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婕沒想到,這短短數日,她來這江城公安局已經如同出入自己家一般,這會兒已經是二進宮了,隻是這一次雖與她無關,可是她的心頭卻如有沉甸甸的大石,比之姚華死時仍要沉重。“薑璐死亡是今天晚上十一點左右,這段時間你在哪裡?”梁佐板著臉問。“我在家睡覺。”“有沒有人可以證明?”“對不起,我離異單身,這公寓隻我一個人住,沒有人可以證明。”林婕聳聳肩。梁佐和李澤亞對望一眼,後者默默做了筆錄,現場隻聽到“刷刷”筆跡聲,再聽不到其他聲音。“薑璐怎麼死的?”林婕忍受不了這死寂的沉默,抬起頭反問道。李澤亞回答道:“她是摔下去的致死的,也在姚華的書房裡。”他特意強調了後一句。林婕瞬間明白他們拘捕自己的理由,不由譏諷地笑道:“所以你們是認為我把姚華推下樓之後再將薑璐殺人滅口嗎?我確實是在家睡覺,沒有人可以證明。但是薑璐所住的小區是江城最高級的小區,進出是要刷卡和訪客登記的,你完全可以去調監控看看我是不是去過那裡。”“很不巧,昨晚薑璐小區的監控因為電路維修而失靈,晚上十點後後的記錄都調錄不到了”林婕一怔,驀然覺得有個巨大的網在等待自己一般,她的瞳仁微微收縮。“但是我們在九點半的監控裡看到了楊逸明楊先生進入薑璐女士所住小區樓層的身影。”“你說什麼?”林婕的臉不受控製地微微抽搐。梁佐注意到了林婕細微的表情變化,這是之前他審訊林婕過程中從來沒發現過她的情緒的波動,這一變化讓他非常留意。“所以這次我們來找你也是為了協助調查,昨天晚上你見過楊先生嗎?”“見過,我和江海銀行的行長吳崢吃完飯後,是楊逸明來接的我。”林婕的太陽穴鼓鼓跳起,她在尋索著昨晚和楊逸明交談的話語和細節,心裡如同挖了一個黑洞,沉沉地往下墜去。難道楊逸明真的會因為薑璐是這個案子的唯一人證而去殺了她嗎?不,換作其他任何一個人她或許都會懷疑,但是她不會懷疑楊逸明,他是有道德潔癖的人,絕對不會做這樣的事。何況,現在的自己,又有什麼值得他這樣去維護?“哦?”梁佐露出感興趣的表情,“那大概是幾點鐘左右的事情?”“八點左右。”“然後呢?”“然後他送我回家後開車離開。”“那是幾點鐘?”“九點左右。”“你記得那麼準確?”“是,因為我進屋的時候看了一下鐘。”“也就是說,楊逸明將你送回家後直接去了薑璐家,你覺得他會因為什麼原因去薑璐那兒?”林婕眼皮子一跳,而臉上卻波瀾無痕,“他以前和姚華、薑璐也算是熟識,現在姚華因為意外出了事,他去憑吊一下也是正常。”“這麼晚去一個剛喪偶的單身女人家憑吊?”林婕臉色不變地說道:“這隻是我的猜想。這兩天薑璐媽媽一直在她們家陪著薑璐,何況九點半在現代人眼裡也不算很晚,他去也並沒有什麼不妥。”“但是不巧,昨天晚上薑璐媽媽並不在家,姚華的女兒也回她爺爺奶奶家了,家裡隻有薑璐一個人。”“那也許也隻是巧合而已。”林婕心裡的不安越來越強烈,但是她的臉上卻始終波瀾不驚。“薑璐指證你推姚華下樓,而楊逸明是你的戀人,我們做個假設,會不會他認為隻要讓薑璐開不了口,檢察院就無法對你進行起訴了?”林婕眼皮子又是一跳,卻立即反駁道:“我希望你們調查清楚一件事情,我和楊逸明從來就不是戀人的關係,以前還算是同事。但自從三年前我和沈風將他投決出風迅公司,他和我之間就差反目成仇了,三年之間我們毫無聯係,所以你的這個假設不但不成立,而且愚蠢的可笑。”梁佐瞧著她沉靜的麵容,一時揣度不出他話語的真實度,但想到因為薑璐的死,他們不夠證據立案起訴,不由大為懊惱,當即嗬嗬冷笑道:“是嗎?我想楊逸明在隔壁房間聽到你的這番話,應該會難過吧?”