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第一夜,馬桂珍決定跟梅梅好好談談。“梅梅,今後你沒事就彆找你範誠哥了。”“為什麼?”“你看我身體不好,你爸還有不少應酬,最近還有人請他去外地講學,可能要出差一陣子。你一個人照顧毛毛,肯定會很辛苦,有時間就多做做麵膜什麼的,多好。你不是說今後還要繼續當模特,要做中國第一的媽咪模特嗎?”“馬姨,這就不用您操心了。我呀,已經給毛毛請了個月嫂,您也不用受累了。”“月嫂?毛毛都十個月了,還請月嫂?”“對呀,法律也沒規定月嫂必須是照顧月子裡的孩子,隻要我給得起價錢,人家一樣肯乾的,比起咱們來還專業得多。”“你給我個實話,你跟嘉樂到底怎麼了?”“沒怎麼,就是不想過了,我想離婚。”“毛毛都會叫媽了,你還想離婚?婚姻可不是扮家家酒,你想玩就玩,想散就散。”“我知道,就是因為我知道,所以現在想起來,越發感覺當年結婚結得太早,太糊塗,好後悔。”“嘉樂當年是你自己選的,你們是同學,知根知底,他家條件又那麼好,不敢說富二代,但好歹也是個拆二代,家裡十套八套房子擺著呢,至少養活你們母子小日子過滋潤沒問題。再說那邊的公公婆婆,對你也是夠可以的了,什麼家務事都不用乾,你放著好日子不過,到底想怎麼樣?”“他不成熟,不上進,不體貼,特自私,就想著自己,整天知道玩玩玩,吃家裡那點老本過日子,一點意思也沒有,我不樂意跟他過了。”梅梅認真地說。聽到梅梅這樣的回答,馬桂珍做不得聲了。蔣嘉樂的確是這樣的人,所以當年她和老汪一致反對他們的結合,要不是梅梅懷上了,絕對不會走到結婚這一步。“梅梅,阿姨求你一件事。”馬桂珍決定提出重點。“哎呀,您跟我客氣什麼,您要辦什麼吩咐就是了,彆說一件,十件,百件,隻要我辦得到,絕對儘力。”梅梅拍著胸脯。“阿姨知道你在外邊朋友多,現在的年輕人又都放得開,阿姨求你,彆逗你範誠哥玩兒了。他跟你嫂子都是老實人,彆看隻比你大十來歲,其實已經隔著好幾條代溝了,他們都是老腦筋,禁不起逗的。”梅梅卻沒有立刻回答,換上嚴肅的表情,認真地考慮了一番,最後說:“馬姨,其他的我都能答應你,這個我不想答應。其實我從小就喜歡範誠哥,可是範誠哥早早跟嫂子結了婚,沒能等到我長大。既然我跟範誠哥沒有血緣關係,我想給他們一個考驗,也給我自己一個機會。”“你是認真的?”馬桂珍心急如焚。“嘻嘻,逗你呢。”梅梅又換上了開玩笑的表情。馬桂珍坐在沙發上,愣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梅梅已經走了,她摸索著從口袋裡翻出速效救心丸,塞一顆在嘴裡,然後慢慢地閉上眼睛,有種天昏地暗的錯覺。汪梅梅外表嬌柔,內裡卻有股男子氣,她決定的事情,非得做不可。當年,她跟蔣嘉樂瘋狂戀愛,為了逃避家人的反對,雙雙逃學離校去旅行,在雙方家長斷掉生活費的情況下,兩人靠著打工維持生活,走走停停,居然在外邊待了好幾個月,直至懷上了孩子,這才不得不回家。對於梅梅的這一麵,馬桂珍是很清楚的,現在她越來越擔心,梅梅大有把當年的勁頭揮灑出來的趨勢,隻要一得空,就立刻打電話給範誠。說她有事,也沒什麼正經事,要說沒事,好歹也是親戚,還是這種比較特彆的親戚,範誠也不敢輕易得罪,所以也不能掛她電話。頂多是設置一個語音信箱,借口工作忙要開會,她打來三四個,才回一個。就算這樣,也完全擋不住梅梅的攻勢,範誠不管幾點下班,都能看到梅梅在等他,當著同事們的麵,她還特彆大方地挽起範誠的胳膊。麵對同事們的各種目光,範誠真是有苦難言,黃恬的陰影還沒散去,現在又來個梅梅,這可真是讓他沒法做人了。有好事的男同事,私下跟他打趣地說,今年怕是招桃花,走桃花運了。範誠隻能苦笑一下,隻要不是正桃花,所有的爛桃花都會消耗掉運勢的,更何況是梅梅這個刀子般的妹妹,長得雪亮嘴也雪亮,自己可不是她的對手,這分明是桃花劫。還好,範誠把梅梅給攔截在家庭之外,在沒完全挽回小雅的心之前,再鬨出點什麼事來,小雅要是再誤會,日子可真沒法過了。範誠耐心地拿出職業精神來,就像在單位幫助鬨離婚的小兩口那樣,幫梅梅分析她和妹夫之間的問題,可梅梅根本不配合,話題深入不下去。