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莫惱火道:“我們父女倆商量事兒,她瞎起哄什麼呀?”頓了頓又道,“我要買房是我自己的事情,又不需要她掏一分錢,她一個勁瞎攙和什麼?!”莫爸爸很不滿她說話的語氣,“你夏阿姨是和我領了證的合法夫妻,她也是這個家裡的一份子,怎麼就不能說你了?”莫小莫冷笑,嘲諷道:“她當然能說我,一個女孩子家家的,又沒嫁人買什麼房呀。她還帶著一個兒子呢,自己親生的,將來能不為他打算嗎。你老莫一把年紀了,手裡那兩分錢都被女兒刮去了將來可怎麼辦呀。哦不,還有這套房子可籌劃呢,舊是舊了點,好歹地段好,市中心的,又是學區房,七十多平方市麵上怎麼都值七八百萬吧……”這些話說出來把莫爸爸氣得夠嗆,像從來就不認識女兒一樣,指著她道:“跟你媽一樣市儈!”夏阿姨連忙安撫他,打圓場道:“老莫彆生氣,小孩子說氣話當不得真。”“她多大歲數了還小孩子,這些話一定是她媽教的,氣死我了!”“小莫彆慪氣,趕緊跟你爸道個歉。”夏阿姨連連使眼色,偏偏莫小莫無動於衷,隻是冷漠地起身離去,隻聽“砰”地一聲大門緊閉,她離家出走了。天色已經暗了下來,莫小莫獨自一人走在馬路上,周邊的霓虹燈光襯托出她的無奈與孤獨。心裡頭憋著氣,她到路邊的小賣部買了一隻打火機和一包煙,再尋了一處台階坐下,嘗試著點燃香煙抽了一口,嗆得她直流淚。冷風吹得心情更加糟糕,摸出手機想找人傾訴,卻不知道該打給誰,更不知道該往哪裡去。田琳有自己的家庭,瑣事也是一地雞毛,她不想煩她,楊揚則忙得像隻陀螺。猶豫了許久,她才撥通了親媽的電話,電話一接通她就哭了,另一端的王淑雲大嗓門道:“閨女怎麼了,彆哭呀!”“媽,我恨死我爸了,我在家裡像個外人似的待不下去了。”“被你後媽欺負了?”“他們都欺負我。”母女約好在一家麥當勞見麵,莫小莫點了一份套餐填腹,吃飽後再發了陣呆,才見到王淑雲來了。莫小莫的心情已經平靜很多了,無精打采道:“媽,你真狠心,這麼久了都不來看我一眼。”王淑雲道:“最近這陣子你叔叔身體不好,我天天上醫院照料,哪能顧得了你。”“嘖嘖,誰叫你離婚找一個退休老頭伺候,以前可都是我爸服侍你,現在你倒上趕著伺候彆人了。我真看不明白你們這些中老年人的腦袋裡到底都裝著什麼,淨瞎折騰。”王淑雲乾咳兩聲,“這你不懂。”轉移話題問,“你爸和後媽怎麼欺負你了?”莫小莫把事情大概講述一番,聽得王淑雲火冒三丈,“你爸不是個東西,找了個年輕的就把小的給丟了。閨女彆急,這事兒媽給你想法子,他要敢不掏錢,我就逼著他把住房賣了,那房子還有我的一半呢,當初離婚寫好的我的那份留給你,他總不能賴賬吧!”“媽你小點聲彆激動。”“我能不激動嗎,當初你跟著你爸,我想著你有個落腳處,這才沒分房子,可眼下才過多久呀,他就這麼混賬了,況且你還開口跟他借呢,就你爸那鐵蛋似的腦子哪來這麼多心眼,頭天都滿口答應第二天就不認賬了,除了夏可嵐忽悠,還能有誰?”莫小莫沉默不語。王淑雲是急性子,越想越覺得生氣,索性打電話找莫爸爸。哪曉得兩個冤家都在氣頭上,莫爸爸懊惱莫小莫離家時說的那些話肯定是王淑雲教的,王淑雲則氣惱莫爸爸有了新歡不顧女兒,兩人在電話裡吵得不可開交。王淑雲嗓門大,麥當勞裡的雜音完全壓不住她獨特的嗓音。瞅著周邊好奇或厭惡的目光,莫小莫後悔不已,連連道歉,隻想把母親大人打包扛走。出了麥當勞,王淑雲還在跟莫爸爸吵。莫小莫平靜地跟在老媽後頭,買房的願望愈發強烈。她的要求不高,隻想擁有一個真正屬於自己的小窩,沒有爹媽的紛爭,更沒有後媽的摻和,就她一個人,想怎麼樣就怎麼樣。當天晚上莫家爆發家庭戰爭,莫小莫離家出走,整晩都沒有歸家。