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車喧囂著到風迅公司樓下時,林婕正在跟助理嚴鼎商議著近期的工作安排。嚴鼎今年二十七歲,長著一張娃娃臉,眼睛渾圓,打扮卻十分老成,穿著三件套西裝,站在林婕身邊,舉止之間有種老式的派頭。“自從沈總被帶進去調查後,外界對於我們的輿論就非常不利,除了到期的債務,還有些銀行向我們提出提前還款的要求。”嚴鼎憂心忡忡地說道。“我們風迅絕對遵守合約精神,絕不違約,但也絕對不會答應非分的條件!”林婕斬釘截鐵地回答。兩人說話間,嚴鼎聽到了警笛的聲音,不由臉色一變,他如同驚弓之鳥般說道:“難道經偵查出了什麼,又要來抓我們什麼人?”林婕起身走到窗口,往下望了一眼,正好看到梁佐布滿皺紋的麵孔,她淡淡地說道:“彆急,這應該隻和我有關。”嚴鼎遠不如林婕鎮定,一聽之下汗水就從額上流了下來,“是姚華跳樓死了的事麼?林總你該不會真的……”林婕輕蔑地揚唇一笑,斜睨著嚴鼎說道:“彆人不信我,難道你還不知道我的為人麼?我怎麼可能會做這種事?”“可是……”“沒什麼可是的,最多是協助調查,很快就會回來的,我不在的這幾天你可要幫我坐鎮公司。”“是,是……”嚴鼎這麼說著,汗水卻流得更多了。林婕有些看著自己的這個小跟班,他還是和剛來公司一樣難以克製自己的情緒,一碰到事就會汗流浹背,舉止透著不合時宜的可笑,但也確實是這樣一個人,工作能力無可置疑,也是這個公司她最為信任的人。“順便幫我留意著些莫妮卡,她的一舉一動都要向我彙報。”林婕說完這些,就有些決絕地轉過身,一步一步地從三十八樓會議室大廳走到電梯旁,然後再按下了向下的按鈕。林婕走到一樓大廳,看著從警車上下來的警察,然後回過頭,看著在黑暗中還閃著的霓虹:亮著“風迅集團公司”六個字的霓虹燈的毫無預警地劈裡啪啦地閃滅。“林婕女士,請您回公安局配合我們調查。”林婕妝容精致的麵孔上,浮起一絲清冷的笑意,”沒問題,我作為良好市民一定配合你們調查。”林婕坐在警車上,聽著警笛轟鳴,腦海裡卻不由浮現出這幾年的起起落落。五年前,風迅公司作為主營地鐵、公交傳導技術的高新科技公司板塊上市,公司的創始人沈風和楊逸明也成了最年輕的上市公司CEO。當時,負責包裝風迅上市的是姚華,姚華在業界很有名氣,同時在證監會也很有一手,由他包裝的公司上市成功率幾乎是100%,而他最大的弱點是他的小嬌妻,而正是這麼巧,他的妻子是林婕的老同事薑璐。於是,順理成章的,林婕在沈風和楊逸明的授意下,開始接近薑璐,利用她虛榮的個性成為打開姚華的口子,她送薑璐的無數個愛馬仕包包成了他們上市的敲門磚。事實上,風迅公司之所以能夠快速崛起和上市,很大一部分是因為沈風的父親沈偉民本是一家大型企業領導的關係,使得他們的產品能成為大型企業的特供。而隨著這幾年許多家公司都加入了這個領域的競爭,這使得風迅的營業收入和利潤都在下滑,為了上市公司的業績,沈風開始了房地產和影視板塊的投資業務,但這與楊逸明“科技創業”的裡麵大相徑庭,最終,楊逸明將股份轉讓給了沈風和林婕,獨自前往美國,繼續他的科技夢想。這幾年,沈風為了維持公司業績,開始了大規模的海外並購業務,這些並購主體和業績不甚完全明晰,林婕為此也曾公開反對過沈風,但是爭論的結果是沈風將其從負責並購的團隊中摘除出去。而沈風的一係列的行徑已然引起了證監會和經濟犯罪偵查警察的注意,直到二十天前的風迅上市五周年慶典上,沈風被經偵隊長張徹公然帶走,之後風迅立即陷入了輿論的風潮,甚至就連風迅上市的問題也被啟開,風迅公司和當時負責審核的姚華都陷入了調查中。林婕歎了口氣,眼睛閉上,疲倦地靠在椅背上:“這麼難走的路,到底什麼時候是個頭啊?”林婕再一次被帶到了江城公安分局的審訊室內,在這封閉的環境裡,連呼吸似乎都成了一種罪過。 “你和死者是什麼關係?”梁佐再一次盤問林婕。此刻的林婕已不複剛被拘捕時的神情疲倦,她很冷靜,甚至嘴角還帶著一抹挑釁笑意,“梁警官,那天我不是已經回答過,姚華是風迅上市的券商團隊負責人,我是風迅公司的財務總監,僅此而已麼?”林婕說這句話的時候,眼前卻掠過一個畫麵:她和姚華在高級轎跑裡,她把一個箱子推到他的麵前,平靜地說道:“風迅能保薦上市,這些都是我們給你的報酬。”那個畫麵隨著姚華腦門上的血花炸開,倏然間成了黑白。梁佐嘴角有玩味的笑意,“風迅不是死者保薦上市的嗎?難道你們之間沒有公事上的來往?”林婕淡淡一笑:“這個問題如果您去經偵隊的張隊長應該比較清楚。這幾年,我隻負責公司資金,並不負責公司上市這塊業務。