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戈齊看著吉諾從一個特百惠食盒裡狼吞虎咽地吃著填了香腸的番茄沙司烙通心粉。一叉子食物碰到嘴唇的時候,一大團蒜香意大利乳清乾酪從麵管裡滑了出來,濺落在他那雪白襯衫的前襟上。“媽的!”吉諾趕緊拿了餐巾紙來擦。“你吃飯的時候簡直像是一台反鏟挖土機。”馬戈齊戲謔地說。吉諾並不理會他的戲弄,“是嗎?哼,要是讓你吃安吉拉親手做的通心粉,保證你也是這個樣子。”馬戈齊嘴裡泛起了口水,不禁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午餐——一根黑了皮的香蕉,一個蘋果,一塊低卡麵包上放著一片扁平的火雞三明治,吃起來簡直像刨花板一樣。他的胃又咕嚕叫了起來。“老天!來這兒的一路上我都能聽到這個聲音,”吉諾嘴裡塞滿了食物,“看在上帝的分上,吃點東西吧。要不要來點這個?”“不能吃。”吉諾擦掉嘴巴上的番茄調味汁,微笑著,“你知道自己的問題所在嗎?中年危機。男性更年期。男人一到了生命的中間部分,便會遭遇這個難關。突然之間他想成為一名高中生了。所以他開始減肥、慢跑或者開始做其他一些類似的狗屁事情。在你還沒意識到怎麼回事呢,他已經開著米雅達敞篷車到處跟那些美貌小妞們搭訕了。”馬戈齊不留情麵地望向吉諾肚子上多出來的30磅肥肉,“沒錯,哼,等到下個月你在醫院做心臟搭橋手術的時候,彆忘了今天說過的話。”他笑嘻嘻地咂了咂嘴唇,“到時候你可彆費力勞神地往醫院送花送物啥的,等到我閉了眼,你把省下來的錢送給安吉拉。”格羅利亞,一位喜歡鮮橙色的壯實的黑人女子,穿著鬆糕鞋,噔噔地走了進來,手裡揮舞著一疊粉色的電話留言條,“你倆可是欠了我一個大人情,在你們吃飯的時候我拿這個來給你們打掩護。”她將留言條甩到馬戈齊桌上,“沒什麼重要的事,大部分是些怪人和記者。各家電視台和報社的記者都在門口台階上等著呢。馬爾徹森局長想知道他們是怎麼弄到這個的。”她放下一份《星壇報》,在折痕上方赫然登著一幅死亡的女孩掛在石像上的照片。照片很粗糙,還配了個頭號大標題:死亡天使?“長焦距鏡頭拍的,”馬戈齊說,“我們在那裡的時候媒體沒能突破封鎖線。”“總之,”格羅利亞繼續說道,“老頭子都快要犯心臟病了,想儘快和你們談一談關於記者招待會的事。”馬爾徹森是明尼阿波利斯警察局特彆調查部門的負責人,患有嚴重的高血壓;馬戈齊懷疑此刻他正把自己一人關在辦公室裡注射安定呢。吉諾厭惡地丟掉餐叉,“記者招待會?為什麼?是不是這樣我們就可站在鏡頭前承認自己屁也不知道了?”“那是馬爾徹森的工作,”格羅利亞說,“你們可彆搶了他的風頭。給失蹤人口部門打過電話了。沒有這個女孩的記錄,所以那個我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的蘭博將指紋送到了指紋自動識彆係統。”“他姓拉姆巴昌。阿南塔南德·拉姆巴昌。他不喜歡你叫他蘭博。”馬戈齊說。“隨便。二號線有個電話找你,裡奧。”“我還吃著飯呢。”她低頭看看他桌上那點可憐巴巴的食物,嘲弄地哼了哼,“沒錯。總之,打電話的這個女人說,她知道關於石像謀殺案的一些線索;她想跟負責人談一談。