她原本想著開房住一晚,但又覺得不劃算,索性在網吧耗了一夜,第二天直接上班。這是莫家父女第一次發生分歧,接下來的幾天莫小莫甚至暫住到同事的出租屋,打算跟莫爸爸來一場持久戰。莫爸爸很是懊惱,覺得女兒被她媽教壞了。顯然買房這事上了王淑雲的心,親自登門去了莫家,開門的夏阿姨見到她愣了愣,隨即笑臉相迎,王淑雲沒好氣道:“莫老頭,你出來!”莫爸爸從廚房裡走了出來,見到王淑雲頓時來了火氣,“王淑雲你什麼意思啊你,像根攪屎棒整天給閨女灌輸一些亂七八糟的思想添堵!”王淑雲自顧走進客廳,一屁股坐到沙發上,蹺二郎腿道:“你甭跟我瞎扯淡,今天我不是來找你吵架的,今天我是來賣房子的。”莫爸爸愣住,“賣房?賣什麼房?”王淑雲道:“當然是這套住房,我已經把它掛到中介去了。”莫爸爸頓時被氣得夠嗆,“你有什麼資格做我的主?!”“我不是做你的主,我是做我女兒的主。這房子有她一半,她想換掉買新的,我這當媽的當然支持她。”莫爸爸:“……”王淑雲繼續道:“莫老頭,有你這樣當爹的嗎,連個外人都不如!”“我怎麼就不如外人了?!”“那你為什麼不支持女兒買房啊?”“她還小,不知道怎麼過日子。”“我放你媽的屁!你知道怎麼過日子,結果人到中年變成了沒人要的二手貨,這就叫過日子?”又道,“莫正英就憑你那點出息,當年要不是我堅持,你能有今天這套學區房嗎?”莫爸爸:“……”他不得不承認,在吵架上他從來就沒有贏過。王淑雲繼續數落道:“你可是小莫的親爹,人倆閨蜜聽說她要買房一口答應借錢,你倒好,不光不掏錢,還要給她添堵,有你這樣當爹的嗎?”莫爸爸反駁道:“我這是為了閨女好,她還這麼年輕,往後有很多種可能,不能一輩子都被房子套住。”“你忽悠誰呢?房子是增值品,她要扛不住了可以把它賣掉。”莫爸爸無語,他覺得沒法跟她溝通。夏阿姨則從頭到尾都沒有吭聲,因為她根本就插不進話。王淑雲擺明了態度,如果莫爸爸不掏錢給莫小莫付首付,她就打定主意賣掉這套住房,讓他們沒好日子過。莫爸爸又氣又恨,為了打發她,應承考慮三天,三天後給答複,王淑雲這才走了。莫小莫不知道老爹為何會改變主意,他打電話給她,讓她回家商量買房的事情。莫小莫依言回去了。飯桌上父女倆誰都沒有開口說話,莫爸爸掏出一張銀行卡放到桌上,說道:“爸爸的積蓄暫時隻有這些,你先拿去吧。”莫小莫並沒有推托,而是冷靜地收起銀行卡,“謝謝爸爸,我寫張條子放夏阿姨那裡吧。”莫爸爸愣住。夏阿姨尷尬道:“小莫還在慪氣呢,一家人寫什麼條子。”莫小莫看著他們沒有吭聲,不知怎麼的,心裡頭五味雜陳,就仿佛這個家已經不是原來那個家了,而她的父親,也多了些彆的考量。買房的事就這麼定了下來,雖然中間鬨得不愉快。拿到開發商的簽約合同,莫小莫如釋重負。從今天起,她將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小窩,雖然負債累累,但好歹有了奮鬥的動力。田琳看著眼熱,也跟顧安生商量買一套投資。顧安生拿不定主意,偷偷問顧爸爸,參考一下他的意見。後經顧爸爸實地考察,多方衡量後表示支持小兩口的舉動,事情才拍板下來。不過顧媽媽略有微言,她建議買另一個樓盤的房子。田琳與她據理力爭,雙方就各自樓盤的優劣進行比對,最後顧媽媽妥協,敲定了南山新城。結果田琳並沒有買成,中間發生了一段誰都意想不到的小插曲。在田琳看完房回來的那天下午,她和顧安生在客廳裡貧嘴嬉鬨,一時沒主意分寸,推了他一把。本來力道也使得不大,但不知怎麼的,顧安生踢著凳子摔了一跤。這一跤摔出事兒來了,腳踝骨折了。當時顧安生並不覺得疼,後來腳踝腫得像饅頭,田琳才慌忙把他送到醫院。顧媽媽得知消息憤怒不已,一個勁兒數落田琳像小孩兒似的不知分寸。