關於上市這塊應該去找我們並購部門的總經理莫妮卡。”“是啊,我都忘了,你們沈董事長還在裡頭關著呢。風迅集團,還真是多事之秋啊!”梁佐悠悠說著,臉上卻帶著玩味的笑意,“我聽說,風迅這次被查,姚華也是重要審查對象之一,是不是你們認為,如果他永遠開不了口,你們就安全了?”林婕不屑地瞟了梁佐一眼,“梁隊長,我是守法公民,絕不會采取這種極端的暴力手段維護自身利益。”“換作平常可能不會,可是這兩個月來,風迅董事長被調查,公司股票連續跌停,銀行抽貸,公司停牌卻又傳言當年上市涉及造假,你和姚華也許因為利益紛爭而起了爭執,你衝動之下推人下樓,這個邏輯也很通順不是嗎?”梁佐咄咄逼人地問。林婕的眼睛裡有淩厲的光,她反問道:“梁警官,你的邏輯很精妙,但這些都不過是你的猜測,你這麼有證據嗎?”梁佐微微一笑並沒有回答。林婕卻已譏諷地笑:“沒有證據,你們不可能無限期拘留我,我勸你們你們儘快找出證據來,否則我可以告你們侵害我人身自由。”審訊陷入僵局。八個小時已經過去。林婕沒有喝一口水,也沒有再開口,坐在那兒紋絲不動。李澤亞在審訊室外觀察她的時候,不免也是感歎:“這個女人分明是和我們乾到底了,也是難對付的很。”梁佐倒是一臉饒有興趣,“她如果好對付,也不足以成為我的收山之作了。”“梁警官可千萬彆就把這當作自己的試煉石,原本風迅的經偵案件我還想從她這裡突破呢,沒想到這麼快她就到你們刑事科了。”門外有嘈雜的聲音,接著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走了進來,他穿著警服,臉方正而下巴略尖,這讓他原本剛正的氣質帶了絲狡黠。“張隊長。”梁佐瞧著這個男人,嘴角的笑意倒是更深了。眼前整個人是經偵隊長張徹,小四十歲,也算得頗為乾練,最近因為風迅集團涉及大宗並購境外洗錢業務,風迅集團的總裁沈風被他帶回來協助調查,自然名為協助調查,實際就是變相拘留。林婕因著姚華的事被拘留之前,她也隻是為沈風的事到處奔走,忙得焦頭爛額,而隨著沈風被拘留的消息傳開來,儘管風迅在公開市場上並沒有公開違約的信息,卻已經足夠讓資本市場風聲鶴唳,各銀行和券商已經不斷上門,旁敲側擊,試圖提早收回債務。而這邊林婕還在處理債務問題,那邊資本市場爆出風迅上市數據造假,可能會勒令退市,而當年負責審核他們上市數據的姚華也被停職調查,她去找姚華,正是為了商議對策,卻偏偏卷入了這場命案。“怎麼樣,有證據能定她罪嗎?”張徹似不在意地笑著問道。張徹也是江城的風雲人物,他經辦的大案、處理過的高官人士不計其數,李澤亞麵對著張徹,也是有幾分敬畏之心,聽他發問,也就老老實實地搖頭說道:“現在隻有姚華妻子的證詞,還沒有其他證據證明是她把姚華推下去的。”梁佐不願意自己的案子被人翻了底牌,聽李澤亞這麼說,不由背對著張徹,狠狠瞪了李澤亞一眼。張徹對於這位老同事的表現儘收眼底,他玩弄著手裡的打火機,笑著說道:“以我對林婕的了解,她可能會對姚華有言辭誘導,但是絕對不會親自下手,這麼蠢的做法,不符合她的風格。”梁佐撐起了眼皮子,瞧了張徹一眼,譏諷道:“聽起來你倒是很了解她似的。”張徹收起打火機,手撐著桌子,瞧著拘留室裡的林婕說道:“風迅的案子,我已經盯了有大半年了,關於她的事,不說很了解,但知道的肯定比你們多。”梁佐輕哼一聲說道:“那你倒是說來聽聽,看看你知道的還不是比我們多?“張徹微微一笑說道:”風迅是姚華負責包裝上市的,我們都懷疑當時他們之間有見不得光的交易。”梁佐鄙夷地說道:“這事你們不跟了大半年了麼,故事我都聽好幾十遍了,有拿到賄賂的證據麼?”“姚華不但是負責保薦風迅上市的,他的夫人薑璐還和林婕是銀行的前同事,他們之所以和姚華熟識還是薑璐的牽線搭橋。”梁佐的瞳孔微微收縮,這一層人際關係他確實是剛剛知曉,這不由讓他對這個案子有了新的審視,但是他在張徹麵前還是不願意服軟,裝作輕蔑地“哼“了一聲,“你說的這些我們都知道,你倒是來些獨家機密?”張徹笑笑說道:“梁隊長,這風迅集團涉嫌虛構並購交易,導致資產外流,我們拘留了沈風這段時間,他很狡猾,我們在他身上幾乎套不到有利的信息,所以上頭的意思,讓我們跟著林婕和並購部的莫妮卡,看能不能順藤摸瓜找到證據。這次的案子雖然有薑璐的口供,可是薑璐的可信度也是有限,所以與其你把人關著做無謂的審訊,不如還是放了她,彆讓我們跟的這條線斷掉。”梁佐哪裡肯答應這樣輕易放過林婕,把案卷扔在了桌上,“我這裡可是出了人命案子,你說經濟案子和人命,到底哪個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