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廳雅座的水晶珠簾後，燭光映襯著方小芳的臉，掛斷電話後，笑容卻漸漸淡去。細心的譚搏立刻發現了，忙問：“怎麼，該不會這麼快就後悔了吧。”方小芳搖搖頭，恢複了笑容，“不是後悔，是感覺跟做夢一樣。真要嫁給你了嗎？咱們雖然正式交往時間還不長，卻已經認識這麼多年了。”“咱們應該不算認識，那時候我大三你才大一，咱們也隻是麵熟，從沒打過招呼。”譚搏回憶著笑道。“其實我們寢室長暗戀你整整一年，是她花癡拉我去跟你邂逅。”小芳手托下巴，往事曆曆在目。“真的嗎？可惜我根本不記得有這個人，我隻記得你，那時候紮一個利落的馬尾，笑起來眼睛彎彎，真好看。”譚搏望著眼前的小芳，現在的她笑起來也和當年一樣，眼睛彎彎像月牙，不同的是歲月給眼角增添了幾條細微的魚尾紋。“現在可老了，不比當年了，老天爺沒讓我在最合適的時候跟你在一起，反而等到我們都老了，又都離過婚了，才再見麵。”小芳把視線回到譚搏臉上，男人的麵容比起當年來說反而更經看了，歲月的痕跡都是男人的勳章。“大概這就是天意。那時候我也太年輕，不敢跟漂亮姑娘說話，生怕唐突。等到我鼓起勇氣的時候，你身邊已經有了男友。”譚搏所說的男友，正是小芳的前夫。“或許我們早早在一起，不會彼此珍惜。失敗的婚姻，令我經曆一次漫長的人生大學教育，現在的我，不會再犯曾經的錯，會更好地投入家庭。”小芳喝了口咖啡，若有所思。“對，我也是這麼想的，人生中有些彎路是必須要走的，誰也躲不過。雖然咱們在一起的時間不長，但是我對自己有信心，我會給你幸福。”曾經的失意人，兩雙手緊緊地握在一起，搖曳的燭光映紅了他們的臉龐，成熟，堅定。周末的時候，家長見麵會兼訂親酒在譚搏有股份的酒店裡舉行。看起來家常，卻精心烹飪的菜式，加上兩瓶價值不菲的好酒，見麵顯得親切又不失鄭重。兩家人雖然事先了解彼此的情況，見麵時出現了令人驚喜的一幕。小雅的爸爸方思遠，當年送侄女小芳上大學，返程的火車上被人偷了錢包，巧遇鄰座譚天鑫，正是譚搏的父親。譚爸爸一問得知兩人是老鄉後，二話不說掏出錢來，解了方思遠的燃眉之急。“後來我一直想去找你，把錢還你，可那張寫了你地址的紙條放在褲兜裡，小雅媽媽沒拿出來就扔洗衣機了，為這事我跟她大吵了一架。後來我憑著回憶去找過你，可惜找錯了地方，到現在心裡還有個疙瘩，現在可好，終於讓我遇上你了。”方思遠用力地握住未來親家的手，拉著他肩並肩地坐下。“這可真是緣份，誰能想到咱們就要做親家，這可是命中注定咱兩家有緣！”譚爸爸是個健康爽朗的老人。飯還沒開始吃，兩邊的家長已經相談甚歡，譚搏和小芳更是看在眼裡，喜在心頭。作為結過婚的人，小雅對這種場麵自然不陌生。真是太快了，這才離婚多久，姐姐馬上要再婚了，對方還是有孩子的人，雖然孩子不在身邊，可名義上，她也要當後媽了。眼前這位準姐夫，雖然沒前姐夫高大英俊，出手卻闊氣多了，像他這樣生意場上的男人，姐姐能守住嗎？一想到這裡，小雅心裡又挺不是滋味，真心希望姐姐能夠幸福，可幸福真的能被我們自己把握嗎？菜已經上齊，大家已經吃開了，兩位準親家公正碰杯，笑得合不攏嘴，小雅的爸爸媽媽對譚搏都很滿意，氣氛好得不得了。小雅的胳膊被範誠碰了碰，她回過神來，現在正是宣布自己懷孕的好時機。小雅端起酒杯站起身來，先代表家人感謝譚搏的招待，表示對他的認可，祝他和姐姐幸福，待大家舉杯喝過，她把自己懷孕的事正式宣布。“你又有了？”“真的嗎？”方思遠和杜紅秀顯然有些吃驚。小雅在大家的關注中，點了頭。“呦，那你可不能喝這個甜湯，裡頭有山楂，孕婦可不能吃山楂。”“對對對，來，嘗嘗這個雞。對了，回家我給你熬點兒安胎的湯，讓範誠來家裡拿吧。”席上方才的焦點是譚搏和小芳，現在變成了小雅，前些天小雅回去提到離婚，讓媽媽擔心了好幾天，聽到懷孕的好消息，可算把心放到肚子裡了。對於絕大部分正常家庭，孩子都是絕好的關係彌補劑，現在馬上要有兩個孩子了，女兒的婚姻關係隻能更穩定。“恭喜你們，咱們家雙喜臨門。”譚搏顯得很開心，比小芳的反應還大。“誰跟你咱們家，這還沒結婚呢。”小芳嗔怪道。“那咱們趕緊結婚，快點成為一家人。”譚搏當著大家的麵，摟著小芳的肩膀，小芳沒有拒絕，臉上還泛起了桃色紅暈。望著姐姐幸福的模樣，小雅也為她開心。