要求跟負責人談話,不然就要起訴某人。或者她說的是槍擊某人。後麵一部分我沒聽清楚。”“好極了!”馬戈齊抓起電話。格蕾絲一出倉庫門,一陣冷風撲麵襲來。她聳了聳肩,將罩衫的帆布領子翻上去,立刻就緩解了不適。在它重新回歸混亂無章的狀態之前,你必須得抓住點什麼東西來對抗這個暫時裝得很理智的世界。她不停地告訴自己,這種情況對她來說還算不得太壞。她從來沒有丟掉過這種想法:一轉彎就會發生恐怖的事情;每翻開一頁新的日曆,就預示著又會有新的災難——就算你躲過了初一,也躲不過十五。生存的秘訣在於你得接受這個簡單的事實,並為之做好心理準備。但是其他人……其他人不可以這樣生活。他們,像大多數人一樣,必須要相信這個世界基本上還算是一個美好的地方;偶然發生一些壞的事情那也純屬反常現象。否則生活可就太艱難了。在她看來,這也是為什麼那麼多盲目樂觀的人會被人割破喉嚨。整個小組裡麵最不應該打電話給警察的人就是她,更不要說獨自出來與他們會麵了。這一點她很清楚,大家也都心知肚明,但是,沒有什麼能夠阻止得了她。她想,這大概是因為自己的控製欲。她必須要親自操作一切。“彆傷著他們,親愛的。”出門的時候安妮這樣對她說,半開玩笑半是認真。確切地說,並不是因為格蕾絲討厭警察。她隻不過是比一般人更了解警察這一群體:基本上是些無用之人,被一些法律政策公共輿論所限製,並且,大部分時候很愚蠢。她不會傷害他們,但更不會向他們卑躬屈膝。“快點,快點!”她不耐煩地嘟囔著,腳尖點著地,眼睛查看著用餐時間的車流。時不時會有一輛真正的卡車拉著一車廂真正的貨物從旁邊經過,駛向這個街區裡麵僅存的某個真正的倉庫,在身後留下一大團柴油廢氣;但是大部分情況下是本田和豐田小轎車獨霸了華盛頓大道的這個路段。到了最後,她猜想,他們肯定會把卡車全部驅逐出去。怎麼能讓它們揚起的灰塵汙染野草般叢生的路邊咖啡館中某個用餐者的紫萵苣呢?上帝也是無法容忍的!她開始踱起步來。從那扇綠門開始往北走20步,從那裡再踱開20步。她強烈地意識到自己周圍環境的一切細節,大腦被大量的信息集中轟炸,甚至能感覺得到疼痛。她去記憶走過去的每一張麵孔,注意到每一輛小轎車和卡車,甚至分析起一隻受到驚嚇、突然間起飛的笨重的鴿子。她太討厭外麵這一切了;讓人精疲力竭。在她第10次經過那扇綠門的時候,她終於看到了它,正在兩個街區之外轉過彎來:一輛難以歸類的最新款棕色轎車,正無言地大聲向世人宣布“我就是那輛‘無標記警車’”。上了車,馬戈齊開上華盛頓大道,經過一些不顯眼的倉庫,一個個跟巨人的玩具中褪了色的積木似的。吉諾眯著眼睛留神窗外,想找到樓牌號,但是這裡的大部分建築沒有標號。“要想在這裡尋找一個地址,你需要裝個該死的衛星定位係統。”“她說她會在街上等著我們的。”一輛大卡車,排氣管裡突突地冒著白色廢氣,背對著裝貨碼頭停在那裡,四周圍了一小撮男人。吉諾指著那群人問:“她像不像個貨車司機?”“在電話裡聽起來倒是挺像。”“你認為她是在操縱你?”馬戈齊聳聳肩,“我不知道,或許吧,難說。”吉諾打了個寒戰,打開了儀表盤上的熱氣扇,“可真冷。這還沒到萬聖節呢,就已經降到25華氏度了。”他們又開過一個街區,終於發現了一個身穿黑色罩衣的高挑女子,她站在一扇綠門前,一縷黑發迎風招展。她對著他們微微頷了頷下巴。