林婕眸光一閃,“你們已經拘捕了他?t”“作為案發之前在現場出入過的人,他又有足夠的動機去謀害死者,我們當然可以拘捕他。”李澤亞說道。林婕立即反駁道:“我剛剛已經說了,他根本沒有什麼動機去殺害薑璐,何況按照你們剛才說的,監控拍到他到現場的時間和薑璐死亡的時間還有一個半小時,這期間發生了什麼誰都不知曉,你們難道就憑這個抓人嗎?”“我們在現場還找到了一張支票,上麵簽著楊逸明的名字,他也承認這張支票是他試圖收買死者給假口供,現場我們找到了他的指紋、鞋印還有衣物纖維,我們有足夠的物證指證他可能因為收買不成死者而將她殺害。”林婕低了頭,半晌才說道:“我可以見下他嗎?”“不行,審訊期間,嫌疑人不得見麵。”梁佐強硬地拒絕。林婕沉默了,她的內心如同被挖開了個口子,這個口子快速地擴大、腐爛、流膿,她隻覺得抓耳撓肺般疼痛,卻隻能張了張嘴,發不出半點聲音。梁佐和李澤亞再問,她也不再回答半個字,就如同審訊姚華死因一樣,她選擇了沉默以對。梁佐和李澤亞離開了審訊室,將她一個人留在了那裡,而她想著另一間審訊室裡,那會是什麼樣的光景?為什麼楊逸明會這麼愚蠢,他既然已經走了,這裡的事又與他有什麼乾係?他為什麼要回來,將自己卷進這深不見底的旋渦裡?林婕以為她會像上次一樣等待很長時間,卻沒想到一個小時後,梁佐就走了進來,麵無表情地對她說道:“你可以走了。”林婕卻麵如死灰,抬起頭問道:“為什麼?”“楊逸明已經承認他是為了收買薑璐而去的現場,他說薑璐承認給假口供誣陷你,他在氣憤之下將她推了下去,這件事從頭到尾與你無關。而且薑璐死了,沒有人再可以指證你。所以你可以全身而退了。”林婕在梁佐的眼神裡讀懂了他的厭惡,在他眼裡自己大抵就是一條毒蛇,她利用了楊逸明,洗清了自己的嫌疑,卻將他推向了萬劫不複的境地,然而她卻仍是不相信,楊逸明會去殺人。他有一百種可以更好解決這樁事的辦法,他不會去選擇這最愚蠢也最奮不顧身的一種,她驀然有種懼怕,如果她離開了這裡,就將再也見不到楊逸明了。她站起了身,卻沒有往外走,隻是直愣愣地看著梁佐,說道:“那麼我現在不是嫌疑人了,我要見他,可以嗎?”“不可以,萬一你們串供怎麼辦。”梁佐斷然拒絕。李澤亞將林婕送到大廳,為她辦理好手續,見她仍是精神恍惚,他對楊逸明抱有同情,並認為他極又可能是為了林婕背負所有一切的罪惡,便低聲說道:“楊先生有句話讓我轉告你,說他這麼做是為了贖罪。”“贖罪?一直都是我欠了他的,他又有什麼罪好贖……”林婕恍恍惚惚地走出江城公安局,這時天色已經發白,晨起的第一束光晃到她的眼前,她卻眼前發暈,險些昏厥了過去。“林總。”嚴鼎已經在公安局門外等待,此時趕緊衝了上來,扶住了她。林婕定睛看清是他,問道:“你怎麼來了?”“是淩晨兩點的時候楊總通知我的。”林婕不由露出一抹苦澀之極的笑容:所以他是早就算準了自己出不來了,讓你來接我了。嚴鼎扶著她上車,自己坐到駕駛位上,他看著林婕臉色慘白,魂不守舍,不由擔心,“林總,發生什麼事了,楊總人呢?”“薑璐死了,楊逸明承認是他殺的。”“滋”地一聲,嚴鼎踩了刹車,他回頭望著林婕,一臉不可置信,“楊總為什麼要這麼做?”“警方說薑璐一旦死了,就沒人可以指證我把姚華推下去,那麼我的案子就不夠證據遞交檢察院,最後隻能以意外來結案。”“楊總他為了您……”嚴鼎不敢相信在這個速食愛情的時代,竟然會有人用自己的命去償還自己所愛的人,這聽上去更像個遙不可及的傳說。“不,他不會。”林婕的眼望向窗外,麵色寧靜,而她的心,被楊逸明的這個行為震撼著,久久不能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