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後，冷空氣帶來的暴風雨過境，雲島終於又露出了清晰的麵目。第一批趕來的刑警順利登岸。隻是當他們摩拳擦掌，準備大乾一場時，這起駭人聽聞的連環人殺人案時，已經進入了尾聲。莊雯和白羽作為時隔三年的兩宗連環殺人案的關鍵人證，被帶往雲島所在轄區的公安局進行進一步調查。離開雲島前，白羽站在已成為一片焦土的雲肆麵前，思緒萬千。他問霍子心，“霍警官，你為什麼不問，葉辛故事裡的那個小三，是誰？”“是你。”霍子心從廢墟裡收回目光，目不斜視地看著白羽。這世上還有什麼感情，比介入一個家庭的同性之愛，更會招致世俗壓力和現實阻礙呢。隻是終究，葉辛和白羽，都采取了錯誤的方式來處理這段感情。那麼，一切從雲島開始，一切又從雲島結束。 “在你們發現白骨之前，我從來沒有想過棄用的101裡麵有這麼多秘密。我隻是以為，他們作為夫妻，需要有一個獨自相處的空間，不想多餘的人涉足……”“我理解。”白羽愕然，“霍警官，你能接受我們……”“感情本身是沒有錯的，但是因為感情去殺人，就是錯的。”霍子心麵無表情，“有件事，我認為你需要知道。小柯並不是為葉辛頂罪自殺的，她是被葉辛殺害的。”在發現小柯屍體時，宋悠悠就已經覺察到這不是正常的自殺事件。“死者浸泡在熱水浴缸中割腕，目的應該是減輕痛苦。皮膚和血管在熱水中舒張軟化，切開肉體組織會更加容易，因而割腕形成的傷口應該相對整齊。小柯手腕的傷口邊緣卻十分粗糙，明顯是使用很大的力氣下手形成的。她應該不是泡在熱水裡一段時間後割腕的，而是先割開了手腕，才向浴缸中添加熱水。既然死者選擇了一種儘可能舒服的死法，又怎麼可能先割腕再放水呢？”“也就是說，她是被人割開手腕放血後，再在浴缸中製造出自殺的假象。”“除了死亡方式，現場還有很多疑點。”陸澤言在房間內仔細搜查，發現了更多異常。小柯的床上，放著幾件幺幺的衣服，顯然才疊到一半。而幺幺就在套房內的小床上睡著，因此也是第一個發現媽媽死去的人。“一個母親，怎麼會給孩子整理衣物到一半，就突然丟下一切去自殺？更不可能讓自己的孩子親眼目睹這麼殘忍的事情。還有你們看這封遺書……”陸澤言指著那張字跡潦草的紙，“小柯是我們平時對她的稱呼，一個人寫絕筆，會自稱小柯，也挺奇怪的。”為了不再打草驚蛇，驚動凶手，霍子心和宋悠悠當機立斷，決定對外宣稱小柯就是自殺，暫時穩住凶手。而陸澤言的推斷，在隨後發現了小柯的生前日記後，通過筆跡對比，得到了印證。“這是小柯留下的日記，我私人決定，給你看看。”陸澤言把一本素淡的筆記本遞給白羽，打開可見一行行娟秀乖巧的字跡。霍子心冷眼看著，招呼幾個兄弟到彆處去，算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鄭霖宇下手太快，這些證據葉辛來不及處理。”陸澤言拍拍白羽的肩膀，“再壞的事情，也總有過去的事情。不論曾經經曆了什麼，餘生都最好不要負重前行。每個人都會遇到新的人，會有彆的將來。”陸澤言的話斷斷續續地落入霍子心耳中，這番話原本也預期有她這一個聽眾。白羽捧著日記本，一頁頁快速翻過去，不覺潸然。“我知道葉辛喜歡的不是我，甚至不是我這樣的性彆。他喜歡白羽，他們的感情早已存在很多年了。或許一開始我就不該裝聾作啞，假裝不知道他們對互相的感覺，和葉辛談戀愛。可是我也愛他啊，我們還有了孩子。