馬戈齊猜測,若是地球人都在注視著你,等著你發信號的話,這大概是個信號。“看上去不像貨車司機啊,”吉諾興高采烈地說,“一點兒也不像。”但是她有那種氣勢。馬戈齊可以從她的站姿中看出來。儘管他們還無助地坐在車裡,但是她那藍色眼睛的冰冷注視能夠活活地剝了他們的皮。上帝!他痛恨漂亮女人。他將車停在路邊停車場,透過滿是灰塵的擋風玻璃迎上了她的目光。強勢,這是他對她的第一印象,然而當他再靠近點仔細觀察她時,卻又發現了讓他吃驚的一點:恐懼。這就是格蕾絲·麥克布萊德了。跟他料想的完全不同。在他們還沒有下車之前,格蕾絲已經對他們倆進行了鑒彆分類。好警察,壞警察。那個長了一雙靈活黑眼睛的高個子是個壞警察,肯定就是那個在電話上和她通過話的馬戈齊警探了。她沒有料到的唯一一點是他的長相和他的名字一樣很像個意大利人。他的搭檔要矮一些、壯一些,看上去好得有點不真實了。他倆穿著統一發放的不合身的運動服,是為了衣服裡麵能裝得下槍套,但是格蕾絲卻是通過他們外套下麵的襯衫來分析他們的人生的。馬戈齊是單身,但是以他目前這個年齡來看,應該是離異。不到40歲,她猜測,一個單身男人,無論如何,總是會對襯衫上的“免燙”標誌深信不疑。他的搭檔則有一個溺愛他的妻子,給他做了可口的飯菜,而他卻用它來裝點她為他熨燙得平平整整的傑西潘尼襯衫。那條昂貴的飾以花卉圖案的真絲領帶則說明了他有一個注重時尚的處於青春期的女兒——她要是看到他拿這條領帶搭配花呢套裝,肯定會被嚇一大跳的。“謝謝你們趕過來。”她將手插在口袋裡,雙眼迎著他們的目光,“我是格蕾絲·麥克布萊德。”“警探馬戈齊……”“我知道,警探。我聽出了你的聲音。”看到他繃緊了眼睛周圍的肌肉,她幾乎要笑起來了。警察不喜歡自己說話時被彆人打斷,尤其當對方是個女人。“……這是我的搭檔,洛爾賽斯警探。”那個矮個子帶著具有欺騙性的微笑問道:“你有帶那個東西的許可證嗎?”吃驚,簡直是太吃驚了!她想著。這個看上去乏味的家夥竟然觀察得如此細致。她將自己的掛肩槍套放在厚重的罩衣下麵,按理說他不可能看到的啊。除非他是在刻意尋找。“在樓上我包裡放著呢。”“說真的,”仍然是一臉的微笑,“你是每時每刻都帶著槍,還是隻有在你去會警察的時候才帶著?”“每時每刻。”“嗯。介意我問一下口徑嗎?”格蕾絲掀起罩衣的一角,露出她的“西格造爾”手槍。這位警探的目光立刻變得柔和起來,像是看著自己的愛人一樣。就讓一名警察對著把槍柔情泛濫吧,她想。“西格,嗯?印象深刻。9毫米口徑?”“對。不是·22口徑,警探。公墓裡的那個女孩是被·22口徑手槍打死的,對不對?”值得讚揚的是,這兩個人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馬戈齊甚至裝出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將手插進衣兜裡,目光從她身上轉移到街道上,好像她知道凶器的口徑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你說你知道關於這宗殺人案的信息。”“我隻是說有可能知道。我也不是太確定。”他的右眉上揚成一個切痕,“有可能?你不確定?有意思!電話裡聽著倒是跟整個倫敦都失了火似的!”