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十安醒來的時候,一張熟悉又陌生的麵孔出現在自己麵前。 倒是那人見她醒來之後便十分開心:“你醒啦,我給你叫醫生。”他長了一張白淨的臉,穿一身灰白的色的西裝,身材很好,腿很修長,看上去單薄卻極其有力量。男人的麵孔也生得很好,修眉鳳目的,鼻梁挺直,嘴唇有些紅,越發襯出了他這一張精致到無可挑剔的臉。不過饒是這樣,丁十安也不敢掉以輕心,這個男人眸子裡的深沉狠厲,她在被他從水缸裡撈起之前,略略見識過一些。門被人打開了,走進來幾個穿著白大褂的人,對著她又照又看,主治醫生問她:“還有哪裡不舒服嗎?”丁十安說:“腦袋痛。”她被閆紅玉敲了腦袋,跟患了腦震蕩似的,那一下,可真狠,她都能摸到自己腦門後麵腫起來的包。醫生摸摸她的頭說:“你的頭沒事的。”醫生這麼一說,丁十安就放心了。 她記起來昏迷前幾秒的事情,她和宋闖被人劫進了車裡,這個男人,就是抱走她的那個人,但是,宋闖在哪兒呢?丁十安歪著頭看了一會,心裡仔細比較了一番這人和宋闖的顏,各有千秋。丁十安眨眨眼:“你是誰?”那人衝她笑笑,目光溫柔的看著她,好像在透著她看著另外一個人一樣,他摸摸丁十安的頭,指尖涼涼的,他說:“你不記得我了?”“我為什麼要記得你?”丁十安覺得奇怪,這人這麼一說,她心底真的莫名湧起了一股熟悉感,這人的眉眼,她好像在哪裡見過。“我叫第五連城。”“你為什麼要救我?”丁十安擰眉,這個名字,她聽都沒聽說過,如果她身邊真有個姓第五的,她印象應該非常深刻,畢竟第五這個姓氏可不常見。非親非故的,為什麼要救她?“你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嗎?”連城的表情非常不悅,他微微皺著眉,眼神裡閃過一絲陰戾。“我不認識你,不管是第五還是第六,我都沒聽說過。”丁十安如實說道。他解開自己的袖口,挽起袖子,露出一片猙獰的皮膚:“這個呢,你也不記得?”丁十安沒說話,表示默認了連城的話。第五連城聲音低沉下去,透著濃濃的不悅:“你不記得我了,你還認柳宣義那個賊人當爹?”丁十安說:“不管你是誰,都不準在我麵前辱罵我阿爹!”“啪!”連城用另一隻手狠狠地打了丁十安一個耳光,打完之後,他冷冷道:“這一巴掌,我是替你爸媽打的,是替第五家列祖列宗打的,打你這個認賊作父的不孝子!”“認賊作父?”這一路走來,她得到了許多消息,每一條,都暗示著她有可能不是丁懷璞的女兒,可她私心裡,還是希望自己跟阿爹是有血緣關係的至親。即使,阿爹可能並不像彆人的父母對孩子那麼親昵的對待她,她和丁懷璞雖然是父女,也不能有過什麼親昵的舉動,她小時候總羨慕那些得了獎狀就會得到鼓勵和獎勵的人。也許阿爹天性涼薄呢?即使,阿爹連名字都是假的,但是,她知道,他一直以來都有不得已的苦衷。即使,他和阿爹長得並不像,可是,他們氣質很像啊。“不信?”他擼起丁十安的袖子,指著上麵的圖騰說,“我為什麼會救你,因為你身上有第五家族特殊手法烙印上去的家族圖騰,我在車上的監視器裡看到了。”這個圖騰,阿爹說是他賭博輸了,隨便讓人紋上去的。宋闖第一次見到這個紋身,也表示了極大的興趣。丁十安說:“就算你說的一切都是真的,那阿爹也是養育了我的恩人,你憑什麼說他是賊人?”“你以後會知道的。”第五連城反倒賣起了關子,他知道,丁十安已經在選擇信還是不信之中動搖了,看來,她應該早就對自己的身世有所懷疑了。這時候留給她自己判斷,反而會更好。丁十安問:“你說柳宣義不是我阿爹,那我的親生爸媽呢?”“死了。”連城說,“被柳家人害死的,你叫了十幾年阿爹的人就是凶手之一。”丁十安用力將連城推開,憤怒的看著他:“我憑什麼相信你?”“現在第五家就剩下我跟你了,你不信我還能信誰,信那個做了你十幾年阿爹的仇人?”丁十安心裡咯噔一下猛地往下墜,她想起了樊城理那本催眠書。難道,阿爹要催眠她,是因為,他殺害了她的親生父母?不,不,這個地方,明顯有問題,她說:“如果,他真的害死了我父母,那為什麼還要養著我,他就不怕養虎為患嗎?”連城說:“他肯定有著自己的目的,你看,他為了一枚玉戒,就棄你於不顧,可想而知,你在他心目中,根本就無足輕重,你的死活,他根本不在乎。”