幺幺一天天長大，和白羽在一起的路那麼難，終有一天葉辛會放棄吧……”“在葉辛和他一起消失了377天以後，我終於找到他們，在這個荒無人煙的島上。看起來他們之前過得很快樂，我和女兒就像是多餘的,但我還是想留下來。我這麼艱難才找到他，實在不想放手了……”“我聽見房間裡內的聲音，衝進101的門，看見了可怕的一幕……葉辛赤裸著身體，身下壓著一個男生，那個人已經死了。葉辛殺了一個人，一個活生生的人！我本來想報警，我不能讓我和幺幺跟一個殺人犯呆在一起。但是當我看見那個屍體的側臉，我心軟了，我沒有辦法按下那三個數字。那個死去男孩子的輪廓，多像年輕時的白羽啊。”“原來殺人這種事，也是會上癮的。這已經是葉辛殺的第四個人了。前麵的屍體都埋在101的地下，和第一個男孩子一起。我不知道我是怎麼了，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幫他埋屍，我不知道這種包庇他的日子還要過多久……雲肆已經成為一個魔窟，一座墳墓了。我好想讓葉辛帶著我和白羽離開，但我知道，葉辛不會走的，因為白羽還在……”“我越來越忍受不了這樣的生活了，我不知道下一個死的是不是我……葉辛上次殺人後衝我發火，說每次白羽冷臉對他，他回來看到我獻殷勤的時候，就控製不了自己的欲望。他會施暴，施暴完了都會把獵物殺掉，然後讓我一起分屍。他要我看著，這會給他帶來報複的快樂，我的恐懼讓他感覺到輕鬆。原來我也是有責任的，如果不是我強求這段感情，如果不是我逼葉辛和我結婚，葉辛也不會變成這樣。這一切都是可以避免的，是我的貪婪，造成了所有的悲劇……”“白羽打開了101的門，讓那個叫小喬的客人住了進去，我早上打掃衛生才發現。但是小喬也失蹤了，應該也是葉辛乾的。現在島上住的客人裡麵有兩個警察，還有一個很漂亮的法醫，我覺得這裡的秘密，很快就要被發現了。““我威脅葉辛跟我一起逃走，借著給幺幺看病的名義離開雲島，可是我們已經坐上了大巴，葉辛還是反悔了。他說他不能留下白羽一個人在島上，而且等警察發現了屍體，說不準會懷疑白羽，這會毀了他的下半生。我才發現，原來即便是事情敗露，冒著被槍斃的危險，葉辛也沒有辦法放下他。是我錯了，錯得太徹底，我也許，也該把葉辛放下了。隻是今天回到島上，幺幺的喊了一聲爸爸，膽戰心驚的同時我又覺得心酸。幺幺不是個正常的孩子，我不希望他沒有爸爸，雖然，葉辛並不是一個正常的爸爸……”——一場好端端的度假，卷入了兩起連環殺人案，眾人筋疲力儘地打道回府。程先生很慶幸妻子沒有親眼目睹最後的結局。同一天登島言笑晏晏的七個人，最後能活著出來的隻有他們夫婦兩人，這樣的的經曆太過離奇，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野外探險都要高潮迭起。分彆的時候他一再表達著對霍子心的感激之情。“如果不是霍警官，我和我太太肯定已經葬身火海了，回頭我一定做了錦旗，送到風城去。”霍子心堅決擺頭，“彆羞辱我了，在我眼皮子底下死了這麼多人，你們不聯名要求我引咎辭職，已經感激不儘了。”高燒持續不退的賀天明需要到醫院繼續治療，警車剛駛入風城地界，就遠遠看到救護車在高速路口待命。宋悠悠覺得自己理應陪著未婚夫去醫院，但是又放不下霍子心這邊。鄭霖宇自焚而亡，死前身上暴露的玫瑰紋身留下了太多謎團，需要他們儘快解開。霍子心用眼神示意她上救護車，一切等賀天明好轉了再說。