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婕,是我。”林婕聽到這個聲音,不由從耳畔拿開了手機,看著來電顯示卻是個陌生號碼,她試探著問道:“沈燕?”“是。”對方並沒有她想得那麼歇斯底裡和暴躁,她的聲音低沉,帶了絲詭異的寧靜,卻讓林婕感覺到了暴風雨前來臨的壓力。“思遠在你手裡?無論你想做什麼,孩子都是無辜的——”林婕急得扯著嗓子喊。電話那頭的沈燕似是笑了一下,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說道:“林婕,你以為我會對小朋友做什麼?是他自己說要見爸爸,這會兒吳崢還沒下班,我就帶他在我們彆墅待會兒,吃塊蛋糕而已。”林婕將信將疑,說道:“是嗎?那你讓思遠接個電話。”沈燕掛了電話,正在林婕心揪起來的時候,她卻打了個視訊過來,那頭的吳思遠正坐在小桌邊乖乖地吃著蛋糕。“看到了嗎?放心了?”沈燕將鏡頭轉到自己臉上,她帶著一抹奇詭的笑容。林婕一顆心是放了下去,可是轉瞬心裡又打了個突:沈燕兜了這麼大個彎子,總不至於隻是想讓思遠去見吳崢,她所求到底是什麼?她在商場上善於用邏輯去推斷彆人的動機,可是現在沈燕的所作所為卻毫無邏輯可言,她猜不透,又提防著孩子在她手裡,不敢惹惱了她,隻是暗自揣摩,不敢多言。沈燕倒似看穿了林婕的擔心,便微微一笑說道:“放心吧,我不會對孩子怎麼樣的,我剛剛也打了電話給吳崢,現在他應該也往彆墅趕過來了。現在他和我說話時間越來越少了,如果不用這種辦法怕他是不會理我了。我隻是覺得我們三個需要坐下來談一談了。”林婕當下說道:”好,你在那兒彆動,我馬上過來!”沈燕聽她這麼說,臉上慢慢爬上一抹笑容,說道:“好,我等你們回來。”林婕心急火燎地開車去吳崢的彆墅,路上打了電話給吳崢,一直提著的心此刻化作對吳崢的憤怒,“吳崢,你和沈燕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讓我們過去是什麼意思?如果思遠有什麼三長兩短,我絕對不會放過你!”此刻的吳崢內心也充滿擔憂,同時也頗為弱勢,他說道:“我真是不知道她怎麼了,自從生了苗苗後她就有些抑鬱,不過後來好了。但是苗苗病了之後她又變得神神叨叨的了,工作壓力已經夠大,前段日子我這又心梗的,我就實在受不了她了,就讓她帶苗苗回她爸爸媽媽家住了。”“苗苗到底得了什麼病?”林婕眉一蹙,隱隱覺得這是沈燕如此反常的關鍵。吳崢長長地歎了口氣,良久才說道:“血紫質病。”“這是什麼病?”林婕並未聽過這個病症,茫然地問道。“通俗點說,這叫吸血鬼症,苗苗不能接觸陽光,一接觸到就會皮膚瘙癢起泡,現在幼兒園也去不成了,隻能待在家裡。”林婕倒吸了一口冷氣,她雖然離婚後和吳崢家庭不太走動,但是苗苗出生後,她還是見到過幾次的。她繼承了父母五官的優點,生得十分玉雪可愛,那個時候也沒見她有這些病症,她想著就問道:“這病由什麼引起的,可能痊愈嗎?”“不知道,我和沈燕都沒這個病,苗苗小時候也好好的,突然有一天就這樣了,送醫院後醫生說是她基因缺陷引起的,雖然在治療,可是能不能痊愈真的不知道。孩子還小,對這一切都不知道,但是這個病卻注定讓她沒辦法有正常過正常的社會生活,接受正常的教育,這才是沈燕最崩潰的。”吳崢說得時候也有些不安,他實在是個自私不過的人,換作彆的丈夫,這個時候應當更為關心妻子,與她共同承擔這樣的噩耗。