馬戈齊可以發誓,她的麵部肌肉整個紋絲未動,但是她的麵部表情明明立刻變成了鄙視,就像是他表現得糟糕透頂,而這卻在她意料之中。“我有可能展示給你們的是獨家信息,馬戈齊警探。要是與案件無關的話,我就不告訴你們了。”他努力控製著,儘量使自己聽上去心平氣和,“是嗎?那你什麼時候才能決定是否與本案有關呢?”“不是我,你們來決定。”她從口袋裡掏出一根掛了幾張塑料卡片的鏈子。“跟我來。”她立即轉過身,將一張綠色的鑰匙卡插進門旁的一個窄縫裡,然後率先走了進去。她很快穿過車庫走向電梯,靴跟踏在水泥地上發出哢哢的聲響。吉諾和馬戈齊走得稍慢一些。吉諾看著一件黑色罩衫在兩條穿著牛仔褲的長腿上空翻飛;馬戈齊則四處瞧著,在這個空蕩蕩的空間裡看到了錢的影子。在這個城市裡,人們需要付出一筆可觀的錢款才能得到一個安全的停車場,而這裡少說也得有20個停車位。吉諾用胳膊肘搗了搗他,輕聲說:“我敢說,你們倆要是去競爭麻辣女王獎,肯定是不分上下的。”“閉嘴,吉諾!”“嘿,用不著這麼努力。我已經把票投給你了。”他們在電梯口停下的時候,他看到了那張猴子模板畫。他帶著吃驚的微笑望向格蕾絲,“你們是搗亂猴?”她點點頭。“沒開玩笑吧?我女兒愛死了你們的遊戲!等一下我打電話告訴她我在這裡呢。”她幾乎麵露微笑了。馬戈齊等著她的臉劈裡啪啦裂成碎片全部撒到水泥地麵上去。“兒童遊戲和教育軟件是我們的主打產品。”她說。馬戈齊皺著眉頭,試圖辨彆出她的口音。有些輔音是很柔和的,但是她說話的方式卻是東部海岸那種快如烈火式的,就像是她不願意長時間講話,所以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將這些詞全部擠出來。“但是我們現在正研發一項新產品……這也是我打電話給你們的原因。”她又往一個窄縫裡插入了一張鑰匙卡——這次是藍色的——電梯的門打開了。她毫不費力地將那扇沉重的內門單手拉起。“我們?”他們進入電梯的時候,馬戈齊問道。“我還有4個搭檔。他們正在樓上等著。”電梯停了下來,格蕾絲拉起內門,展現在他們麵前的是一個明亮的敞開式閣樓,裡麵灑滿了陽光。幾台電腦雜亂無序地擠在這個大空間的中心,粗黑的電纜像蛇一樣穿行在實木地板上。幾個悶悶不樂的人——3個男人還有一個重量級女子——在他們進來的時候抬起頭來。“他們是我的搭檔。”格蕾絲說,馬戈齊還在等著她後麵令人厭煩的介紹程序。女人總是這樣,就算是在你想逮捕她們的時候亦是如此。你已經在不耐煩地拍打手銬了,而她們還在向你介紹房間裡的每一個人,好像你是來串門喝閒茶似的。但是格蕾絲·麥克布萊德卻讓他吃了一驚:她直接忽略了那個長得特像伊奇博德·克瑞恩是華盛頓·歐文《睡穀傳奇》中的一個人物,長得高高瘦瘦,四肢細長,像隻仙鶴,由此得名e。的家夥、那個穿著保羅衫的雅皮士,還有那個雖然胖得令人難以置信卻能使馬戈齊的心跳變得困難的女人,徑直走向一個紮著馬尾辮、看上去像是世界摔跤協會成員的文身男的桌旁。“哈雷,調出2號。”格蕾絲指揮著紮馬尾的肌肉男,“先生們?”馬戈齊和吉諾走到那個男人的椅子後麵,和她站在一起。這像是在對一棵紅杉頂禮膜拜。屋子裡的其他人還是和他們保持原有的距離,繼續一言不發,這對馬戈齊來說倒是最合適不過。“我們在看什麼?”