田琳自知理虧,任憑她數落。在醫院期間田媽媽曾來看望過,顧媽媽見到她就嘮叨田琳的不是,令田媽媽鬱悶不已,心裡頭明明不是滋味,卻不好發作。回到家,田媽媽跟田爸爸吐苦水,覺得女兒的日子過得太窩囊。田爸爸勸慰一番,突聽手機響起,是老家打來的。田爸爸接起電話,腦子頓時就懵了。見他麵色發白,田媽媽不由得緊張問:“怎麼了?”田爸爸隔了許久才回過神兒,喃喃道:“媽……又發病了,怕是不行了。”田媽媽愣住。突如其來的消息打得田家措手不及,田媽媽趕緊跟田琳打電話,把奶奶的危急情況告訴她。田琳當時就哭了,連家都沒回,直接跟父母一起走了。田奶奶的心臟一直不太好,數次發病,人們的心裡也有個底兒。但真到麵對生離死彆時,終是件令人傷感的事。田琳從小是奶奶照顧著長大的,跟她的感情親厚,所以特彆緊張,一路上總是問奶奶會不會死。田媽媽頻頻安撫,說上幾次都能挺過來,這次也行。田琳以淚洗麵,知道自己是自欺欺人。遺憾的是他們還是晩了一步,沒能見到田奶奶最後一麵。田家親戚在醫院裡痛哭,待田琳一家趕到時,奶奶的遺體上蓋著白布,安靜地躺在那裡,孤零零的,說不出的消愁。父女倆怔怔地望著那一幕,久久回不過神兒。把田奶奶的遺體運送回老家後,親戚們商量著安排後事。田琳木訥地坐在椅子上,看著忙碌的人們發呆。顧安生打來電話安撫她的情緒,她隻是靜靜地聽著,不發一語。顧安生很是擔心,田琳沉寂了好半天才平靜地說了一句:“她死了,她死了。”顧安生沉默。田琳繼續說:“我記得小時候奶奶教我要愛乾淨,說女孩子要講衛生才嫁得出去。”“田琳,我很遺憾。”“顧安生你有奶奶嗎?”“有,但她去世得早,我沒什麼印象。”“我跟你不一樣,我是奶奶拉扯大的。其實我知道她很希望子女們能一直陪伴在身邊,但他們太忙了,忙著工作,忙著應酬,忙著帶孩子,好像一輩子都忙不完。”顧安生困難地張嘴,想說什麼安慰她,卻一個字都說不出,隻覺得喉嚨異常乾澀。田琳繼續嘮叨,“我知道奶奶很怕寂寞,所以經常回鄉下看她,但我知道,她最高興的時候是過年,因為那個時候家人才更齊全些。她想要的其實很簡單,盼著子女們齊聚一堂,期望著更多的陪伴。”顧安生輕輕地歎了口氣,“你要多多理解父母,他們為了生活也不容易。”“是啊,他們也不容易。”頓了頓,“你知道嗎,有時候我挺恨我媽媽,婆媳關係不和,總是讓我和爸爸兩頭為難。”顧安生不說話,因為這是一個敏感話題。好在是田琳並未深究,而是轉移話題說道:“奶奶雖有五個子女,生了病卻沒有人願意去照顧。現在好了,她死了他們總算鬆了口氣。”“田琳你彆這樣,我相信他們比你更難過。”田琳冷笑不語。晚上她守在田奶奶的靈前,記憶仿佛又回到了以往的懵懂童年。她記得小時候與奶奶生活的所有細節片段,儘管奶奶打過她,吵過她,可她依舊記得在她懷裡哭泣的日子,抱著她的腿倔強的日子,饞嘴要奶奶買糖吃的日子,看到地上有毛毛蟲哭喊奶奶的日子……太多的曾經從記憶的盒子裡洶湧而出,卻因她的離去而戛然終止。似乎在那一刻,所有記憶都被剜空,隻剩下了一片冰涼,什麼都沒有了。第二天顧安生想來平越鎮,被顧媽媽阻止。顧爸爸也擔心他的腳踝,讓他在醫院老老實實養傷要緊,彆去添亂。中午顧爸爸獨自開車去平越鎮,見田琳精神恍惚,細心開導了一番。當時田琳並沒有異常表現,到晚上時開始失去理智。半夜下起暴雨,把睡夢中的顧安生驚醒。枕邊的手機忽然想起,顧安生摸索著接起,電話裡傳來田琳夢囈似的聲音,“顧安生,你現在過來好不好,我夢到奶奶了,她說她很冷,說她怕冷。”顧安生的瞌睡頓時醒了大半,“田琳你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