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安生怔住,大腦有些短路。見他沒有反應,田琳立刻追問:“你不會已經有老婆了吧?”顧安生木訥地搖頭,似乎這才稍微有意識了,狐疑問:“結婚?”田琳點頭,“你不願意?”顧安生搖頭,迷迷糊糊地仰起頭望天,好半會兒才嘀咕了一句:“我在想一件事兒。”“什麼事兒?”“天上好像掉餡餅了。”頓了頓又說,“好像把我給砸中了。”“那你願不願意啊?”“我好像還有些暈。”噗嗤一聲,田琳再也忍俊不禁,因為他窘迫的樣子竟可愛得很。也不管他暈不暈,趁他迷糊時向他下達命令,得騙他把戶口本和身份證拿出來才行。今天顧薰並沒有陪顧安生回家,田琳如願鑽了個空子。在送他回家的路途中全力對他做思想工作,目的就隻有一個——拐騙良家少男。不過顧安生也沒這麼容易拐騙,田琳充分發揮她的戀愛觀,一本正經說:“所謂戀愛,就是以結婚為目的,以經濟能力為基本點,以人品性格為準則,以為人處事好壞為原則性要素。據我最近的觀察,以上條件你都能達到,所以我決定跟你結婚。”顧安生還未出聲她又討好說:“小顧同誌,您就考慮考慮吧,本姑娘五官端正,無不良嗜好,軟件硬件都沒問題,您不會吃虧的。”顧安生理智地拒絕了,“我們還不太了解。”“那還不簡單,婚後再了解。”又說,“我媽四十七,在國企做財務,我爸四十八,小學語文老師。我呢,純屬意外橫空出世,獨生子女,既不抽煙又不喝酒還不賭博,健康狀態良好,雖然職業是獸醫,但為人不禽獸,雖然工資低了點,可再過三五年就能漲上去了,這得長線投資。”顧安生依舊沉默,隔了半晌才問:“那你媽會讓你嫁給一個盲人?”田琳有些心虛,口是心非地敷衍他,“我媽可開明了,這都什麼時代了,而且你有腿有胳膊有腦袋還能工作,雖然看不到,可我不會讓你偷懶的,該疊衣服該刷碗還得乾不是?”顧安生眉毛一挑,淡淡地笑了,自從失明後他好像還從來沒有洗過碗,因為他們不讓。在家他一向當廢物當慣了,家務瑣事從來沒有他的份,隻讓他自己好好呆著,哪怕發黴了還是得乖乖呆著。可她太年輕衝動了,他對她所謂的結婚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怎知她的下一句話令他驚訝,也令他微微動搖心悸。“顧安生,我知道你缺的是什麼,你缺乏安全感。不過你放心,我能給你,這世上也就隻有我田琳才能給你安全感。”她定定地望著他,把他的手放到臉上,“從現在起我要你記住我的樣子,你曾希望我能第一眼就看到你,我已經做到了,現在我要求你能感受到我,隻要我出現在你身邊,你就能感受到我,明白嗎?”他的指尖觸碰到她的麵龐,這是他第一次這般細致認真地揣摩對方。他就專注地分析她的容貌,額角,眼睛,鼻子,唇。“從現在開始,我隻會用茉莉花茶香水,隻會用飄柔,隻會用玉蘭油沐浴乳,隻會用雕牌透明皂……我會把這些熟悉融入進你的生活,讓你能清晰地分辨出我的氣息,你明白嗎?”顧安生仍舊沉默,捧著她的臉想鬆開卻又不舍。她的魯莽熱情令他招架不住,卻又不想因自卑而放手。當初為了重新樹立起他對生活的憧憬,幾乎用了將近十年的時間才頑強站立起來,她有青春去賭注未來,他卻不敢,更不敢放肆自己。他沒有資本,也沒有勇氣,更害怕當他愛上她,她卻突然離去後的殘酷現實。他猶豫了,緩緩地鬆開了她,默默地走了。田琳呆呆地望著他的背影,眼睜睜地看著他離去。良久,她扯開嗓門大喊:“顧安生,你再走一步試試?!”顧安生的背脊一僵,欲跨出去的右腳縮了回來,木訥地站在那裡,沒有出聲。那時他並不知道她早已落淚,當她知道他為見她而傻傻地站在路口等待時,她感動了;當她知道他為了讓她能在第一眼就看到他而不顧旁人議論撐傘時,她動容了;當她知道他偽裝背後的自卑陰暗時,她落淚了。