無論婚前有多了解一個人，無論婚前兩人的愛能有多深，婚後，該變的還是會變，這一切都是不可測的。所以婚姻就是一場賭博，下了注，押上前途和幸福，剩下的隻能交給時間去開牌。現代婚姻最大的好處，就算輸了也不可怕，及時抽手，隻要還有本錢，就可以再接著賭。既然是這樣，還怕什麼呢？小雅似乎真的想通了，反正還年輕，隨時可以從頭再來，老話怎麼說來著：有賭未必輸。既然已經在範誠身上買定離手，那就再多看看他的底牌，不必著急棄局。至此，小雅感覺自己已經走出前不久的陰影，她決定放下心事，帶著好心情生下孩子。早在懷欣欣時，小雅就已經看過不少關於孕產方麵的書籍和雜誌，媽媽心情不好，會影響內分泌，輕則影響自己的健康，重則影響孩子的健康。既然要生，當然要生個健健康康的寶寶，小雅決定再也不想黃恬，就當她是浮雲，視而不見好了。沒多久，四位公婆也都得到了消息，消息畢竟突然了些，大家一點思想準備也沒有。親公公再婚的那位阿姨莫至慧，當晚就去超市采購了一大堆營養品，跟範爸爸一同來看媳婦兒，臨走時還送了個八百塊的紅包，算是賀喜。小雅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平時也不常去看望二位，結婚這麼些年，隻知道莫阿姨曾經是在國營百貨公司站櫃台，是賣高檔服裝的，後來被組合下來，努力炒房炒股，恰好趕上了好時候，很是賺了些錢。莫阿姨人很不錯，大方開朗，小雅跟範誠剛結婚那陣，她還想帶小雅一起去練瑜伽，跳拉丁舞，倒是小雅這個年輕人怕累，去了兩次就放棄了。一家有兩個婆婆，凡事了就有對比。馬桂珍這個親婆婆，在對待媳婦兒懷上二胎的事上，卻不太緊張。用她自己的話說，如今的時代男女都一樣，不一定要孫子，家裡已經有個欣欣了，再帶個小的會很累。小雅這才剛剛懷上，一點也不著急，也就沒把這是往心裡去，隻當婆婆不想再帶一個孫子，畢竟當初照顧欣欣已經是近十年前的事，現在的身體肯定比不上當年。小雅忙說這次不用勞動婆婆，自己已經有了照顧欣欣的經驗，隻要範誠能幫忙接送欣欣，她就能把兩個孩子都照顧好。要是不生這個，範誠也能省不少麻煩事了，家裡也能省不少錢，把一個孩子養活到自立門戶，少說也得四五十萬呢。馬桂珍顯然有些不滿，當了一輩子的班主任，她知道說出來大家都不高興的話，最好是彆說，這話最後還是咽了下去。生活好得就跟電視劇裡一樣，簡直不現實，小雅放下盛滿乾果的罐子，摸摸臉上正在敷著的麵膜，喝一口潤潤的紅棗茶，掃一眼餐桌上堆著的剛由父母送來的大堆食品和水果，再把視線放遠些，可以越過這些東西看到係著圍裙正在廚房忙碌的範誠。記憶中，範誠從未這麼勤快過。他素來就是個懶人，就算是新婚期能乾的家務事也不多，現在的他所做的一切，簡直是小雅想都不敢想的。或許這就是人生的驚喜，沒人知道未來會變成怎樣，又或許是他心虛，做了對不起自己的事，良心不安這才主動奉獻。不管是上麵的哪一種，究其由都沒有含義，世上哪有非黑即白，非白即黑的人呢？漫漫人生路，誰不會錯幾步，日子總歸要往下過，就算給自己一個由頭，原諒他，也開脫了自己，如果忽略的是記憶病毒，那又何必遺憾失去一段不完美的回憶呢。就當這次的事件是一針預防針，好在範誠沒有真的被婚外情感染，他還是回到了這個家，他的身心都係在這個家裡。小雅並非很善於開解自己的人，正相反，以往的她是個鑽牛角尖的人，如今能想到這些，連她自己都有些唏噓，婚姻中很難保留原本的自己，要想把日子過下去，就得削掉自己的棱角，改變自己的思路。小雅跟姐姐的電話變得頻繁，催姐姐也儘快懷孕，孩子無疑是最好鞏固二婚的契機，爭取一起生二寶。對於姐妹倆來說，二胎都是她們人生的第二次轉機。大概是心結真的解開，小雅過了幾天好吃好喝好睡的日子，不再失眠，每天連夢都少有，一覺睡到自然醒，桌上自有範誠準備好的早餐。洗完臉，看著鏡中的女人，皮膚飽滿光潔，眼袋黑眼圈小細紋統統淡化，真是越看越歡喜。女人的美是睡出來的，這話真沒說錯，不過光睡還不行，還得有良好的心態和閒適的生活，緊張和壓力都是美麗的克星。小雅衝鏡中的自己笑笑，忽然一股熱流自小腹湧出，那久違的感覺令小雅心驚膽戰，忙衝去馬桶那邊查看。完了，淺色純棉內褲上有刺眼的落紅，小雅愣了三秒，這是．．．．．．傳說中的先兆流產？肚子越來越不對勁，說不上是痛還是不痛，就像有一隻看不見的手在裡邊摸索倒騰著。