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直是地獄中心。馬戈齊一邊想著,一邊躲避著摩肩接踵的人群,擠回到命案組的辦公桌前。真的沒有更好的詞來形容當前的場景了。所有的值班人員都回來了,在辦公桌前擠來擠去,爭奪著電話和電腦,像是一群沒頭蒼蠅一樣到處亂撞。大家都在大喊大叫,唯恐彆人聽不到自己。送外賣的在格羅利亞桌前排起了長隊,而急火火的格羅利亞大聲嚷嚷著讓人們趕緊過來付錢,趕緊把自己的食物從她桌子上拿走。房間外麵的吵鬨聲更是為眼前的混亂壯了聲勢。媒體已經湧進了大廳,舉著相機到處拍照,對著站崗的那個倒黴蛋兒發出連珠炮般的問題。這家夥之前或許應該檢查一下子彈有沒有上膛,以免自己按捺不住朝這群人開槍。看來他們一時半會是不打算離開了。馬戈齊看著角落裡不出聲的電視,跟看早期的無聲電影似的。現在它們已經是衛星電視了,可以接收到城市裡各個電視台。馬爾徹森局長將自己關在辦公室裡,電話幾乎粘在了耳朵上。或許他正在跟市長或者市議會成員甚至州長談話,試圖解釋在美國摩爾購物中心究竟出了什麼差錯、誰負主要責任、他們下一步又會采取什麼措施。馬戈齊都不敢想象他會怎麼跟他們講。因為這裡並沒有現成的答案。從他走進搗亂猴辦公室之後,他這是第一次感覺到這件事情並沒有解決方案。這個瘋子會接二連三地殺人,但是他們卻一籌莫展。24小時之內,搗亂猴那一幫人再一次拿不出確鑿的不在場證明。購物中心凶殺案發生的同時,安妮、哈雷和羅德拉納分彆在各自的家中,格蕾絲在辦公室,而米奇則正開著車去見客戶。他們哪個人都沒有證人。這開始變得可疑了,即便是對於馬戈齊來說——因為一天24小時中他們能有20個小時呆在一起;而每次隻要他們不在一起,就會有人被殺害。這也太他媽的巧合了!“嘿,裡奧。”巡警伊頓·弗裡德曼從桌前抬頭看著他——在他龐大身軀的襯托下,他的桌椅顯得跟兒童家具似的。“今天真是糟糕。”他一整天都在挨門挨戶排查那份注冊名單,所以是整個行動小組唯一一個沒有被派到購物中心的成員。“我聽說朗格狀況不太好。”“他很受打擊。我們已經把他送回家了。彼得森也不是太好,隻是在勉力支撐罷了。”他們同時望向彼得森,他正趴在一個偏僻角落裡的一張辦公桌上。弗裡德曼搖了搖大腦袋,“我不明白。他們看到那女人的時候她已經死了好久了,不是嗎?”“對。我們在諾德斯特姆公司的一個更衣室裡發現了一個現場。看上去那裡應該是第一現場,他應該是在那裡殺了人,然後把她放在輪椅上推出去。他們並不是因為這個而難過。但是如果後麵還有人遇害,那麼他們就認為這是自己的錯了。”弗裡德曼滿懷同情地點點頭。現在局裡的每個人都知道朗格和彼得森見到了凶手,並且凶手還在射程範圍之內,但是他們不僅讓罪犯跑掉了,最後連那人的樣子都描繪不出來。“這不是他們的錯。都怪這該死的天氣實在太冷了!”他憤怒地說,“在大街上你就算撞到自己的母親都不一定能夠認出她來。”彼得森和朗格對現場的大致描述證實了這一點。凶手穿著那種蓬鬆的帶帽長款羽絨服,帽邊上鑲著皮毛;頭頂上還戴了一頂厚厚的絨線帽;一條圍巾將臉的下半部圍了個嚴嚴實實——這是明尼蘇達人在起風降溫時的典型裝束,沒有任何讓人起疑的地方——這一身裝束下麵隱藏著的有可能是任何人,從瑪麗蓮·夢露到某個德國牧羊人。嚴寒的天氣正好為凶手的喬裝打扮提供了便利條件。“但是事實不是這樣的!”還在購物中心的時候,朗格朝他大喊大叫,拒絕接受任何為其開脫的借口,“你們不明白!我根本沒注意那個推輪椅的人!我是個受過專業訓練的觀察員!我應該把一切看在眼裡!但是我隻顧著看輪椅裡的那個女人!”說話的時候他全身顫抖,帶著冷冰冰的殘忍的神情——馬戈齊完全無法影響他的情緒。彼得森也說了類似的話,經曆了嚴厲的自責,而朗格則不管不顧地為自己穿上了剛毛襯衫,好像這是世界上唯一可穿的衣服。“嘿,裡奧。”他感到有人輕輕地碰了碰自己的肩膀,轉過身來,便嗅到了格羅利亞的香水味。那香味若有若無,帶著鮮花的氣息,香水的價格一定不菲——這是他一整天之中所聞到的最好的氣味了。上帝啊,他真的好喜歡有異性在身邊的時刻。“蘭博打過電話了,”她一邊跟他說著話,一邊將一摞粉色小紙條塞到他手中,“從受害者身上取出了子彈,很有價值,上麵有很多膛線痕跡。他還在解剖屍體,但是他覺得你可能想馬上知道這個。那個威斯康辛的警長一整天都在打電話。那個男人快要把我逼瘋了。”“他想乾嗎?”“我不知道。他不願讓人帶口信,什麼都不肯告訴我。”“我會處理的,”馬戈齊歎了口氣,轉向弗裡德曼,看著他正在處理的那一堆文件,上麵每一行字幾乎都被黃色熒光筆畫過,“這是那份注冊名單?”弗裡德曼陰鬱地點點頭,“就算姓名和地址都是真實有效的,也得花費好多天甚至好幾個星期去敲開這麼多門——那還是在我的一半人手被調去購物中心之前。另外,我聽那位麥克布萊德女士說,凶手根本不可能在這份名單上。我尋思著我們這麼做根本就是在白費力氣。”“我也是這麼想的,”馬戈齊撫著眉宇間加深的皺紋——感覺已經成了永久性的紋路了,“你的人還在進行嗎?”“20個雙人小組,不分晝夜地進行。我們從來不睡覺的。”“繼續。”馬戈齊拍了拍他那岩石一樣的肩膀,然後回到自己的辦公桌前。他像個老年人似的在椅子上坐下來,大腦一片空白。吉諾已經坐在了對麵自己的桌前,正在對著話筒吼叫,還沒忘記伸出一根手指將另外一隻耳朵堵住,以阻擋外麵的噪音。“我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家。我想知道的是:你現在穿的是什麼衣服?”他的大喊大叫,終於讓馬戈齊露出一絲微笑。這就是吉諾。不管形勢多麼糟糕,每次他給安吉拉打電話的時候,談話的內容全都是他們自己,而且也隻有他們自己。馬戈齊真的好羨慕他,羨慕得心裡隱隱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