她也不知道她怎麼了,他們才隻正式接觸過三次,可三次卻令她深陷泥潭不可自拔。或許是他的淡然性格打動了她,或許是他對感情的執著純粹震撼了她,更或許是他對生活的勇氣令她心疼。似鼓足了一生的勇氣,田琳從身後抱住他的腰,把臉貼在他的背脊上,落淚道:“顧安生,你還記得哈根達斯的味道嗎?”顧安生狼狽地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說不出話來。似乎從一遇到她開始他就不知道什麼叫做拒絕。背脊上傳來的溫熱已讓他明白,她在流淚。“對不起。”田琳把他拽得更緊了,“說對不起有屁用,你倒好,反正什麼都看不到,你難道不知道我有多丟人嗎,現在過路的全都在看我們。”顧安生的臉紅了,幾個大媽八卦議論紛紛。田琳把頭埋入他的背脊中,這臉可糗大了,反正都丟人了,她大不了把臉藏起來,看他的臉往哪裡擱。顯然顧安生也有些鬱悶著急了,欲掰開她的手,她卻抓得更緊了,隻得求饒說:“姑奶奶的,您就放過我吧。”田琳不依,也學他的語氣,“大少爺,您就從了我吧。”“哪有你這麼厚臉皮逼婚的?”“反正你都說我厚臉皮了,那我就再厚臉皮給你看看。”顧安生的臉瞬間變綠了,也不知被她折騰得煩亂了還是腦子不好使了,居然問:“如果我們結婚,萬一雙方吵架你就跑了怎麼辦?”“廢話,我的臉皮都這麼厚了,你一吵我就跑的話,那多沒出息?”又說,“反正你的脾氣好,也沒少吃虧,我發神經時你讓著點,吃點虧不就扯平了?”她說得理所當然,反正他不計較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顧安生的臉又發窘了,不但綠,還有點黑。許是被她的胡攪蠻纏攪得煩亂,卸甲投降。田琳嘿嘿乾笑兩聲,趁熱打鐵問:“那你什麼時候把戶口本拿出來?”顧安生無奈地揉了揉太陽穴,有些虛弱道:“不能拿,隻能騙。”“我不管你用騙的還是偷的,反正這個禮拜咱倆一定得去民政局登記領證。”“真結啊?”“那你以為?”顧安生沉默,又不出聲了。也不知被田琳的魯莽傳染了還是其他,他居然真就稀裡糊塗地騙顧薰幫他找戶口本,說公司需要登記什麼的,並告誡彆讓二老知道。顧薰未曾多想,老老實實地把他的戶口本順利取了出來。他采取騙的方式,田琳則采取偷的方式,雙方並約定,不能讓家長知道,得秘密進行。俗話說有理智的感情就不是愛情了,這個禮拜四兩人就屁顛屁顛地跑民政局登記領證去了。直到田琳把那個大紅本本翻看了不下十遍後,才自由感歎說:“我終於結婚了!”相反顧安生就沒她這般感歎了,還覺得暈乎,狐疑問:“我們是不是在辦家家酒?”田琳歪著頭掃了他一眼,一改以往淑女形象,伸手勾住他的下巴,輕佻地狼吻了一口,用女人嗲得發怵的媚聲親密呼道:“老公。”顧安生的心底猛地一咯噔,兩腿直哆嗦,差點站不穩腳。他不禁對自己產生了懷疑,他是不是瘋了?見他發怵,田琳故意勾肩搭背地宣布她的所有權,“小樣兒,你現在可是咱家的男人了,往後我要吃你,住你,睡你,以後叫你妹妹少碰你。”顧安生的嘴角痛苦地抽了抽,一副弼馬溫的神情,怎麼一瞬間覺得心裡頭最美好的女子忽然就變成了一隻大尾巴狼?由於他的眼睛不便,所以結婚證暫時由田琳收管,雙邊並約定按照以往的生活方式進行,暫時先不住到一塊,顯然兩人都害怕家裡的母老虎會發動革命階級鬥爭。這確實如顧安生所說,還真像辦家家酒。領證了既沒有拍婚紗照又沒有請親朋好友,怎麼都覺得不踏實,好像乾地下黨似的。更要命的是他還總覺得像被田琳騙婚了,當初他還戲言不怕她劫財劫色,反正沒少吃虧,這回好像虧大了。