丁十安搖頭:“我阿爹不知道我在閆紅玉手上,那玉戒是我撿來的,隻有我和阿爹清楚,他沒有交過任何東西在我手上。”連城是看到了圖騰才突然出手的,所以,他當時應該在會展各個角落裡都裡安裝了監控才對,那個盜走玉戒的到底是他還是丁懷璞啊?丁十安說:“我的父母都死了,你又是我的什麼人?”就算知道丁懷璞不是自己的親爹,可不代表她就相信第五連城所說的話,或許人家隻是胡編亂造給她編了一個身份呢,難道僅僅憑一個圖騰,她就能相信他了嗎?連城說:“我是你的小叔叔,你爸爸的弟弟,還記得我給你看的胳膊上的疤吧,小時候,我從你媽媽那裡偷學了怎麼做炸藥,然後來教你,結果你差點把自己給炸到了,還好我及時將你抱開了,不然,你可愛的臉蛋就被你炸成大花臉了,這麼多年,明明有修複的機會,可我就是舍不得,我看著這個疤,就想著,咱們四個還生活在一起。”丁十安在連城臉上看到了懷念的表情,這一段,倒真的符合樊城理給自己說的製作炸藥逃跑的往事。“你以前跟我最親,粘我比粘你爸媽還厲害。”連城說,“你小時候就很聰明,你的祖父母都是學術界的泰鬥,父母也是,所以你從一出生,感興趣的事情就異於常人,那時候,你看到你媽媽提取化學物質勾兌炸藥,就鬨著想學,她當然不肯教你,你又哭又鬨不肯吃飯,我看了心疼,我是你媽媽的學生,學起來肯定比你容易,所以我學會之後,就偷偷教給你了。”果然每一個熊孩子都是熊家長慣出來的,丁十安想,自己還好失憶了,不然按照連城口中的發展進度,指不定還沒長大就被人打死祭天了。連城說:“你小時候總愛跟在我屁股後頭玩,一口一個小叔叔,甜得我牙疼。你那時連個正經名字都沒有,全家人都寶貝著你,總是寶貝寶貝的叫著你,後來,有個商人帶了一顆夜明珠送給你爸,我覺得你就跟那夜裡頭閃閃發光的珍珠似的,就開始自作主張叫你珍珠,然後,你的小名就成了珍珠。你現在叫十安,十安這名字也不錯,不過,你要叫第五十安。”又是五又十的,還不如丁十安好聽呢,不過她也沒反駁連城,她總覺得連城看上去怪怪的,好像有些偏執的病態。連城突然說說:“你叫我一聲小叔叔吧。”丁十安僵硬地被連城抱著,過了幾秒鐘,她實在受不了,便掙脫了連城的懷抱:“你跟我差不多大,我叫不出口。”連城冷哼一聲:“我可比你大十歲。”“那也不行。”丁十安實在叫不出口。連城的臉色變得很不好:“你叫那個賊人阿爹,卻不肯叫我一聲小叔叔。”“不管怎樣,在沒有問清楚之前,我希望你可以……”“不管你信不信,這都是事實。”說著,他往前走一步,丁十安下意識地身子往後退,無意間帶倒了桌上的花瓶,花瓶墜在地上,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四分五裂。門外闖進來一個人,手裡拿著槍,沒有對準丁十安,但眼神很不友好。這是第五連城收養的義子,名字叫第五刀,才十六歲,但為人心狠手辣,而且身上戾氣極重,據說他是被人拐賣到金三角一帶了,後來偷偷上了內陸的車又逃回來了。能從金三角逃回來的,可想而知絕不會是什麼省油的燈。“小刀,出去。”連城說。“她想傷害你。”第五刀一板一眼的說道,如同一個機器人一般敘述,語氣裡不含絲毫情感。“滾出去!”連城的聲音加重了幾分,如同冬夜裡的鎖魂惡鬼。第五刀睫毛顫動了一下,終於將手槍收回,重新出去了。丁十安嚇蒙了,這花瓶要是她扔的,還不得被第五刀砍手啊,她記起來了,昏迷前,這人可是用加特林將會場掃射了一遍才將他們帶出來的。連城看著她的表情,連溫和都不算了,而是溫柔,他摸著她的頭發說:“珍珠啊,彆怕小叔叔,不然我會很難受的。”這臉色變得,四川變臉戲法兒都沒這麼快。丁十安一愣,好半晌才反應過來,珍珠是在叫自己。丁十安揚起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說道:“我,我,暈槍……”自己拿著倒沒事,關鍵是彆人拿著槍還想對你不利的時候,是真暈。“小叔叔不會傷害你的,你叫我一聲小叔叔好不好?”連城說。丁十安抿抿唇,半晌才慢吞吞說道:“要不,我叫你小叔吧。”小叔叔她是真叫不出口。“小叔也行。”連城又笑了,笑容映入眼底,乍一看倒有些人麵桃花的意味了。丁十安看著他,他也在看著丁十安,兩人都沒有開口,過了好半天,丁十安才意識到連城那期待的眼神代表著什麼,她乾巴巴的吐出兩個字:“小叔。”“珍珠真乖。”連城笑著說。