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闖和樊城理找了一個小旅館,這附近有許多工廠,最近也不知道是要開什麼大型會議,附近大小賓館全部都滿房了,就剩下了這麼一間房。老板說:“你跟你兒子睡個雙人間剛剛好嘛,乾嘛開兩間。”老板本來是想安慰一下想開兩間房的宋闖,結果剛一說完,他旁邊的小孩臉色就變得很難看了。老板拿過身份證的時候,一看那小孩,出生年月比旁邊的青年還要早。“這身份證是真的嗎?”老板晃了晃樊城理的身份證。“是真的。”聲音低沉,一聽就是個成年人的聲音。樊城理在住進去之前買了一包兔肉,剛一進去,吹了一聲口哨,那隻金雕便刺破黑夜,從窗子裡飛了進去。宋闖見了,十分羨慕:“你這寵物養得好,還省了托運費了。”“這小東西有靈性。”那隻雪雕站在樊城理肩膀上開始吃兔肉。等雪雕吃完東西以後,樊城理對宋闖說:“走吧。”“去哪兒?”宋闖問。“我也不知道,跟著它走唄。”樊城理指指那隻雪雕。宋闖和樊城理租了一輛敞篷的越野車,那人同樣以為宋闖是帶著兒子出去玩,辦手續的時候還一邊叨叨著說了許多景點:“小夥子看上去還很年輕啊,沒想到兒子都這麼大了,現在的父母都不大負責任,一天到晚隻曉得工作,像你這麼負責任的父親很少見了……”樊城理小聲對宋闖說:“我去外麵等,辦好了叫我。”宋闖勾了一下唇角,沒笑,不過眼底隱隱有著笑意,他點點頭說好。辦好了手續之後,宋闖拿到了車鑰匙,樊城理坐上越野車的副駕駛座上,頭頂盤旋著的就是那隻雪白的金雕。它飛在前頭,宋闖就開著車子跟在後頭。車子一路上在公路上疾馳著,兩邊的房子越來越少,滿是霓虹的城市最後隻剩下幾盞零星的路燈豎在旁邊,宋闖一邊開車一邊說:“你以前就這樣,經常被人誤會?”“都習慣了,以前跟我那未婚妻一起出去,小一點的時候,人家都以為她是我姐,後來,看我們的眼神就變了,都以為她是我媽,年紀小小不學好,生了孩子,到後來她就不願意跟我出門了,”樊城理說,“我家裡知道我是個侏儒的時候,我媽一雙眼睛都差點哭瞎了,一見我就抹淚,她生我的時候,廢了大力氣,落下病根,一輩子就我這麼一個兒子。”宋闖說:“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媽就過世了,我都不記得有媽是什麼感覺了。”樊城理笑笑:“彆安慰我了,我都三十多了,沒你想得那麼脆弱。”這麼說著,車子停了下來,那隻金雕飛回到了樊城理肩上,樊城理衝它吹了一聲口哨,它就跟離弦的箭一樣飛了出去。丁十安坐在床邊,手裡緊緊的攥著那張紙條:我知道丁叔在哪裡,我會讓英雄去找你的。夜幕降臨,丁十安眼巴巴的瞅著窗外。也不知道為什麼,對於連城的話,其實她是將信將疑的,可要說懷疑丁懷璞會對自己不利,她是真的沒有這麼想過。倒是連城總給她一種奇怪的感覺。他對她的好,她是能夠感覺到的,可恰恰就是這份好讓她覺得奇怪,他們已經有十幾年沒見過麵,就算之前感情再好,也總會有點隔閡,可是連城身上看不到這點,對她殷切之極。可要說好,也不儘然,丁十安感覺自己的一舉一動都掌控在連城的眼皮子底下,那種被人監視的感覺如同跗骨之蛆一樣,明麵上派第五連城跟著她,是怕她出事,可這會兒都已經到了住宅了,第五刀還守在她的門口,再加上外麵重重的保安和監視器,丁十安總覺得自己有種被關進籠子裡的感覺。她身上到底有什麼東西值得第五連城這般重視,她可不相信會是所謂的親情,就算是父女隔了這麼多年都會存在一點隔閡,何況是叔侄呢?玻璃外傳來“咚咚咚”的響聲,是雪雕在用喙啄玻璃,丁十安走到窗戶口,拉開窗簾,果然看到了那隻金雕,丁十安說:“英雄,回去吧。”是樊城理要金雕來報信了。金雕扇了兩下翅膀,飛快的飛走了。丁十安四處打量了一下,就看到四周的角落裡都閃爍著紅光。“扣扣。”門口傳開敲門聲,丁十安嚇了一跳,趕緊將窗戶關好,拉上了窗簾,然後驚魂未定的去開門。人一旦要做壞事了,總有種會被抓包的感覺,所以,丁十安開門的時候,手抖得根本收都收不住。“抖什麼抖,沒用。”丁十安在心底裡唾棄了自己一把。