被弄得精疲力竭還沒轍的範誠,隻好求助於老爸,找老範幫忙拿個主意。老範隻說了一句話,就說到了重點,解鈴還需係鈴人。這事還得把毛毛爸爸給請來,先看看他怎麼想。夫妻間的事,外人不了解,必須先搞清這位妹夫還想不想跟梅梅過下去,隻要他還愛著梅梅,這事就好說,如果他也跟梅梅一樣,一心想離婚,彆人再怎麼幫也是白耽誤工夫。範誠給妹夫打了個電話,小蔣人在外地,一聽說梅梅回了娘家,馬上答應儘快趕來,接梅梅回家。範誠在陽台上掛斷電話,稍稍舒了口氣,轉身要回屋,正看見小雅坐在沙發上,手裡拿著一張什麼紙片,對著電視機發呆。小雅就算心情再不好,也極少有這樣的時候,範誠以為她不舒服,馬上進去問她怎麼了。小雅搖搖頭,把手裡的紙片揣進了口袋,什麼話也沒說。範誠多留了一個心眼,等小雅睡著後,他悄悄起身,從小雅口袋裡找出那張紙條。那是張福利彩票,範誠覺得奇怪,小雅也有想發財的時候?細看那數字組合,是他和小雅還有欣欣的生日,心頭不由得一暖,再上網一查本期中獎號碼,可惜沒中頭獎,隻中了安慰獎。據範誠了解,這應該是小雅第一次買彩票,安慰獎也是獎,他心裡還挺高興的。小雅卻高興不起來。她知道,今晚的開獎,程鑫一定也看了。她本想拿婚姻賭一把,可眼下這種安慰獎,算真的中獎了嗎?這個家,這個男人,還能過下去嗎?老天爺給的指示太不明朗化。對此,程鑫的看法是:不急,急,不得。這話說得可真好,小雅對程鑫的看法因此而提升了一個檔次,他不催小雅儘快做出選擇,也不說自己一定要怎樣,一切全由和命運定奪,隻有足夠自信與耐心的男人,才說的出這樣的話。可他越是好,小雅在拿他跟範誠對比的時候就越是不甘心,為什麼自己就嫁了個這樣的男人?女人在年輕時,往往出於衝動,對於結婚對象的選擇,遠不如一件當季羊絨大衣的考慮來得多。一件不舍輕易入手的大衣,至少要考慮考慮它的多種搭配,是否容易清洗,麵料是否易皺和需要特殊保存,設計是否容易過時,適合的穿戴的場合又有那些,性價比高不高,將來會不會打折,萬一打折後還有適合自己的碼數,是否會後悔......對於一個男人,很可能唯一的考慮就是當時夠不夠愛他,至於將來他發不了大財,發了福,他是否容易變心,是否有不良嗜好,是否真的誌同道合,這些在一個天大的愛字底下,加上家長的反對而生出的叛逆之心,很容易做出非他不嫁的決定。選擇一件大衣,再貴,也隻是穿一時,就算不合適,頂多破壞一陣子的心情,為錢為眼光失準而懊惱。選擇一個男人,卻關係著一輩子的生活方式,一輩子的心情是好是壞,有沒有共同語言和價值觀,生活狀況是貧是富,全都來不得半點虛假。現在,小雅拿出兩張紙來,把當年沒有仔細分析過的關於範誠的優點和缺點,還有程鑫的,都逐一列出,幫助自己理清思緒,來做決定。這張紙一折兩半,左邊是優點,右邊是缺點。小雅決定先寫缺點:他貪玩,家庭責任感不強,不做家務,不體諒人,不愛陪欣欣,沒耐心,沒有高學曆,未來二十年發財的可能性幾乎為零,沒有特長,新鮮感目前指數為零......關於優點,不外乎:看起來還不錯,飯碗穩定之類,不鹹不淡的幾條,腦子裡又蹦出更多的缺點,寫啊寫,很快這張紙都不夠用了,隻能寫到背麵去。跟範誠這張紙完全不同的是,關於程鑫的那張紙上,很快寫滿了優點:外形好,身材好,皮膚好,有耐心,高學曆,目前身價數百萬,未來二十年成為千萬富翁的可能性也是有的,新鮮感指數九十九......至於缺點,思來想去也沒有,隻能寫兩個字:待查。如果是在結婚前做過這樣一份調查表,小雅很清楚,人生十有八九不是現在這樣,可惜時光不能倒流。如果真有時光機,或者像中寫的那樣,忽然一日穿越回去,自己還願意嫁給當年那個同樣跟自己一樣,沒心沒肺隻知道傻愛的範誠嗎?如果不嫁給他,就不會有欣欣,如果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破事,沒有失竊沒有秘密手機沒有黃恬這個人,是否還願意跟範誠再像當年那樣,生養一個孩子?兩張辛辛苦苦寫了一下午的紙,被小雅揉成一團,扔進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