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婕抓起電話就想打到江城公安局，可是在拿起話筒的那一刹那她卻又遲疑了，她深知這個電話打出去意味著什麼。她曾經在調查姚華時也知曉了他和前妻的婚姻情況，他的前妻是個小學女教師，人很清高，和姚華離婚的時候除了女兒撫養權，幾乎什麼也沒拿走。雖然姚華後來把房子記在了她和姚青名下，可是房子沒有變賣交易，她們所有的生活費用都是靠她並不多的工資來支撐的，日子過得很是清苦，姚青幾乎是她生活唯一的希望。或許是出於被第三者介入導致離婚的同理心，林婕覺得撥出這個電話有些不忍。可她轉念想到，這或許隻是自己的猜想，不能證明什麼，但是對楊逸明的案子也是一種可能，她不能放任這一條線索過去。她當即撥通了電話，接線道李澤亞那兒，說道：“警官，關於薑璐的案子，我要提供條線索……”而李澤亞卻說道：“謝謝你提供的線索。關於這一點，我們也有了初步判斷，我們也會立即找姚青來問話的。”原來這兩天，刑偵小組一直在梁佐的帶領下緊鑼密鼓地做著當天小區周邊所有的路口的監控排查。除了在十二點半被一個路口攝像頭拍到的莫妮卡的視像，在之前時間段的排查裡都再也覓不到莫妮卡的蹤跡，連梁佐也焦躁不已，說道：“繼續找！找不到今天都不用回家了！”“頭兒，頭兒你看。”就在這個白天，李澤亞發現了有關的線索。他在排查的監控裡定格了個畫麵，指著著畫麵右下角的一個小姑娘的身影說道，“你看，這個小姑娘是不是有點眼熟？”梁佐湊上去將畫麵放大、再放大，這是個身形高挑、麵容卻清雅稚氣的小姑娘，他陡然間想起來，脫口而出，“這不是姚華的女兒嗎？”李澤亞繼續播放監控視頻，隻見這個小姑娘從小區附近的街區跑出，一直跑到最近的公交車站，跳上了夜班車。她的神情看上去十分慌亂，拖鞋跑掉了一隻也沒有顧上，他再定格了小姑娘跑上車的時間，是當晚的十一點四十分。“難道事發當晚她在姚華家？”“難道說……”李澤亞倒抽了一口涼氣，在這個案子裡，他們都忽略了除了楊逸明、莫妮卡之外的可能性。他回憶起見到這個小女孩兒高挑的身材、眉宇間的清冷，不由輕輕歎了口氣說道，“頭兒，她好像還未滿十四歲！”梁佐眉宇間也顯出不忍的神色，但沉默良久說道：“我們是警察，我們的責任是緝拿罪犯，查到事實的真相！去，把這個小姑娘帶回來問話！”接到林婕電話後，梁佐和李澤亞意識到姚青確實是這個案子的關鍵，為了避免節外生枝，他們立即申請了逮捕令，要求將姚青帶回來協助破案。姚華的女兒姚青，這個還有一個月才滿十四歲的小女孩兒，在不到一個月裡的時間裡，先是失去了父親，後來又卷入了她繼母的死亡案。在李澤亞前去帶她回警局問案的時候，這個小女孩兒縮在她生母的懷抱裡，哭得眼淚鼻涕卷到了一塊兒，這個時候的她才顯出與她年紀相稱的稚嫩來。姚青被帶進警局後不久，很快就把當晚的事就說了出來。楊逸明來之前，她就一直躲在自己的房間裡，在楊逸明走後，她看到薑璐站在書房的窗邊，一邊咒罵著自己的父親，一邊又得意洋洋地說著因著父親的死亡而能帶給她的金錢。那一刻她對這個拆散了自己家庭、又害死了自己父親的女人憤恨到了極點，少年人的情緒總是來得極快，當憤恨衝上心頭時，她幾乎是來不及細想，就從自己房間裡衝了出來，對著薑璐的後背狠狠砸了過去。這一衝之力彆說是姚青這麼個已經近一米七的高個女孩兒，就算是個小孩兒，也足夠讓薑璐立足不穩從窗戶摔下去。當姚青清醒過來的時候，她已經無法挽救自己造成的一切，薑璐一邊慘叫一邊從十二樓摔落下去的畫麵讓姚青的精神足以嚇得崩潰。那時的她隻有一個念頭，就是趕緊逃，趕緊離開這裡，回到自己母親身邊去！她連門也沒關，就直接衝了出去，也就後來警察在監控裡看到的這一幕。審訊完姚青後，梁佐陷入了沉默久久不語。