自從孟司遠死亡，她被停職，對抓捕晝魘這件事，霍子心反而不像之前的十年那樣急切了。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晝魘似乎很了解自己，就像藏在某個看不見的地方，悄無聲息地觀察著她。他想看到她驚慌失措，她怒不可遏，她失去理智自亂陣腳，就像她在天台上，開槍想要打死孟司遠那樣。如此一來，霍子心偏不要遂他的願。她願意用一輩子的耐心，去和這個喪心病狂的變態殺人狂周旋。宋悠悠和賀天明乘坐的救護車剛走，陸澤言口袋裡傳來了一聲清脆的“叮”聲。他拿出手機，這是一條來自《晝魘的世界》的新通知：“有一個新任務可解鎖。”經過了這兩個月相處建立起了默契，霍子心從陸澤言的微表情，就能猜到發生了什麼。她氣定神閒地對他說，“找個安全的地方，看看這次是什麼新花樣。”在陸澤言的公寓裡，他們一起解鎖了殺人遊戲裡這個名為“小島驚魂”的新關卡。這個新副本的開篇畫麵，正是雲島的剪影，從熊熊烈焰中伸出一隻森森白骨的手，一眼便能看出來和他們在島上發生的事有關。進入遊戲章節之後，最先進入的是一扇標記著“101”號碼的房間門。擺在他們麵前的有兩個選擇，1——打開房間大門，2——不打開房門。選擇第一個選項打開房間大門，會從葉辛殺害第一個受害者陸軒鳴的情節開始，模擬完成直到葉辛被鄭霖宇殺害的全部劇情。選擇第二個選項不打開房間大門，畫麵會轉到雲肆內，從葉辛殺害小喬開始，直到同樣在葉辛被鄭霖宇做成“稻草人”之後結束。陸澤言家裡的VR設備更加高級，在遊戲內的沉浸體驗也更加真實。無論選擇哪種方式通關，作為玩家的陸澤言，都可以從頭到尾地反複體驗，葉辛和鄭霖宇兩個人虐殺的快感。終結畫麵上反複閃動著那朵象征著死亡的玫瑰花，霍子心和陸澤言久久不語。作為這起錯綜複雜的雙重連環殺人案的親曆者，站在凶手的角度，身臨其境地模擬整個殺人過程，依然帶給他們足夠震撼的心理衝擊。陸澤言飛快地整理出自己的思路，慢慢地說，“第一點可以明確的是，鄭霖宇肯定是《晝魘的世界》這款殺人遊戲的玩家。他的殺人複仇計劃是在遊戲——也就是晝魘的教唆下進行的。”“我們這樣的人，不該被任何人抓住。”霍子心耳畔回響起鄭霖宇臨死前說的這句話，“這樣的人”應該是指同樣被殺人遊戲支配的玩家。陸澤言繼續解釋，“晝魘設計這款遊戲的思路是，篩選出來高犯罪傾向的玩家，挑選出特定的人完成精心設計的殺人計劃，再製作成遊戲的副本讓其他玩家進行模擬體驗，反複激發這個玩家群體內心最邪惡的殺意。而這些在遊戲驅使下在現實世界裡殺人的凶手，就是晝魘最忠實的信徒。”“第二點，鄭霖宇已經死了，而我們剛回到風城，就接收到了新的任務，劇情和島上發生的事分毫無差。可以肯定的是，在整個作案的過程中，鄭霖宇和遊戲那頭的人，保持著聯係——而他們是怎麼聯係的，我會弄清楚的。”陸澤言從另一個口袋裡摸出裝在密封袋裡的鄭霖宇的手機，“手機雖然泡了海水，我有辦法恢複其中的內容。”鄭霖宇為了偽裝身份，放在阿水屍體上的這個手機一直被霍子心忽略了，她以為這個重要證物早已被匆忙遺忘在雲肆的火場內，被燒成了灰燼。“最後，鄭霖宇還給我們留下了一個有用的信息。今後誰的身上有相同的玫瑰花紋身，誰就是晝魘殺人遊戲的信徒。”陸澤言看著那朵不停閃爍的腥紅玫瑰，露出霍子心還不能讀懂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