越過那個男人的巨型肩膀,他皺著眉頭望著一片空白的顯示器。“稍等。”她說。話音剛落,一張圖片鋪滿了整個屏幕。馬戈齊和吉諾往前湊了湊,眯縫眼睛看著照片。今天早晨那個簡·多伊訴訟程序中對不知姓名的女當事人假設的稱呼。的一個廣角鏡頭。那個時候她還在雷克伍德公墓的天使石像上麵掛著。奇怪的是照片上沒有警察,沒有記者,也沒有犯罪現場警戒線……隻有屍體和石像。“是誰拍的這張照片?”吉諾問道。“是我。”那個叫哈雷的男子將椅子轉到一邊,好讓他們將自己看個清楚,但是兩位警官都不需要這個。他們齊齊後退一步,盯著哈雷。“看上去好像你比我們早到現場很久啊!”吉諾小心地問道。“看著是不是很像今天早晨的犯罪現場?”格蕾絲·麥克布萊德問道。馬戈齊不理會她的提問。它不像這個犯罪現場。它就是犯罪現場。“發現屍體的年輕人說他們在第一批警員趕到現場之前沒有離開過。”他說,眼睛還是盯著哈雷,“他們用手機撥打了911。這也就意味著你比任何人去得都早……有可能除了凶手之外。”“哦,老天作證,”哈雷咕噥著,“我可不是你們要找的凶手,而這個也不是犯罪現場。”“我們去過那裡了,先生,”吉諾的聲音繃得緊緊的,“很明顯,你也去過了。現在請告訴我們你究竟是什麼時候拍的這張照片?”哈雷高舉雙手,“基督啊!我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來著,羅德拉納?”羅德拉納一開始說話,馬戈齊就猛地轉過腦袋盯著他。“幾周前吧。總之,我記不住具體日期了……哦,等一下,應該是哥倫布日,還記得嗎,哈雷?你還借給我20塊錢,因為銀行都關門了——”“等一下,”馬戈齊插了進來,“等一下。你們幾周前就拍了那張照片?”“我可不這麼認為。”吉諾又在看那張照片,邊看邊搖頭。“我們幾個都在現場,”那個超重的女子說,“兩周前。除了米奇沒有去。”“沒錯。”格蕾絲表示同意。“我根本就不想去,”那個雅皮士喃喃自語,“但是我記得那是哪個晚上……”“很好!”馬戈齊深吸一口氣,目光逐一掃過每一個人,最後落在格蕾絲身上,“我們洗耳恭聽。”“這是一張劇照。”“再說一遍?”吉諾徹底糊塗了,咄咄逼人地說。“隻不過是個遊戲,親愛的。”那個大塊頭女人從椅子上站起身來走到吧台的咖啡機旁邊,身後拖著的足有20碼長的孔雀藍絲綢在她周圍發出沙沙的聲響。兩位警探目不轉睛地盯著她。“連環殺手偵探遊戲,簡稱SKUD。是我們新研發的一個遊戲。”“精彩!”吉諾咕噥著,“一個關於連環殺手的遊戲。還真是讓人精神振奮呐!”“甜心兒,我們隻是滿足市場需求;這不是我們創造的,”安妮懶洋洋地說,“隻是通過死人尋找線索,就這麼多。總之,遊戲者通過一係列的犯罪現場照片尋找線索,最終抓住殺人凶手。這個就是2號謀殺案。看仔細點。天使上麵那個是羅德拉納。”馬戈齊和吉諾看了看那個穿著萊卡保暖套裝的豆芽菜,再轉過頭看看照片。這一次他們同時看到了第一次時漏掉的細節:因為照片總體太過接近了。紅裙子、金色長發、細高跟鞋……都是如此一致。但是他們的簡·多伊長了一雙小巧的手,上麵還貼了血紅的美甲。然而照片上的這雙大手卻肌肉發達,明顯是雙男人的手。還有那雙腳……那腳也太大了,還有那個突出的喉結。吉諾向下看了看羅德拉納14號的大腳,然後又看向他的脖子,“老天,”他耳語般喃喃道,“真的是他!”