李澤亞為他遞上一杯咖啡，低聲說道：“她還沒滿14歲，還不用接受刑事處罰，隻是這件事以後，怕是她的整個人生都要籠上陰影了。”梁佐深深歎了口氣。或許是人年紀越來越大，就越見不得這種無辜者犯案的慘劇，他想著這個小姑娘滿是淚水的麵容，覺得內心如被銳器所傷，隻留下千瘡百孔的滄桑。李澤亞眼見得經過這麼一場審訊後，梁佐仿若抽去了精氣神一般，不由擔心，又喚了一聲：“頭兒？”梁佐疲憊地抬起眼皮兒，他看了一眼李澤亞擔憂的神情，隻是笑了一笑，伸了個懶腰說道：“我沒什麼，就是人老了啊，這麼連續熬夜辦案撐不住了。我現在是要回去歇了，這之後的案子小結啊，流程什麼的都要靠你嘍了哦。”李澤亞當下也不知該說什麼，隻是說道：“你放心吧，這些我都會做的。”梁佐頗為欣慰地點點頭，他站起身，走到房間門口。原本高大的身影這會兒看上去有些傴僂著了，就像一隻猛虎，這會兒也是日暮西山了，李澤亞瞧著他的背影也是有些五味陳雜。梁佐卻又似想到什麼事，回過頭來說道：“之前你說過我這麼針對林婕是意氣用事，一開始我還不承認，現在我不得不承認了。這的確是我的一意孤行，不過出於老年人的自尊，我不打算見著她了，不過你可以替我說她說一句，她從兩個案子都能脫身那隻是僥幸，如果她再犯案，我一定是能抓到她的。”李澤亞聽梁佐這會兒還能說出這麼不服輸的話來，倒是放下了心，就笑笑說道：“放心，我會轉告的。”那個下午，林婕在公安局門外焦急地等著，期間她接到了吳崢母親的電話，說吳崢手術後身體大好了，他有些話想與她說，希望她明天能來醫院。林婕的一顆心全係在楊逸明身上，根本無心與吳崢母親多寒暄，隻含混帶過，便掛了電話。她一直不見楊逸明身影，生怕事情又出了轉機，內心焦急如焚。這般又過了一個多小時後，當她看到楊逸明走出來的時候，那一瞬她的腦海裡什麼內容都沒有，隻是衝上去緊緊抱住了他，在他懷裡仰起了臉，臉上綻出了發自心底的笑容。那個晚上，林婕帶楊逸明回自己公寓，替他用柚子葉洗了頭。她纖細的手指緩緩在他頭上挪著，溫柔地問道：“逸明，一切都過去了，現在想想這真跟場噩夢一樣，你當時怎麼想的，為什麼想要拿錢給薑璐讓她改口供，這都不像你的行事作風了。”楊逸明風輕雲淡地一笑，“我的行事？”“是啊，以前是你是那麼非黑即白的一個人，你絕對不會同意我們踏入灰色邊緣做事，可是為了我，你把自己原則都改了嗎？”楊逸明閉了眼，緩緩地說道：“我以前的世界確實非黑即白，可經曆了這麼多之後，我才發現也許我的認知是錯的，你想要達成什麼目的，至於怎麼到達的，不會有人管你。”林婕聽他這麼說，手微微一顫，差點撓破了他頭皮。楊逸明睜開眼，往上望向她，微微一笑，“怎麼了？”林婕搖搖頭，儘力壓抑著自己的不安，說道：“沒什麼，但是人明明不是你殺的，你這樣承認是不是太冒險了？”“當時我知道你也被逮捕了進行調查，我們兩個人都在裡麵，反而是最不利的局麵，所以我隻有承認是我推她下去的，給你爭取時間去給我找證據。”“那你有沒有想過，人真的是我殺的？如果你這麼承認了，我不去救你怎麼辦？”林婕的手緩緩垂了下來。楊逸明嘴角微微揚起，“大不了，我再輸一次。”一滴眼淚，從林婕眼眶中滑下，落在楊逸明的瞳孔中，“你真傻，這樣——值得嗎？”楊逸明起身，他抱住了她，頭發上的水珠打濕了她的衣衫，他凝視著她，眼神裡似燃燒著一團火，“沒有值不值得，隻願不願意。”林婕抱著他濕漉漉的腦袋，踮起腳，用力吻他，如同在多年前的風迅辦公室，她與他在加班的辦公室，在辦公桌上的糾纏，年少時的愛慕與創業一般總是充滿糾纏。隻是在爾虞我詐的舞台上，陰謀讓愛情落了幕，不知何時起變得疏離，變得不再那麼相信對方。楊逸明被他揪起了壓抑了多年的激情，他也吻她，瘋狂吻她，年少的愛而不得，後來的背叛憎恨，這麼多年來他隻愛她，也隻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