但是他是如此驕傲又如此在意世俗眼光的惡人,在傷心和憐憫的情緒漸漸淡去後,就愈發厭惡沈燕整日這樣的哭哭啼啼,以及孩子的病給他帶來的無儘的負擔。他實在沒想到向來看上去如同鵪鶉般老實的沈燕竟會做出這樣喪心病狂的舉動來。林婕恨極說道:“吳崢,你明明知道她現在情緒不穩定,為什麼不多看著她點?”吳崢到底還有幾分良心,愧疚地說道:“我知道我應該多體諒她些,可是孩子得這個病。我心裡也不好受啊,外麵競爭壓力這麼大,我實在也是受不了她在家庭這麼無休止念叨一下,才讓她回她爸媽家去。”林婕無心再斥責吳崢下去,隻是她的憂慮卻不由加深,原本她以為沈燕的猜忌隻是純粹由於吳崢在婚姻中的冷落而引起的,可原來還有苗苗的病的原因。如果易地而處,她是沈燕,嫉妒丈夫與前妻走得近,他們的孩子又健健康康,她會做出什麼來?她不由嚇出一身冷汗。林婕加快車速,來到吳崢彆墅,她站在門口,剛剛心急火燎,現在卻害怕得幾乎不敢進門了,無數可怖的畫麵在她腦海裡掠過,她的喉嚨幾乎緊張得失聲。“林婕,到了?”吳崢開車到門口,胡亂地停好車後,快步下車,他走到林婕身畔,見她雙手環抱著自己,就展開手掌在她手肘上握了一下,然後摸出鑰匙,就要打開彆墅的門。“等等!“林婕看著他轉動著鑰匙,緊張地吞咽了一下,隨即卻叫斷了他。“怎麼了?”林婕深呼吸了幾口,壓抑著湧上心頭的恐慌和不安,搖搖頭說道:“沒什麼,你快開門吧。”吳崢打開門,林婕跟著他走進彆墅。沈燕聞聲從餐廳走了出來,看到他們,還嫣然笑了一下,“你們來了啊。”她的眉宇間滿是溫柔,仿佛隻是一個普通等著丈夫下班的妻子一般。“思遠呢?”吳崢的眉頭鎖起,強壓著內心的憤怒,沉著聲問道。“他——他在屋子裡啊——”沈燕微笑著,眉宇間一片溫柔。林婕打量著空落落的屋子,並不見吳思遠的身影,她的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一邊大聲喚著:“思遠,思遠——”一邊惡狠狠地瞪著沈燕,咬牙切齒說道:“沈燕,如果你敢對思遠做什麼,我一定要你償命!”“爸爸!媽媽!”這個時候,吳思遠一聲清脆的聲音響起,吳崢和林婕的一顆心才落了地。吳思遠從房間裡跑出來,撲到林婕懷裡,望望林婕,又望望吳崢,眼睛骨碌碌的,神情滿是好奇。林婕攬著吳思遠,隻覺得自己的一雙手都軟綿綿的使不上勁,就低聲說道:“你怎麼不說一聲就走了,你知不知道外婆快被你嚇死了。”“沈阿姨說外婆今天有事,所以她才來接我的啊!而且她說我隻要跟著她來這兒,爸爸媽媽都會來看我,你們真的來了誒!”小朋友的聲音裡滿是欣喜。林婕平日裡忙於工作,往日對吳思遠的照顧也是寥寥,此刻聽到他言語裡的喜不自禁,不免覺得有幾分心酸和慚愧。吳崢就動了怒,質問道:“沈燕,你到底在發什麼瘋?”沈燕還沒開口卻已經眼淚汪汪,可憐兮兮地說道:“我、我如果不用這種辦法你會來見我嗎?我就……我就知道你老是借口公事不回來就是外麵有人,彆人也就算了,怎麼、怎你還吃這口回頭草了?”林婕及其厭惡這女人的淚水,印象裡她總是這樣楚楚可憐的神態,博取彆人的同情,她不願多理他們,牽了吳思遠的手將往屋外走去。沈燕卻徑自奔到她的麵前,攔住了她的去路。“你到底想乾什麼?”林婕瞧著眼前這張淚水縱橫的婦人的臉,壓抑著內心的不悅,冷冷地說道。沈燕望著林婕妝容精致的麵容,哭泣道:“林婕,你現在什麼都有了,為什麼還不放過吳崢呢?以前我破壞了你和吳崢,是我不對,可是現在你不也過得很好,何必又來破壞我們的生活呢?”