丁十安鼓起勇氣問道:“小叔,為什麼柳家要殺害我爸媽?”這語氣,就跟求知若渴的乖寶寶似的,丁十安就這點本事,生存能力就跟竹節蟲似的,一下一個色兒。“現在我還不能告訴你,等你傷養好了,我就把關於第五家的事情全都告訴你,珍珠的腦袋可不能受刺激了,得好好養著。”連城笑眯眯的看著她。丁十安知道自己是問不出什麼了,便說:“那個和我一起過來的男人呢?”連城危險的眯起眼睛:“你是說宋闖?”丁十安不安地點點頭。“他還在昏迷之中,麻藥醒了應該就沒事了,還有你另外兩位朋友我也一並救了回來。”“時日和樊城理?”“是。”“我可以去看看他們嗎?”“當然可以,不過現在還不行,等過兩天吧,你休息好了再去。”丁十安沒有辦法,隻能乖乖點點頭。休息兩天之後,丁十安迫不及待的要連城帶著自己去找時日和樊城理,連城因為要忙著生意上的事情,所以改為第五刀帶著她去的。她走在第五刀身後,從體型上看,第五刀還沒有完全脫離稚氣,依舊是一副少年人的模樣,隻是那身上戾氣十分嚴重,殺氣騰騰的,所以丁十安將自己和第五刀的距離拉得很開。時日正在玩切水果的遊戲,而樊城理正在喂他那隻雪白的金雕。時日見了丁十安之後很激動,將手機甩到一旁,可是看到門外的第五刀之後又怯懦的把腳收了回去。丁十安回頭對第五刀說:“我能把門關上嗎?”第五刀點頭,丁十安這才小心翼翼的把門關上了。時日眼睛都看直了,難得見丁十安這麼低調。樊城理墊起腳尖在鷹喙上親了一口才慢悠悠走過來對丁十安說道:“這是怎麼回事?”時日也一臉期待的表情看著她。丁十安聳聳肩說道:“我也不是很清楚。”丁十安將前因後果都說給了他們聽,說完之後,樊城理皺起眉頭說:“你不信那個第五連城是你小叔?”“也不是不信,總覺得哪裡怪怪的。”丁十安肯叫連城小叔,完全是迫於壓力。“可是勾兌炸藥那件事,第五連城確實說對了。”樊城理說。丁十安也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才對連城將信將疑,時日聽得雲裡霧裡的,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但他又很好奇,隻能通過自己腦補來進行自我解釋。樊城理說:“你是為什麼不相信?”丁十安說:“我不信阿爹會是殺害我父母的人,而且我總覺第五連城好像不太希望我跟阿爹,還有宋闖見麵,我總覺得他在瞞著我些什麼。”有這樣的疑惑也實屬正常,樊城理說:“丁叔對你的好我是看在眼裡的,那時候你發起瘋病來對他又踢又踹,他也從沒對你發過脾氣,還每天笨手笨腳的給你做飯,幫你梳小辮子,說實話,他要想害你,你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所以,我現在很想見見我阿爹。”她要搞清楚,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你還發過瘋,是什麼時候啊?”時日將腦袋湊了過來,丁十安見他就來氣,一巴掌就給他拍了回去:“沒你什麼事。”時日揉揉腦袋,砸吧砸吧嘴說:“我覺得吧,其實第五連城做你小叔也沒什麼不好啊,你看這醫院的環境,再看看那天在會場那架勢,我估摸了一下,你小叔應該挺有錢的,悄咪咪的變成一個富二代,多劃算的事啊。”“就你這腦子,死幾百次都不嫌多。”丁十安冷哼一聲說道。要真是什麼好事,她也不至於愁成這樣,如果是個慈眉善目的人說是她小叔,她的警惕感還沒這麼強,偏偏是第五連城那個笑麵虎。待在橫梁上的那隻金雕開始撲靈撲靈上下跳動,樊城理走過去又喂了幾塊兔肉給它吃。丁十安說:“英雄什麼時候來的?”樊城理說:“我那天閒得無聊就對著窗外吹口哨,然後到了晚上的時候英雄就飛過來了,它飛過來的時候,腳上還拷著鐵鏈,嘴上的喙鬥破了,估計是弄斷了鏈子自己飛出來了。”說罷,樊城理又親了親它的破喙。丁十安說:“這兔肉呢?”“第五連城見英雄挺好看的,就給送來了一盆兔肉。”果然,這是一個看顏值的社會。過了一會兒,門外響起敲門聲,隨後是第五刀那猶如機器人一般毫無感情的聲音:“小姐,休息時間到了。”樊城理和時日互相看了一眼,然後再看看丁十安,怎麼感覺她突然之間就變成了人生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