馬戈齊還在盯著照片看。他的大腦飛速運轉,血壓急速升高。這個該死的玩意兒居然隻是個遊戲。他必須拚命掙紮著才能集中注意力聽格蕾絲·麥克布萊德講些什麼。“……這個遊戲裡大部分的謀殺場景極為普通。但是這個場景卻很獨特,所以,要說是巧合的話……”“根本不可能!”馬戈齊說著,轉過頭來看著她。“對。”他又看著那個胖女人,“你剛說這是個新遊戲。”“嶄新嶄新的。還沒有公開發行呢。”“這麼說看過這張照片的人都在這間屋子裡。”哈雷哼了一聲,將椅子轉回去,“要是我們中間有一人是凶手的話,你覺得我們還會報警嗎?”“或許吧。”馬戈齊平靜地說。格蕾絲·麥克布萊德走到羅德拉納桌前,將手放到他肩上。“有多少人了?”她輕聲問道。羅德拉納抬頭看著她,“587個。”他看了看吉諾,又看了看馬戈齊,“一個星期前,我們將這個遊戲放到了我們的試行網站上。到今天早晨為止,一共有587個訪問者——”“什麼?”吉諾爆發了,“把這玩意兒放到互聯網上?”“我們已經把它關掉了!”羅德拉納辯解道,“今早一看到報紙就關掉了。”“這也就意味著除了我們之外,隻有587個人看到過這些照片。”格蕾絲·麥克布萊德插了進來。“隻有?!”吉諾怒吼道。格蕾絲將視線對準了吉諾,“我不明白你嚷嚷個什麼勁兒。幾個小時之前你們還有無數個嫌疑犯呢。我們剛剛為你縮小了範圍,將嫌疑人數目降到了587個。”“再加上5個,”馬戈齊尖銳地說,又挨個地看著他們幾個,最後盯向格蕾絲·麥克布萊德,“要是你不知道羅爾賽斯警探為什麼這麼煩惱的話,那你很明顯還沒有意識到,要是你們沒有把這個遊戲放到網上去的話,沒準那個女孩現在還活在人世。”他停頓了一下,等著他們理解自己的這段話,然後,他終於想起來安妮說過的話,自己的思路一下來了個急刹車,“等一下!你說這是第二張照片。那第一張呢?”哈雷轉身麵對鍵盤,開始輸入,“我馬上把它調出來,但是它可能不會像第二張那麼富有戲劇性。好了。”他把椅子轉到旁邊,以便讓兩個警探看得更清楚一些,“1號。沒什麼特彆之處。隻是河邊的一個慢跑者。”馬戈齊聽到身邊的格蕾絲·麥克布萊德屏住了呼吸,正疑惑是為什麼,然後立即被哈雷屏幕上的照片吸引了過去。他和吉諾盯著照片看了好久,兩人都麵無表情。馬戈齊想起昨天清晨,自己跪在那個慢跑者的屍體旁邊,看著對麵的拉姆巴昌用戴了手套的指頭撬開死者的嘴巴,自己從一具屍體的嘴巴裡聞到了童年時期糖果的味道。“他的嘴巴怎麼了?”他問道。哈雷立刻活潑了起來,“那是個提示。你要做的就是點擊這裡。”他伸手去夠鼠標,但是馬戈齊的一句話立刻將他凍結在那裡。“彆告訴我那是塊紅色甘草糖。”哈雷緩緩地將腦袋轉過來盯著他,“你是怎麼知道的?”他問道,但是話還沒有說完,他已經知道了答案。他們都明白過來了,隻有那個穿保羅衫的家夥還要彆人大聲說出來。“一個慢跑者也被殺害了?”他虛弱地問道。吉諾回答,“就在昨天早上。你們這些人都不看新聞嗎?”“他嘴巴裡含了一塊紅色甘草糖,”馬戈齊補充道,“而這一點新聞裡是沒有的。”沉默持續了幾秒鐘——他們需要這段時間來消化已經發生的事實,以及令人不寒而栗的前景。“哦,上帝!”安妮終於呻吟出聲,“哦,上帝。他是在玩這個遊戲。他會把它們全部玩一遍的。”馬戈齊感覺胸口發緊,“‘全部’是多少?”