林婕隻覺得自己如吞了隻蒼蠅般難受:自己破不破壞倒還另說,按照沈燕的邏輯,她破壞自己婚姻道句歉也就罷了,自己如果破壞了,就是重蹈覆轍、知錯犯錯。她不屑於與沈燕多說,隻抬眼望向吳崢,說道:“吳崢,我不該和你和夫人說些什麼,讓她彆再來騷擾我們生活了嗎?”吳崢臉早就如豬肝般赤紅,若不是忌諱孩子還在這兒,早一個巴掌揮了過去,他拽了沈燕的後領衣擺,壓低了聲音說道:“我和林婕根本沒什麼,平時偶爾見麵也是因為公事和孩子,你要鬨也回家鬨,彆再這兒丟人了行嗎?”沈燕回過了頭,淚流滿麵地說道:“你說你心臟不舒服,說孩子會影響了你休息,把我們娘兒倆塞我媽那兒去,打你電話也不回,也不來看我們,我不用這種辦法找你,還能去哪兒找你?”吳崢怒道:“我動了手術,是不舒服需要休息,你當心又給我扯出病了,行了,我帶你回去,苗苗還在醫院要人照顧,你總不能讓我爸媽一把年紀了老伺候在那兒,他們身體也吃不消。”吳思遠見吳崢和沈燕爭吵不休,就疑惑地抬頭看著林婕,問道:“媽媽,爸爸和阿姨怎麼了,他們怎麼一直在吵架呢?”林婕緩緩摸著他的頭,溫柔地說道:“思遠乖,爸爸和阿姨是在擔心苗苗妹妹,我們先回去吧。”沈燕卻不肯讓開,她隻低頭瞧著吳思遠,臉上流露出淒涼又豔羨的神色,說道:“吳崢,你看,思遠那麼活潑,那麼健康,為什麼苗苗就會得這種怪病呢?吳崢,是不是我們做了孽,都報複在孩子身上了?”吳崢的咬肌微動,沉聲道:“彆胡說。”林婕眼見得沈燕望著吳思遠那副如癡如醉的表情,生怕她瘋癲之下又不知會做出什事來。於是拉著吳思遠默默退了兩步,打了電話給黃嶺,說道:“孩子是被吳崢他們接了,爺爺奶奶相想見孩子,我這兒地址是——你和爸方便的話先來把孩子接走吧。”沈燕轉過臉來瞧著吳崢,笑了一笑,神情淒涼,“如果不是我把思遠帶了來,你還打算來看我和苗苗嗎?”“當然會,苗苗是我女兒,我怎麼會不心疼她?我爸媽現在不還在醫院照顧她嗎?你彆胡思亂想了!”“是啊,她就是個女兒,而且還是個得了不治之症的女兒,哪裡比得上一個活潑健康的兒子?你爸你媽不也是這麼想的嗎?”沈燕淒然道。吳崢知曉自己母親的秉性,照顧苗苗辛苦之餘難免會有些怨言,當即說道:“這隻是他們累了隨口說說的,苗苗是他們孫女,他們怎麼會不心疼呢?”沈燕譏諷地笑了起來,“他們這會兒已經覺得苗苗這病反正是治不好了,投再多也是個無底洞,準備不再讓苗苗住院治療,已經打算著讓我們母女倆自生自滅了吧?林婕曾經和吳崢有過一段婚姻,知她母親頗為護短又算計的性格,當年既瞧不起自己的家庭出身,在自己和吳崢結婚時頗有微詞,又在吳崢出軌自己提出離婚後,不但要拿走吳思遠的撫養權甚至還拒絕讓吳崢支付自己提出的精神損失費和撫養費。如果苗苗真的得了這個病,按照老太太的性格,就算真有這個打算也不足為奇,隻是沈燕的父母也不是省油的燈,怕是兩家人鬨起來有得好瞧了。林婕現下無心介入這與自己無關的爭端,正抱著吳思遠準備離開彆墅,猛地聽到背後有身體落地重重敲到地板上的聲音,不由下意識轉過身,就看到了吳崢整個人躺倒在地上,臉色發青、手腳抽搐。林婕立即捂住了吳思遠的眼睛,打開了彆墅的門,將他推到自己車子裡,儘管她的內心惶恐,可是麵對著孩子,臉上仍帶著難得的溫柔:“思遠,你乖,現在車裡等著媽媽,媽媽去看看爸爸,馬上回來。”她鎖了車門,然後快步回彆墅。沈燕正蹲在吳崢身邊,看著他抽搐掙紮的樣子,臉上又慢慢爬起一抹笑容,隻是這笑實在太淒慘,映襯在她麵龐上,愈發顯得陰測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