連城和第五刀站在門外,連城走了進來,第五刀站在門外,順手把門關上了。丁十安訕笑著看著看著連城說:“小叔,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嗎?”連城看著她說道:“怕你不習慣,所以來看看你,怎麼樣,還喜歡我為你準備的房間嗎?”其實丁十安是不太喜歡的,她從小到大就不太喜歡過於繁複的東西。連城笑著說道:“你小時候,最喜歡這種這種公主房了,每次看到粉粉的東西,兩隻眼睛就瞪得跟圓溜溜的葡萄一樣。”“啊?”這打臉打得有點快了,丁十安不自然地解釋道,“我長大了,又不是小孩子了。”“在我眼裡,你永遠都是小孩。”連城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頂,語氣輕柔。玻璃外又想起“咚咚咚”的聲音,難道那隻金雕又飛回來了?我不是要英雄走了嗎,它怎麼又過來了?丁十安嚇得心臟否快從胸口蹦出來了。“什麼東西?”連城問。丁十安乾笑著搖搖頭:“沒,可能是沙子被吹起來了吧。”“傻瓜,在這裡怎麼會有沙子被吹起來,我去看看。”連城走了過去,腳步不急不緩的,沒每一下卻好像踩在丁十安的心尖上,一抽一抽的疼。“嘩啦”一聲,連城拉開窗簾,窗台上隻有一隻眼睛泛著綠光的小黑貓,見連城拉開窗簾,它喵的一聲跳到了旁邊的台階上。丁十安鬆了一口氣,原來是隻野貓在敲玻璃玩啊。“做什麼嚇成這個樣子?”連城說,“小刀會一直在門外守著你的,不要害怕。”“嗯,好,小叔,你也早點休息吧。”“好。”連城走到他跟前,忽然低頭在她額頭上輕輕的吻了一下,他側過頭,在丁十安耳邊說道,“晚安吻。”丁十安整個人都僵硬得如同木雕一般,良久,她才訥訥開口:“晚安,小叔。”“你不給我一個晚安吻嗎?”連城眼神認真的問道。“我就不了吧。”丁十安訕笑一聲,感覺挺不好意思的。“長大了就一點都不可愛了,”連城伸出手在她頭頂揉了一下,“晚安,我的小珍珠。”終於送走了連城,丁十安直接累得癱倒在地,背後的衣服已經被密密麻麻的汗水浸濕,她顧不得感慨,躡手躡腳爬起來走到窗戶邊上,觀察著周圍。這裡是二樓,下麵是柔軟的草皮,這樣的高度對丁十安來說並不難,但是跳下去之後她要怎麼躲過巡邏的人和無孔不入的監控呢?突然,她又看到了那隻黑貓,它喵了一聲,往旁邊的房子裡鑽了進去,那房子下麵應該是排放汙水的地方,外麵是用鋼筋做的一個蓋,小貓剛好可以從中間的縫隙裡穿過去,而丁十安則要把那鋼筋蓋子給取掉,才能勉強鑽進去。“不管了,先離開這裡再說。”丁十安從窗台邊上跳了下去,然後在草地上打了個滾,穩穩的落在了地麵上。她貓著腰跑到通下水道的地方,躲在角落裡,徒手將那如同鐵柵欄一樣的蓋子掰開,她沒注意到邊上翹起的邊角,手一滑,手掌心裡劃拉出一大塊皮肉,簡直痛到眼珠子都快爆出來了。她咬咬牙,愣是哼都沒哼一聲,繼續將蓋子用蠻力扯開,好不容易拉開,她剛一鑽進去,一股子惡臭便傳了出來,倒不是下水道的臭味,而是貓屎的臭味,眾所周知,貓屎的臭味堪比原子彈。丁十安乾嘔一聲,閉著眼睛摸瞎往前爬,她的耳邊傳來一陣陣貓叫聲,原來這裡不止一隻貓啊,難怪這麼臭。那條路似乎格外漫長,她身上原本穿著高檔的絲絨睡衣,結果爬完之後,比乞丐好不了多少了。下水道的出口被堵住了,丁十安坐在裡頭猛踹都沒有踹開,因為空間太逼仄,身上的力氣並不是太好施展,手又受了傷,簡直是一波三折。外麵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丁十安咬緊牙,屏住呼吸,心都提到嗓子眼。“十安,是你嗎?”是樊城理的聲音。丁十安猛地鬆了一口氣:“是我,我在這兒呢。”宋闖走過來,蹲下身子,猛地將蓋子外麵一扯,那蓋子便被扯變了形。丁十安趕緊從裡麵爬了出來,宋闖伸出手,想拉她一把,結果被丁十安躲了過去,她說:“不用了,我自己可以。”丁十安渾身臭烘烘,臟兮兮的,許是不好意思了,見著宋闖,愣是低著頭扭捏了半天。“你手受傷了。”宋闖說。丁十安看著自己手上長長的血條子,肉都翻出來了,她咬咬牙說:“不疼。”