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李邊已經調查過,這家電視台雖然影響力不是很大,但公信度很高,而且後期剪輯也是一個實誠人,不會剪出些什麼亂七八糟的鏡頭和音頻,借此給陸裴洗白非常合適。陸裴額角一抽,這家夥到底想說什麼?整個人坐在車裡都開始不淡定起來……人長嘴是為了健康且和平的人際交流,您的采訪說自己就可以了,扯我作甚?雖然大腦皮層這麼想,但這是謝晚第一次在公共場合提起自己,說心裡沒點兒小激動都是假的。主持人會意,笑道:“我這裡有幾個有關於陸教授的問題想問一下。”謝晚一笑:“隻要不涉及絕對隱私,都可以。”主持人打趣:“放心,我們是正規主持人。”謝晚兩手交叉,衝主持人稍一頷首,示意她可以開始了。主持人抽出事先準備好的卡片:“您和陸教授是什麼時候認識的?”謝晚道:“幼兒園。”主持人道:“果然是青梅竹馬呀,我聽說您是去美國念得高中,在此之前你們都是同學?”謝晚點頭:“是,而且關係一直很好。”主持人道:“聽說您一開始的演藝事業並不順利,是陸教授一直陪在你身邊對嗎?”謝晚忽然扭頭,正對上攝像機,極其認真道:“我當時去劇組跑龍套,她有空都會跟去,當時的日常基本都是她照顧的。”說道這兒,謝晚忽然一笑,“其實說實話,她真的很不會照顧人。”剛上高架的陸裴忽然愣住,謝影帝,你當著全國人民的麵兒拆我台,真的好嗎?主持人眼睛一亮:“這句話貌似含義深厚啊。”謝晚並不否認:“她雖然很不會照顧人,但卻竭儘所能的在照顧我,當時我很瘦……”陸裴衝前麵的車子按了兩下喇叭,心說:“你現在也很瘦。”謝晚道:“也沒名氣,沒有自己專門的營養師,她就自己琢磨菜譜,打算做好給我帶到劇組,但我一次都沒吃上。”不知為何,主持人從謝晚的描述中感受到了滿滿的狗糧味,嘴角不自覺抽了抽:“劇組不讓帶外食嗎?”謝晚搖搖頭:“不是,是她一次都沒有成功過。”主持人沒憋住:“噗!”就連一旁的攝像師也忍不住笑了聲,鏡頭都搖了好幾下。——“現插播一條新聞,本市今夜暴雨來襲,氣象台已發布紅色高危預警,請市民減少出門!外出人士請小心慢行!”緊接著,一道道電流刺啦聲代替了餘音未了的氣象警報。雨勢太大,風勢過猛,不少信號塔受到嚴重影響,廣播信號都被阻斷了,陸裴換了好幾個頻,都隻剩下一串兒千篇一律的電波聲。陸裴給餘小圓發了條消息——天氣不好,應該會遲到十五分鐘。餘小圓回了個OK,小心……謝晚下了采訪,剛到後台就跟李邊道:“阿裴搬了新家,一會兒過去看看吧。”謝晚做采訪的電視台就在臨城邊上,原本收工之後是要回家的,但心裡放不下陸裴,還是決定去看看。李邊給他披上外套,皺眉指了指窗外砸一般的雨滴:“現在雨這麼大,去陸裴新家必須要過高架,不安全,等雨小了再去吧。”江天遞上杯熱水,附和道:“是啊晚哥,雨太大了,您這麼貿然過去,陸姐會擔心的。”謝晚看了眼窗外那來勢凶猛的暴雨,並沒太當回事兒,趁著李邊跟節目組談事兒,先坐到沙發上給陸裴發了條消息:阿裴,我收工了,想去你家看看寶寶,不知道方不方便。收到短信的時候,陸裴剛好等紅燈,趕緊回了:我不在家,最近雨大,路上不安全,你過兩天天氣好了再來吧。謝晚:外麵這麼大雨,你不在家在哪兒?眼見紅燈馬上就過了,陸裴直接發了語音:“出去辦點兒事,馬上上高架,不說了。”手機撂到副駕駛,驅動車子……江天上了個廁所,一回來就瞧見謝晚臉色煞白,急忙問道:“晚哥,您怎麼了?”謝晚把外套穿好:“阿裴不在家我心裡不踏實,你跟李邊要一下備用車的鑰匙,我要回臨城一趟。”江天剛猶豫了下,就被謝晚那兩道冷到骨子裡的目光刺了個透心涼。