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經理,那就拜托您了,如果有什麼進展及時通知我。”林婕向他鞠了個躬,轉過身,快步往公交車站跑去。林婕跳上車,三步兩步奔到公交後座,將臉貼在窗上往後看時,楊逸明瘦長的身影在城市的霓虹燈光中若隱若現,直至逐漸湮沒在這璀璨霓虹中。這是楊逸明初見林婕,那時的她才二十歲,他隻當她是個小姑娘,卻沒有想過這個小姑娘從此就走近了他的人生,讓他心心念念了半輩子,到底是割舍不下。楊逸明和林婕,一個人總是念舊,而一個隻顧向前,林婕揮彆楊逸明進了房間,立即打了電話給嚴鼎。“林總,我聽說你出來了。在裡麵沒吃什麼苦吧?”嚴鼎的聲音充滿了關切。林婕淡淡一笑,“揚總拿保外就醫把我保出來的,其實他不必這麼做,薑璐這個女人不過是為了保險金想誣賴我,我不過是在裡麵多待幾天了。”“那也不是這麼說,楊總這些年一直在美國,一回來就是為了處理您的事,他對您真是情深義重——”“這件事不要多說了,”林婕不願被嚴鼎的話勾起往日的情愫,打斷了他說道,“我今天公司有什麼新情況?”“公司的情況恐怕不容樂觀。”嚴鼎心事重重地說說道。“風迅因為涉及上市數據作假,股票緊急停牌,沈總又因此被拘留調查,我還因為謀害當時的姚華被捕,現在媒體上想必已然大肆渲染風迅要倒閉的信息,”林婕心想最壞的情況也不過如此,當下還能苦中作樂地笑笑,“股票停牌,公司可能退市,公司的人都來辭職?還有什麼比這更糟的?”“我們……我們在江海銀行抵押的房產被查封了。”嚴鼎咬咬牙說道。“我們現在貸款還沒到期,付息也正常,江海銀行憑什麼查封我們抵押物?”林婕一下鎖住了眉頭。嚴鼎麵有難色,吞吞吐吐地說道:“我們有個出納辭職,新招的出納不熟悉工作,結果華海的幾筆分賬戶利息沒有分彆繳付到位,他們就以利息逾期提出訴訟,並向法院提出查封訴訟。”林婕抬眉,“隻是貸款逾期?那繳上不就好了。我們賬上的資金不至於緊張到這個地步。”嚴鼎大汗淋漓,“原本是不至於,銀行發來催收函後,我們立刻去繳付,但是他們卻已經走了法律程序……”林婕冷笑,“不擇手段,先發製人,倒真是吳崢的手筆。”當年在處理沈風和楊逸明貸款逾期的時候,吳崢作為法律顧問也是建議自己這麼操作的,當年的法律高材生,如今江海銀行的行長,她倒是沒想到在公司與銀行的這場仗裡,竟然是他先和自己挑起的。“我知道了,明天我會來處理的。”對於吳崢,林婕太知道用什麼手段來對付他,當下隻是冷笑著說道,“還有沒有什麼事情?”“因為您被警方調查拘留,莫妮卡以您無法展開正常工作為由,決定召開臨時股東決議,要撤銷您公司臨時負責人的授權,並改選新的公司負責人。”“這麼迫不及待。”林婕冷笑道,“那我明天倒要去公司看看,她要怎麼樣將我撤銷位置。”林婕掛了電話,來到廚房,為自己倒了杯冰水,她邊喝水邊從窗戶往外望去,楊逸明的身影映入眼簾,他並未離去,隻是靠在車前,落寞地抽煙,那寂寥的身影一下擊中了她的內心。而此刻的梁佐和李澤亞,依舊在跟進姚華的這個案子。在幽暗的法醫工作室,梁佐點了煙,在等待中看著煙頭一明一暗。法醫是個年過半百的老頭,他在電腦前打印了報告,走過來將報告遞給梁佐的同時,順便嫌惡地掐滅了他手裡的煙,“我這裡不能吸煙。”梁佐嘿嘿一笑,“這不是提神嗎?”他一邊說著一邊翻閱了報告,而越看他的表情越暗,“發現屍體時麵部向上,後腦先行著地,頭部骨折、視網膜脫落,肋骨骨折——你是不是意思是他是被人推下來的?”“我沒這麼說,”法醫說道,“我隻是說從死亡情形和體征來看,死者是仰麵從書房甩下來的概率比較大,但至於是不是自己跳下來還是被人推下來,這就需要你們和技術部門進一步核實了。”“嘿,你這真是說了和沒說沒什麼區彆。”老頭“呸”了一聲說道:“我這是謹慎地做出我的職業判斷,再說我一個法醫不就是解剖看看他怎麼死的,如果我都能斷案了,還要你做什麼?”梁佐倒也覺得他的話無可厚非,於是拿著報告拍了一下他微微傴僂的背,“謝謝你了,老夥計,我這就去找技術部門去。”梁佐拿著報告去了技術部門,李澤亞已經在那裡了,他見到梁佐,就指著他們技術後台小方的電腦說道:“頭兒,小方已經根據當日的情況做了場景模擬,從死者被發現時的樣子來看,當時應該是他麵朝書房內側,仰麵摔下去的。”“你這數據測試準不準?”梁佐問道。小方是個二十五六歲的技術宅男、摳腳大漢,他聽梁佐這麼說,當即就垮了臉。