宋闖挑眉道:“真不疼?”丁十安沒說話,這手疼的她都想原地爆炸了。“彆逞能。”宋闖將她拉了出來,又仔仔細細檢查了一下,發現沒有彆的傷口,還是不放心的對樊城理說了句,“還是你來檢查一下吧。”“沒了,隻有手掛到了。”丁十安說。上了車之後,丁十安和樊城理坐在後麵,而宋闖繼續開車。回到賓館之後,樊城理幫丁十安清理了一下傷口,上好藥之後,丁十安洗了一個澡,又換了一身臨時新買的衣服。樊城理說:“接下來,我們就去找丁叔吧。”樊城理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像是在完成某種鄭重的交接儀式,他心裡其實一直挺不安的,手機裡一直沒有代表危險的符號發過來,但是不是真的就安全了呢?宋闖和丁十安都難掩眼中的激動,可丁十安除了激動又似乎還多了點彆的情緒在裡頭。車子一路開到了李躍明家裡,樊城理在路上給丁懷璞打了個電話,聽到裡麵傳來讓他放心的聲音,他頓時鬆了一口氣。到了門口,樊城理敲門,是李躍明開的門,而樊青青正坐在裡頭給丁懷璞換藥,因為之前用過阻礙生肌的藥膏,即使這會兒已經將藥膏清理乾淨了,可傷口愈合得依然很慢。見到李躍明和樊青青,樊城理心裡仍舊不是滋味。宋闖遞給他一個眼神,他緊捏的拳頭就這樣慢慢的放鬆了下來,丁十安對著樊青青連連道謝,樊青青寫道:不用,小城的事情,就是我們的事情。樊城理看著李躍明和樊青青,嘴裡沒好氣的說了句:“謝謝,但是,你們是你們,我是我。李躍明用挑釁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寫道:不管怎樣,這一次我們算是幫了你。樊城理說:“所以,我們算是兩不相欠了對吧?李躍明低頭,像個委屈的孩子:我沒這個意思,我們永遠欠你的。丁十安不知道他們的關係,但隱約似乎能猜到點,不過,她現在滿心都是丁懷璞,根本也容不下其他。她和丁懷璞足足對視了好幾十秒,連空氣在這一刻似乎都似乎凝固了,眼淚不知不覺就流了下來,一滴接著一滴,根本擦都擦不乾。在阿爹麵前,就變成了愛哭鼻子的小女孩,怎麼忍也忍不住,怪不得父母總說,不管多大,孩子永遠都是孩子。“十安啊,彆哭,阿爹好好的呢。”他伸手,想摸摸丁十安的手,可伸到一半,又縮了回來,他說,“怨阿爹了吧,一路上很苦吧。”丁十安忽然就開始撲在丁懷璞的身邊嚎啕大哭起來:“阿爹,我好害怕,有好幾次,我都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經曆這麼多,原本以為他們會有更深的隔閡,沒想到,關係卻更加親近了。丁懷璞說:“丫頭,阿爹會用生命守護你,阿爹發誓。”“阿爹,你,是我的親阿爹嗎?”丁懷瑾擦乾眼淚,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他。丁懷璞沉默的看著她,良久,緩緩開口吐出三個字:“對不起。”三個字,如同重重的拳頭,砸在了丁十安的胸口上,一路上,不管有多少線索,不管有經過多少人的口,她始終保留著一線希望,一切的一切都敵不過丁懷璞一句輕飄飄的對不起。阿爹,不是我的阿爹,我再也沒有阿爹了!宋闖看著眼睛紅紅的丁十安,心想,原來丁十安也能有這麼多眼淚,他還以為,她是不會哭的,哪個女人會像她那樣,身上都傷筋斷骨了連哼都不哼一句。這麼想著,心裡便覺得怪難受的,她要是一直都是哭哭啼啼倒也還好,明明那麼堅強的一個人,怎麼能哭成這樣呢?丁十安說:“第五連城說,是柳家害死了我的父母,你也是凶手之一,是嗎?”丁懷璞說:“十安,我不想為自己辯解什麼,我給你說個故事,說完以後,如果你覺得,我還是害死你父母的凶手,你想要我的命,隨時可以拿去,你一直覺得我不夠喜歡你,總是覺得是自己沒做好,其實,是我不夠好,阿爹心底裡最怕的就是你一輩子不快樂。”樊城理瞪大眼睛:“丁叔,你……”丁懷璞衝樊城理搖搖頭說:“小樊啊,你要相信,人各有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