“20,”米奇乾巴巴地說著,伸出手摸到身後的椅子,然後一下癱在上麵,“這個遊戲裡總共有20個謀殺案。”“耶穌,聖母瑪利亞,聖約瑟。”吉諾喃喃自語。羅德拉納沮喪地張開雙臂,“不不不,你們不知道這個遊戲是怎麼玩的!沒錯,遊戲裡是有20個謀殺案,但是過了第7個,就沒有任何人看到過了。”“你是怎麼知道的?”馬戈齊問道。羅德拉納不耐煩地歎了口氣,“因為我一周7天、一天24小時全天候監控這個遊戲,所以我知道。你在進入第二個層麵之前必須要先通過第一個。但是網上所有玩家都還沒有通過第七關。有些人甚至都還沒有到第七關呢。”“哦,好,這真讓人鬆了一口氣,”吉諾說,“剛才我還以為我們這個城市要到處掛滿屍體了。沒想到再死5個人就夠了!”馬戈齊真想坐下來。最好是把躺椅,或許再加上幾杯啤酒,當然還需要一個不以殺人為樂的世界。“我想你們應該有一份登錄你們網站的玩家的登記注冊表。”“當然。姓名,地址,電話號碼,電子信箱。”安妮從吧台邊離開,沙沙地走到一台電腦前——整個閣樓裡隻有那台電腦還像是可供人類操作的。她那張桌子漆成了灰胡桃色,物品擺放得整整齊齊,上麵還放了一個瓷罐,裡麵很藝術地擺放了一些絹花,是跟她的衣服一樣的孔雀藍。馬戈齊很想知道她是不是每天都會換一束花以此搭配自己當天的裝束。“我會把這個單子拿給你們看,儘管起不了多少作用。”“為什麼這麼說?”吉諾靠近她的桌子問道。“很多用戶名純粹是瞎編的。”她指著顯示器上的一個名字回答——那白色做底散布著藍色星星的美甲竟然使吉諾心神蕩漾了一下,“看看這個。姓名:克勞迪·波爾斯;住址:野貓複仇大街。”“這也太老土了吧?”羅德拉納抱怨道。“那還用你說?這年頭人們越來越缺乏想象力了。”吉諾俯身在安妮肩膀上方,以便看得更清楚一些,“你的電腦不能禁止這個嗎?”安妮圓潤的右肩迷人地旋轉了一下,性感地聳了聳肩。吉諾差點犯了心臟病。“很久之前網上任何形式的注冊隻不過是走走過場罷了。很多程序隻要求你填寫個彆項目;他們不會反複核對你的資料是否合法。那麼你又何必這樣做呢?難道你會拒絕一些潛在的顧客進入你的網站,僅僅因為他們想保留一點隱私?”“所以你永遠沒有辦法知道克勞迪·波爾斯是不是個真名字。”安妮笑了笑,“我可沒有這麼說。理論上講,非常簡單。隻要查出他是在哪裡上網的,你就能從網絡服務器那裡查到他。”馬戈齊對著自己的鞋子說話,因為他不想看眼前的這幾個人,至少現在不想。如果他告訴他們自己需要什麼,並且在他們其中任何一個人的臉上看到哪怕一丁點的不情願,他都會拔出槍來射殺他們。“我想要一份注冊記錄單。我還需要遊戲中所有謀殺場景的複件,特彆是犯罪現場照。現在我沒有搜查證,能不能從你們這裡得到這些東西呢?”“當然可以。”他聽到格蕾絲·麥克布萊德回答。她的聲音有些顫抖。她筆直地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她是那麼一個高挑、漂亮的女子,胳膊底下還夾著一把槍,但是,不知出於什麼原因,在馬戈齊看來,此刻她仿佛完全彷徨無依。“內河船上的那個男人,”她對哈雷說,“打印出來。”然後她轉向馬戈齊,“那是第三宗謀殺案。你們必須要去阻止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