隻要涉及到陸裴,說什麼都沒用……江天趕緊去找李邊了,回來的時候,謝晚的臉色又變了,慘白慘白,毫無血色,原本清亮的眼白此刻布滿了血絲,黑眼球周圍洇著圈血紅,像是個瀕死的瘋子。江天一回來,他直接一把奪過鑰匙,二話不說衝出了門。江天原本要去追,焦急間,目光不經意一瞥,看到了電視屏幕下方插播著一條滾動的事故消息——【臨城城南高架發生一起嚴重性連環追尾,受害車輛近二十輛,其中一輛黑色SUV車身幾乎完全損壞,車主當場身亡,據悉還有三人重傷,十餘人輕傷,傷者已被送往醫院。】“謝晚呢?”李邊一進門,就見江天一個人木愣愣的站在電視前,像是被抽走了三魂七魄。江天沒回答他的話,隻是飄著聲音顫抖道:“李哥,我記得上次咱們開玩笑說陸姐堂堂大學教授,卻窮的連部車都沒,出趟遠門還要趕時趕點的擠地鐵,當時她怎麼說來著……哥,我……我記不大清了。”李邊插著口袋一邊朝他走一邊不解道:“她說:誰說我沒車?我家裡有部壓箱底兒的最新款純黑SUV好吧,隻是我身體力行,努力貫徹落實綠色環保的思想,沒開出來而已。”李邊學著陸裴的語調說完,江天瑟縮了一下,聲音裡帶著三分哭腔:“哥,確定是純黑色的SUV吧?”這句話不像是在李邊,倒像是在問他自己。李邊疑惑答道:“我見過,確實是部純黑色的SU……”目光一錯,瞟到了屏幕下方。——火紅色的跑車在高速上狂奔,迎著暴雨,逆著狂風,飛速降落的冰雹重重擊打著車身,發出劈裡啪啦的催命聲響。謝晚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也沒有一絲活人該有的生氣兒,整個大腦都處於當機狀態,此刻隻有一個念頭支配著他——趕快去城南高架!趕快去!趕快!自車禍消息一發出,陸裴的電話就再也不通了,試了很多種方法,都聯係不上。他雖然不願意相信那輛車就是陸裴的,但萬一是呢?萬一是她可該怎麼辦!謝晚不敢想,他覺得天都要塌下來了,現在就在他頭頂咫尺之遙。暴雨衝刷著地麵,衝刷著車身,衝刷著謝晚那幾近崩潰的神經。一雙手死命抓著方向盤,像抓著地獄通往人間的最後一根繩索。雨勢愈來愈大,風也愈發癲狂,千萬隻妖魔鬼怪肆意叫囂!但謝晚耳邊的風雨之聲卻漸漸小了下來,一道道來自記憶深處、時光之外的聲音緩緩湧上。“你叫什麼名字?”“我……我不想跟你說話。”“巧了,我想跟你說話。”“為什麼?”“因為你長得好看啊!”……“謝小晚,我媽派我邀請你去我家吃飯。”“我昨天剛去過,今天再去是不是不太好?”“嘖~你長這麼好看,我巴不得天天見著你呢,走咯~~~”……“謝晚寡言少語倒是漲你威風了是吧!趕緊把東西交出來,不然我掀了你的課桌!”“我不就借他塊兒手表戴戴,至於嘛!你看看他,瘦的跟鉛筆似得,戴上也不合適啊,再說,他不是馬上就要去美國了嘛,留給我權當同學情了。”“那是他媽媽留下的遺……”“洪大閉嘴!小蝦米,你到底是現在雙手奉上,還是吃一頓拳腳之後再給我雙手奉上?”“阿裴,我,我,我不要了,你,你彆打人,老師知道了……”“謝晚!是你的就是你的!就因為他不要臉、不講理你就不要了?我不同意!”“陸裴你彆多管閒事,彆看你整天叫囂的厲害,不過還是個瘦了吧唧的女生,打不過我的,彆自找沒趣。”“嗬~我說我要動手了嗎?洪大洪二,摁住他!你不是不講理嘛,巧了,我也不講理,而且我比你更不要臉,以多欺少這種事兒我最愛乾了。”“嗷——額——陸裴,你嘶哈~你他媽不是不動手嗎?”“這麼多年同學情,你還不清楚嗎?我說話一向不、算、話。”“阿裴——”眸中星光乍現,自此永燃不滅。……“我想做個演員,隻演戲,不炒作,不賣人設的那種。”“嗯。”“我想在娛樂圈裡乾乾淨淨的。”“嗯。”“我想百年之後,大家會永遠記住一個叫謝晚的演員,而不是一個轉瞬即逝的流量明星。”“嗯。”