他除了隻知道她叫田琳是女的外,好像對她的一切都陌生得很,甚至連他自己都無法確定她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因為這事兒從頭到尾都是保密的,連顧薰都不知道,更重要的是他連結婚證長什麼樣子的都不清楚。顧安生不禁對田琳產生了懷疑,是不是她覺得他是盲人好騙?不過到目前為止他除了被她親親兩口牽牽小手外,並沒有多占其他便宜,難不成是要等到他引狼入室她才會痛下黑手?一想到此,顧安生又開始哆嗦了。事實證明田琳同學並不適合乾保密工作,她跟顧安生才領證不到半月,事跡就敗露了。事情是這樣的,原本她把結婚證藏在一個餅乾盒裡,卻怎知無意間被田爸爸翻了出來。田爸爸盯著那個突兀的大紅本本,差點一口氣兒背了過去。顧安生?誰是顧安生?!他木訥地盯著結婚證,大腦在瞬間停止了運行,他的閨女竟然結婚了?過了半晌,田爸爸才再次仔細翻看結婚證,裡裡外外看了不下十遍後,終於得出了一個結論:這不是假證!“張豔蘭!”廚房裡的田媽媽聽到聲音還以為發生了什麼事,拿著菜刀從廚房裡走了出來,狐疑問:“啥事兒啊?”田爸爸一臉虛弱地望著她,把手中的大紅本本攤開,咽了咽唾沫說:“你,你養的閨女結婚了。”說完一臉古怪地癱軟在沙發上,嚇傻了。這不,一聲悶響,菜刀被田媽媽順手栽在旁邊吃飯用的木桌上,像飛刀戳蘿卜似的把桌子都戳了一個洞。那菜刀的寒光就如同她的臉色一樣,泛著不可思議的暴怒,她裡裡外外地翻看結婚證,神色陰霾問:“誰是顧安生?”田爸爸虛弱地搖頭,“沒聽說過。”一瞬間,某人的血壓飆升,頭發似乎也跟著豎立起來,兩眼直噴火。田爸爸見勢頭不對,趕緊安慰她,“你先彆急,琳琳一向聽話,說不定是她的惡作劇。等會兒她就回來了,咱等她回來問問清楚。”聽他一說,田媽媽隨手把結婚證丟到桌上,再順手把菜刀拔了下來,進廚房繼續切胡蘿卜。那胡蘿卜怎麼看都像顧安生,隻聽“啪”地一聲,一刀拍下去,頓時就爛成了兩半。客廳裡的田爸爸聽到聲音不禁抖了幾下,直覺告訴他,暴風雨即將來臨!不多時田琳哼著小曲兒悠哉遊哉地回來了,田爸爸聽到門口的聲響趕緊衝去跟她打招呼,讓她把皮繃緊點。田琳微微一愣,又不是天塌下來了,有啥事發生?一進屋她就後悔了,因為桌上那個紅本本實在太招眼了。田媽媽雙手抱胸盯著她,像惡狼似的即將發出攻擊的信號,她困難地笑了笑,“媽……”“誰是顧安生?!”田爸爸見她情緒激動,趕緊打圓場,“聲音小點,還有鄰裡呢,家醜不可外揚。”他原本想勸老的,怎知小的又不滿意了,“什麼家醜?不就結個婚麼,醜著誰了?”“琳琳,你就少說兩句嘛,沒見你媽正在氣頭上?”田琳沉默,兩手揣在兜裡,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這更令田媽媽火上澆油,她那是什麼態度!更年期火氣大,從小到大田琳就乖巧聽話,怎知今兒卻晴天霹靂,田媽媽暫時還無法接受,態度更為惡劣,“你跟我說清楚,誰是顧安生,你怎就偷偷跑去領證結婚了?”田琳漫不經心地掃了她一眼,“戀愛關係自由發展的結果囉。”她一臉吊兒郎當,顯然有意氣老家夥。田媽媽還未出聲,田爸爸就忍不住問:“你們什麼時候認識的,怎沒聽你說過?”“現在都自由戀愛了,我愛怎麼著就怎麼著,反正這婚都已經結了,受法律保護,如果你們硬要乾涉,那我可以采取法律手段來保護自己的切身權利。”這番話把田媽媽的心臟給刺激到了,連說話都哆嗦不全,“你,你看,這死孩子她,她還有理了?!”田爸爸也覺得田琳的態度過頭了,好聲勸說:“琳琳,婚姻可不是兒戲,這種事我們有權知道。”又說,“咱們先不提這個,對方到底是個怎樣的人,你清楚嗎?”田琳默然,過了半晌才嘀咕了一句:“是個盲人。”她的聲音很小,卻被耳尖的田媽媽聽到了,尖聲問:“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