五家族的人來過這裡?”這裡與世隔絕,雖然沒有找到真正的村子的方向,但顯然也絕不會是外來戶留下的。宋闖盯著那些洞窟說道:“不可能,這些洞窟高度不像有人居住,這些洞窟,最多隻有一點三米到一點四米,除非長期弓著腰,不過應該沒人受得了。”丁十安和宋闖順著岩石上的路走了上去,那洞窟裡麵,的確是人“住”的地方,不過不是活人,而是死人,每個洞窟裡麵都放了棺材,可能是因為地理位置的關係,每一具棺材都是上好的金絲楠木。宋闖說:“難道,這就是第五家族下葬的地方?”沒有墓碑,陪葬品也隻是一些廉價的石頭。兩人繼續向前走,前麵出現了一個天然的岩洞,看模樣,是被風蝕出來的,岩壁上有一條條的風痕。這裡有石床,上麵鋪著獸皮,還有水缸,做了一個簡陋的引流裝置,將山裡的泉水接到了水缸裡麵,東西淩亂的擺放著,布滿灰塵,這裡曾經住過人。宋闖說:“你先在這裡好好休息,我看看附近能不能找點吃的。”丁十安點點頭,忽然又搖搖頭,紅著眼眶,可憐巴巴的看著宋闖說道:“不要,我不想一個人呆著,你要是不回來了怎麼辦?”宋闖心疼地摸摸她的頭說道:“我會回來的。”丁十安說:“我要跟著你。”宋闖說:“你的腳還能走嗎?”丁十安點點頭,抓著宋闖的衣袖不肯鬆開,宋闖一伸手,便把她的手握在了手中,瞧見她一副快要哭了的可憐相,一顆心軟了又軟,真想把她當成孩子似的好好哄哄才好。“彆哭了,眼睛都快壞了。”宋闖說。“忍不住。”她扁扁嘴,一開嗓,便帶著哭腔,“一想到阿爹,我就……”宋闖也知道丁十安心裡難受,便也沒再說什麼了。宋闖以前是有野外生存經驗的,他在部隊的時候,去過深山老林裡做拉練,不過那時候,他們都是帶了足夠的裝備的,還有班長做向導,絕不會真的讓他們發生什麼危險,而現在這種情況,能活下來,不止靠意誌,還得靠老天爺的成全。兩人一路向前走著,經曆了一場雨,到處都是一片狼藉,樹木倒了一片,讓原本難走的山路更加步履維艱,宋闖牽著丁十安的手,攥得緊緊的,不敢有絲毫懈怠。地上開始出現了一些淩亂的腳印,有大有小,旁邊還掉了一些野果。宋闖示意丁十安停下來,他蹲下來,仔仔細細的看著那些腳印,小的像是野猴的腳印,而大的,則像人類的腳印。他想到了那些聰明得不像話的猴子,難道,真的是有人指使猴子來攻擊他們的嗎,那他這麼做的目的又是什麼?丁十安說:“這腳印的大小,看上去應該是個成年男性,按照大小和腳印間隔來看,個頭應該是中等偏上的個頭。”宋闖說:“那你覺得這小的腳印像什麼?”丁十安想了一下說道:“猴子。”宋闖點頭:“沒錯,這些腳印分布得很均勻,無任何打鬥的痕跡,證明這個人和猴子的關係是非常好的,隻是為什麼一個人會和猴子關係很好呢?”“除非他和猴子長期生活在一起。”兩人臉色凝重,走了一個連城,又來了一個身份不明的人,這人,肯定是不希望他們進入這裡的,不然也不會發動猴群來攻擊他們。隻是他的目的是什麼,生活在這裡,是為了像第五家族一樣守護古墓,還是另有所圖呢?丁十安像是想到了什麼,突然神色激動的抓著宋闖的手說道:“我答應過阿爹,會好好守護古墓的,而且,身為第五家族的繼承人,我也有義務守護好這座古墓,宋闖,你幫幫我……”宋闖說:“我來到這裡,是為了死去父親的遺誌,也是,也是為了你,這會是我們共同的心願和目的。”最後那句話,宋闖聲音很小,因為皮膚白皙的原因,耳垂上還有隱隱泛紅的跡象。丁十安點頭,像是下了某種決心一樣:“那好,不管是誰,我們都要同他鬥爭到底。”“嗯,我會陪著你,鬥爭到底。”突然,頭上掉下來一個重重的東西砸在了宋闖的頭上,宋闖悶哼一聲,捂住腦袋,丁十安緊張看著他,問道:“沒事吧?”“沒事。”宋闖低下頭,看到腳邊靜靜的躺著一個圓滾滾的野果。丁十安抬頭,看到樹梢上站著一隻張牙舞爪的猴子,那猴子一聲吆喝,從四周又蹦跳了幾隻過來,懷裡抱著野果,一邊吃,一邊挑釁丁十安和宋闖。宋闖和丁十安躲到了一棵大樹後麵。丁十安說:“怎麼辦,又是這群猴子。”“這些猴子現在還沒有主動攻擊的意思,如果有,剛剛就不是用野果了,而是用石頭了。”宋闖說,“它們的目的是想把我們驅逐出去。”“它們背後的人類,到底想要乾什麼?咱們兩個人,打這些猴子肯定是打不過的,到時候萬一惹惱了猴子,它們可就不是示威那麼簡單了。”“我們不能跟猴子硬碰硬,不然,到時候很難收場,隻能先暫時以防守為主,擺脫這群猴子了。”宋闖和丁十安商量著戰術和對策,兩人手握拳,堅定地碰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