“阿裴,你除了“嗯”,不能再說點兒彆的嗎?”“說什麼?”“一般說出這種大話都要被質疑的吧,你不質疑一下嗎?”“為什麼要質疑?你努力去做就好,就算不成功,還是會有人記得一個兢兢業業叫做謝晚的演員。”我會記得。“你不怕我受不住娛樂圈裡的誘惑,變得不再是我了嗎?”“你不會的。”“你就這麼篤定?”“因為你長得好看。”自始至終,陸裴那些不合理的垃圾話都詮釋著一種信任,名字叫做“無條件”。……“謝晚!我給你報仇了!”“阿裴,你又乾嘛了?”“你那個狗屁三毛經紀人不是撤你助理,敗你資源嘛,我把他車軲轆卸了,然後把他家門鎖也給換了,順道把他跟小三的熱情互動視頻發給了他老婆。”“你這麼做會被抓的!”“放心,小區和車庫的攝像頭被我黑了,我還戴了手套和假發,哈哈哈,他找不到我的。”“……不管怎樣,下次不能這麼做!”“知道了謝老媽子~~~”“彆跟我貧,你不是物理專業嗎?什麼時候會這些?”“我托洪大找了個小黑客,一對一教學,一小時三千,惡補了整整四天,可算學會了,對了,這帳記你頭上啊!”——城南高架案發現場。謝晚把車子停在一邊,舉著黑色雨傘衝上高架,他腿都是軟的,一走一個趔趄,即將靠近警戒線時,被民警及時攔了下來。“案發重地,閒雜人等不得靠近。”身穿雨衣的警察伸出手臂擋在謝晚胸前。謝晚啞聲道:“SUV,SUV的車主呢?”問話間,一台台擔架淌著血汙從謝晚身邊經過,腥黏的血液味道混雜著雨水,在謝晚鼻孔裡橫衝直撞,他頭有些發暈,情緒漸次失控。維護秩序的警察見他一直不走,又問了一聲,聽見他口中一直呢喃著SUV,愣了一下:“你是車主家屬嗎?”謝晚聲音一直在顫抖:“車主,車主人呢?”他現在隻想確認一下那個人是不是陸裴。警察猶豫了下,指著一旁的救護車道:“早先就被送上去了,現在應該已經到醫院了,不過已經當場死亡,您還是節哀順變吧。”暴雨傾盆,斜斜打在謝晚臉上,他隨手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感覺不到任何涼意,甚至連自己的體溫都感覺不到,目光望向警戒線內,臉色和手白的嚇人:“出事那輛SUV,車牌號多少?”見他這般模樣,警察也不好意思再趕人,隻好道:“那輛SUV車身幾乎被完全撞毀,車牌也成了齏粉,一時辨彆不出。”謝晚的心咯噔一下,兩眼乞求地望著警察:“能不能讓我進去看一下?”裡麵正在清場,閒人不得進入,警察也很為難:“裡麵非專業人員是不能進的,對不起!職責所在,請諒解。”一股涼意從腳心直鑽天靈蓋,一股寒意從頭皮一圈圈炸開,他甚至開始有點語無倫次,伸手抓著警察的衣袖:“你就讓我進去看一眼,就一眼!”警察一遍又一遍的跟他說,閒人不能進,但謝晚就是不聽,不讓進就要往裡闖。明明穿得齊齊整整,長得也不錯,怎麼跟瘋子一樣?警察心中也是無奈,奈何條例在那裡,沒辦法通融。眼見雨勢越來越大,謝晚的衣服已經全部濕透了,雨水順著脖頸一直往下流,警察看不下眼,規勸道:“下這麼大雨你又進不去,不如先回去等消息吧。”“我不走,你不讓我進去確認一眼我絕對不會走!”謝晚一甩雨傘,直接聲嘶力竭的道。他又要往裡闖,警察怕傷到他,不敢暴力去拉,隻能憋著勁兒拽一拽,眼見就要拉不住了,直接脖子一歪,對著對講機喊了聲:“A1位置有人要闖警戒線,需要支援。”不一會兒,來了三四個民警,兩人抓著謝晚的手臂,一人摟著腰,合力要將其往後拽,但期間不知道激發了謝晚什麼怪力,生拉硬拽五分鐘,還沒將其挪走一米!雨水順頭澆下,原本風光無限的謝晚成了擾亂警察工作的刁民,穿著一身濕噠噠的衣裳,拚了命的朝裡喊:“阿裴!阿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