“梁隊長,我是根據你們提供的樓宇高度、現場報告做的模擬測算,經過測算,死者被發現時麵部朝上、後腦著地,那麼他應當是麵朝內摔下,如果是自己跳下去的,那勢必就是另外一副情態了。”“那從當時的情況來看,是不是說林婕推他下去的概率很高?但是以林婕的身高、體重,要將姚華這麼個身高一米八、體重一百八的大漢推下去,似乎並不合邏輯?”李澤亞提出了自己的質疑。梁佐皺著眉頭,旋即臉上泛起興奮的紅光,問道:“會不會還有種可能,就是姚華本身就在窗邊,如果他身體保持了一個慣性,那麼林婕就順勢可以推他下去了?”小方聳聳肩,“不排除這種可能性。我建議你們可以再做個現場測試。”梁佐大喜,立即說道:“澤亞,明天和我去事發地點,我們去做現場測試!”而這個夜晚,更多的人是心殤。楊逸明抽完了煙,抬頭看了一眼林婕的寓所,見燈光已經熄滅,他微微歎了口氣,轉身回到車上。他打開CD,放了一首《加德滿都的風鈴》:那串加德滿都的風鈴,它不在這裡,它無處可尋……汪峰的歌聲,映著靜謐的夜,他覺得內心一片蒼涼。第二天,林婕著一身黑色西裝,襯V領襯衫,襯衫的顏色是鮮豔的紅,映襯著妝容,使得她愈發神采奕奕。林婕到風迅公司,她從專車上下來,一路從大堂來到電梯口,她的出現不免引起一陣驚訝和竊竊私語。林婕記得自己剛來風迅的時候,對於她這麼個空降的關係戶,整個風迅的財務室也沒給她好臉色,她就是靠著自己埋頭苦乾贏得了財務室的認可。而如今,她麵對這一切流言蜚語,依舊泰然自若,甚至還笑盈盈地主動與眾人打招呼,為自己卷入姚華的案子辟謠。“我沒什麼事,隻是因為姚華的事協助調查下,姚華是失足摔下去的,我想這件事很快就可以結案了。”“我們風迅麵臨的調查應該也快告一段落,沈總很快會回來上班,我們風迅很快就會複牌了。”林婕正等著電梯,笑眯眯地與員工解釋,迎麵走來一個年輕妖嬈的女子,她著高級的普拉達時裝,手腕上戴著價值不菲的愛馬仕蛇形手鐲,那手鐲鑲嵌的碎鑽熠熠發光,隻是這光芒卻不及她棕綠色的眸子如同貓眼一般深邃。那女人望著林婕,揚起嘴角一笑:“林婕,沒想著你這麼快就出來了。”“莫妮卡,我也沒想到你還能這麼敬業地出現在公司裡,我以為沈總不在,你也就無心工作了。“林婕針鋒相對地說道。莫妮卡手插在口袋,淡淡一笑,“不是隻有一個你一個人會堅守風迅的。”此時的嚴鼎已經叫著“林總,林總”,從玻璃門一路飛奔到她身邊,襯衫被汗水打濕。莫妮卡見到嚴鼎,微微一笑:“早。”嚴鼎卻沒瞧著她,隻是畢恭畢敬地跟在林婕身後。電梯到達,門打開,已是客滿,堪堪走進林婕和嚴鼎兩人。莫妮卡站在電梯門口,笑道:“我不習慣人擠人,我就等下一班電梯吧。”莫妮卡看著電梯門關上,臉上笑容收斂,棕綠色的眼睛裡掠過一絲殺氣。林婕一路笑容可掬,氣定神閒,直到走到辦公室,才冷下了麵孔,“給吳行長打個電話。”林婕剛向嚴鼎下了這個指示,想了想又擺擺手說道,“算了我自己來吧。”她拿過手機,撥通了吳崢的電話。“你出來了?”電話倒是很快接起,那頭吳崢的聲音不冷不熱。林婕淡淡一笑,“你失望?”“那不至於,我認識的林婕,一向有翻天覆地的本事。”“謝謝你的誇讚。”林婕眼睛裡浮起一層霧靄,不知是喜是憂,“有沒有空賞臉吃個中飯?”“中午沒空,你知道銀行裡各種虛頭巴腦的會議太多了。”“那晚上呢?你再沒空,我就直接去你家等著了。”吳崢似是無奈地笑了笑,“那不必了,許燕看到你又該多想了,就晚飯吧。”林婕掛了電話,卻對著窗外出了神。電話那頭的吳崢是他們合作銀行的行長,也是她的前夫,而他剛剛提到的許燕正是破壞他們婚姻的第三者。依稀是十年前的事了,記憶裡那個男人總是有些文弱瘦削,戴著金絲眼鏡,說話慢聲細語。她曾以為他是麼急赤白臉,她記得他當時說的話“林婕,你不能跟行裡說我和許燕的事,否則我們就都完了。”她記得自己是在冷笑著,明明她才是那個受到傷害的人,可是眼前的人卻隻是急急護著身後的人,仿佛自己就是天生一張硬殼,根本不怕任何槍林彈雨。那個時候的許燕還不到二十歲吧,中專畢業後就來到銀行櫃麵工作,但生得著實是好看。林婕記得許燕的麵龐是圓潤的,頭發是蓬鬆烏黑的,躲在吳崢身後,眼睛撲閃,帶著些許的怯意,就好像躲在屋簷下的燕子,讓人無端端的心生憐惜。林婕看著玻璃,玻璃上映出她的麵容,這些年她的麵龐也愈發瘦削,眼神剛毅,她忽然揶揄輕笑,她原本就不是受得人憐惜的女人,甚至她都忘記了自己是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